宵禁以后 宵禁以后 第48章

作者:季阅 标签: 朝堂之上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架空

他当即起身去扶云成:“十二弟,辛苦你了。”

福有禄上前搀扶着天昌帝, 看他虚虚地将云成扶起。

云成嗅到了轻微的冷香。抬眼的时候跟福有禄的视线交错而过, 福有禄笑着说:“十二爷不知道, 皇上前两日同小皇子下棋,还提起您这次主动请缨的事情,心里挂念着您呢。”

天昌帝笑起来:“去把景复叫来。”

福有禄去请皇子,天昌帝拉着云成的手坐回榻上,让他坐对面。

云成跟赵宸贺牵手的时候不反感,不抵触,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乍得跟天昌帝牵手,他就觉得很奇怪,也有些自然而生的抵触。还好天昌帝很快松开了他。

二人中间隔着矮桌,天昌帝叹了口气。

云成沉默不语,直到天昌帝回过神后,才犹豫地说:“皇兄,三哥的事情……”

天昌帝又叹了口气。

云成也跟着叹气:“我走的那天,三哥还去送我,让我去了以后好好保重。想不到那竟然是最后一面。”

“老三挑拨你我兄弟关系,我也是迫不得已,将他关起来。”天昌帝敲了敲桌子,“我本意是囚禁他三五年,等他改了秉性就放出来。谁想邵辛淳会贸然行凶。”

他顿了一顿,没好气道:“可想而知,老三的人品实在不行。”

“可臣弟总觉得这里头蹊跷,邵辛淳一个评事,敢行刺三哥吗?”云成问。

“都是小事,尚书亲自在查了。”天昌帝说。

云成本来还想继续说尚书跟邵辛淳是师徒关系,是否存在徇私现象,但是看天昌帝不欲多说的模样,就猜到他并不想追究这件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或许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庶出的三弟。

福有禄领着皇子进来,景复对着天昌帝行礼,又跟云成行礼。

云成笑着对天昌帝说:“似乎是长高了些。”又从口袋里摸出个囊袋来给景复,景复伸手接了,打开一看,里头是两块酥糖。

“我考虑着给他带样精巧东西,又想着孩童不喜欢那些。”云成弯着眼道,“还不如两块糖来的实在。”

天昌帝舒舒服服地窝在旁边,领口上围着狐裘围脖,把下巴都遮了一半:“你倒会讨孩子的欢心。”

两人一起看着景复吃糖。

景复吃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天昌帝难得没有批评教育,由着他在一旁打瞌睡。

场面一度舒适温馨,云成移开视线说:“皇兄,景复长大了,国不可一日无本,要保根基,就要立太子。”他说,“臣弟恳请您,立景复为太子。”

天昌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立了功,不替自己求点什么,反倒替景复求太子来了。”

“有皇兄的疼爱,还有景复叫我叔叔。”云成伸手勾了勾景复的下巴,温和打趣道,“我的心都被喊化了,比吃了糖还甜。”

天昌帝看着他,温和的笑意仍旧挂在嘴边,深进眉眼里。

他平日除了病恹恹就是懒洋洋,很少有这样平心静气的时候。

片刻后,他说:“朕打算腊月十五那天,立景复为太子。”

“真的?”云成惊喜的看着他,眼里尽是高兴。

天昌帝点点头,继续说:“同一天,封你为南亲王。以表本次赈灾的嘉奖。”

云成诧异道:“臣弟心甘情愿去替您办事,不求什么恩典。”

“给你的你就收着。”天昌帝看了看睡着的景复,还有外头茫茫景色,提议说,“一起吃饭吧,咱们一家子好好说说话。”

云成不推辞:“好。”

很快,宫女们端着汤盆菜碟鱼贯而入,身量纤纤,脚下悄悄,就连放在桌上时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饭菜上齐,天昌帝叫醒景复,挥退众人,只留着福有禄在旁伺候。

天昌帝示意云成吃饭,云成给景复夹了一块鱼,耐心的检查了上面没有残留的鱼刺,才放在景复的玉碗里。

“谢谢十二叔。”景复打了个哈欠,将那块鱼肉吃掉了。

云成摸摸他的头,对天昌帝道:“曾大人赈灾兢兢业业,堪当朝臣楷模。臣弟斗胆,也替他求一求恩典。”

“曾峦是不错,是个干实事的,只是老了些。”天昌吃了两口就不再动筷子,用汤匙小口喝汤,“原本工部尚书一职暂且由何思行监管,等曾峦抵京,朕再考虑要不要把这职位许给他。”

朝中六部,除了赵宸贺直辖的刑部、吏部,还有跟陈阔交错管制的兵部,其他三部都在何思行手下,若是把工部拿出来,算是分了何思行的权。

毕竟邵辛淳是何思行的徒弟,徒弟犯了错,师父难逃罪责。

天昌帝考虑着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云成不再多说,只是点头。

吃完午饭后,他在勤政殿跟天昌帝又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眼睛有些肿。

福有禄送他往外走,行动间身上的冷香味道若有若无,他低声说:“十二爷算是猜对了,皇上本就打算立太子呢。”

云成:“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应,等我梳洗干净,宴谢公公。”

“不敢当。”福有禄笑着起来,“妙兰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您肯把她交给我,我心里记得这恩情。”

云成唇色稍褪,在阳光下心平气和地笑了笑。

到了宫门口,赵宸贺洗好澡吃好饭,换了新衣服,姗姗来迟。

他们在门口短暂地停下脚步,赵宸贺看了云成一眼,就说:“眼睛怎么肿了,哭了?”

“该哭得哭。”云成按了按眼睛,听声音有些累,“你去吧,我回家睡觉。”

“这会儿睡觉晚上做什么?”赵宸贺问。

“晚上能干的事情可多啦。”福有禄说,“皇上下旨,取消宵禁,从昨日开始,夜市就恢复了正常。”

赵宸贺看了看他,福有禄自觉多话,闭嘴站在旁边。

有其他人在,赵宸贺不好说什么黏糊的情话,只好说:“那你晚上不要乱跑,等我一起吃饭。”

云成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出了宫门。

赵宸贺远远看着他上了马车,轻嘶了一声。

福有禄偷偷抿嘴笑:“还好这次没有打起来。咱们快些进去吧,皇上在勤政殿等着您了。”

天昌帝跟云成一共待了两个时辰,虚得坐不住,赵宸贺到的时候正在喝第二碗药。

赵宸贺见完礼,站在前头等,天昌帝喝完药精神也不见好,眉头不住发皱。

赵宸贺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地说:“臣与十二爷一同抵京,见他着急进宫,就先回家去换了身衣裳。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天昌帝摆摆手,打量着他的模样,垂下眼皮道:“催了你两次,你才慢吞吞地回京,慢吞吞的进宫。赵宸贺,你若是如此应付差事,这个廷尉不如让给别人当。”

赵宸贺首先想到了是不是云成参了他一本,但这想法刚刚萌生就被他掐断了。

不会的,他想。云成身上毛病不少,但绝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天昌帝拍了拍桌子,那声音闷且重:“盐铁司为什么没有从庆城地方官里头选拔,而是定了商户。你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盐铁司是要职,不管是谁放在那个位置上,都会犯错。”赵宸贺说,“贪钱行走是小错,借职养兵是大错。只要是官,就会站队。眼下太尉与西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在兵部跟侍郎有过同窗之谊。若是盐铁司站队太尉,那您的地位岌岌可危。”

赵宸贺停了一下,提醒道:“太尉身后藏着沈少府,朝中不是头一回有人参他与沈少府从往过密了。”

天昌帝斜眼盯着他,胸膛起伏不定。

赵宸贺跪在地上,腰背直挺挺地:“臣私自定下盐铁司有罪,该罚。但是臣不后悔,都是为了……”

“你住口。”天昌帝把矮桌上的药碗扫下去,赵宸贺往旁边一躲,油皮都没被碰到一块。

药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赵宸贺无视药碗:“眼下国库亏空,将盐铁下放,是最快能填充国库的方法。”

“你还敢说。”天昌帝巡视四周,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指着赵宸贺对福有禄道,“把他拉下去,杖责十下!”

福有禄一犹豫,天昌帝扶着矮桌喘息两下,终于爆发开来,伸出胳膊将桌子掀翻了:“现在就去,打他三十板子,就在门外打!”

福有禄拉赵宸贺下去挨打,勤政殿的宫女们个个埋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大内侍卫抄着木板互相对视,都不敢动手打自己的上司。

福有禄跪在他旁边,胆战心惊地看一眼沉闷的勤政殿,又心惊胆战的看一眼赵宸贺。

“最近都有谁见过皇上?”赵宸贺跪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大腿,看上去佻达不羁。

“清晨何尚书来了,晌午十二爷跟皇上吃了顿饭。”福有禄快急哭了,“再没有别人了!”

赵宸贺点点头,示意左右:“打吧。”

他平日积威甚重,两侧侍卫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开始抡板子。

福有禄心惊肉跳地数着次数。

三十板打起来很快,用不了一炷香,然而天昌帝让他跪足了一炷香时间才让他重进殿内。

福有禄出来请他进去,赵宸贺起身,他要搭把手,被他一抬手拒绝了。

福有禄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脸色,提心吊胆地跟着他走进了勤政殿里头。

许是天昌帝灌下去的两万汤药起了作用,他比起刚刚冷静了许多,脸色也稍显红润,有了些活气。

赵宸贺一声不吭地站在前头,天昌帝看了他一眼:“怎么,我还打不得你了?”

“打得。”赵宸贺说。

天昌帝把端着的茶盏放在重新拾掇整齐的矮桌上,清了清嗓子:“你敢说这次定盐铁司的事情你没有收受贿赂?”

“没有。”赵宸贺说地干脆。

他已经把银票分存银庄,都记在了云成的名下,根本不怕天昌帝查。

天昌帝盯着他,他磊落洒脱地直立在前,辨不出喜怒。

半晌,天昌帝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他说,“你私定盐铁司人选,也不同朕商量一下。如今板子打了,知道你没有二心,朕心里的气也消了。”

赵宸贺沉默不语,盯着脚下的影子。但他肩宽腿长,硬得好像一块踢不动的钢板。

天昌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松一口气,笑着说:“咱们君臣一心,不值当为小事闹别扭。陈阔跟兵部左侍郎关系好,你再挑个得力的放到右侍郎的坎上,这就成了。”

他有意哄赵宸贺,赵宸贺也给他面子,拱手谢恩。

他进门后一直站得板直,乍一抬手,手臂牵扯到肩膀,天昌帝看到他后背深了一片。

那应该是刚才打竹板留下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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