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光风霁月 他本光风霁月 第12章

作者:baicaitang 标签: 古代架空

  方才带章璎过来的二人脸色一红一白,他们四五人跟着王梓来的周府,论地位虽不如王梓,却比周家要略上。

  如今在周家的地盘被章璎这个钦犯下了面子,便有恼羞成怒的人欲一脚踹去。

  王梓摆了摆手笑,“你们不知怜香惜玉,本将军可舍不得。”

  周围一片起哄之声。

  章璎猛地站了起来,“诸位继续,章璎恕不奉陪。”

  “啧啧,这便想走?”

  王梓走到章璎身边,“要不给你半个时辰,如果本将军找不到你,便放了你如何?”

  他乐此不疲地想玩猫捉老鼠的把戏,章璎咬牙道,“王梓,你好歹也是西河王麾下出来的,如此不要脸面,也不怕传到陛下的耳中?”

  王梓想了想,歪着头道,“今天的事除了你,没有人会传出去。你说你能活到明天吗?”

  周旖东上前,王梓却道,“周公子,今日的事,咱们说好了。”

  于是他停下步伐,神情复杂难明。

  “游戏开始了。”

  王梓听着铁链声消失喃喃低语。

  唱戏的戏子上了台,若没有看客来打赏,这出戏也太寂寞。

第24章

  旖芳苑是周家主母住的院子,距离前院不过半里路。

  章璎跌跌撞撞地到旖芳苑的门前,旖芳苑朱门半掩,似是被粗心的婢女遗忘。

  他推门而入,走过长长的花廊,绕过曲折的小巷,终于在当家主母的卧斋屋檐下停止不动。他静看室内女子穿针引线的娟秀侧影,眼中不知是雨还是泪。

  “阿姐,衣服又破了。”

  “坏孩子,再破一次阿姐就让你光着屁股出门。”

  “阿姐!”

  “下次还去带着小珩爬树吗?”

  “我错了,你给我补补衣裳,不要让父亲发现。”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拿着针线的女孩板着面容,却不知道她日后将为这个孩子破了多少例。

  “阿姐以后只给我缝衣裳行吗?”

  “不行,阿姐要嫁人的。”

  他的阿姐嫁了人又守了寡,如今在为谁裁新衣?

  章璎踮着脚尖,却什么都看不到,猛地被铁链坠的摔在地上,索幸外头有雨声,并未惊动里面的人。

  他蜷缩在屋檐一侧的树影下,脸色苍白的像一只水鬼。

  不知过了多久,惊雷退去,骤雨停歇,章璎从树下站起来,章珞的屋内已经熄了灯。

  他拖着沉沉的铁链转身,陡然面颊煞白一片。

  王梓撑着伞立在章璎面前,伞上有落花和雨,一滴一滴淌下来,在地上打着滚。

  “怎么办,还差一点便半个时辰了。”

  王梓收起伞,将伞扔到地上。

  他身边跟着周旖东,还有一众章璎不认识的年轻人。

  章璎猛地转身往章珞卧斋的方向跑过去,王梓慢条斯理地跟着他仓惶的背影,周旖东忍不住道,“毕竟是我继母的院子,是否……”

  “周大人,你的继母是周家人,你以为她会将今晚的事外传?我知道你今次高中状元想留在京城,以你们周家如今的本事想必很难,但对王家而言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更何况,那章璎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实在没有什么立场为他求情。”

  “我没有要替他求情!”

  王梓笑了,“那便乖乖地看戏。”

  周旖东此刻已知自己引狼入室,但他毫无他法。

  王梓有一言让他颇为心动。

  今上登基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新科士子全部外放,想留在京城的人很多,真正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王梓知他心动,露出一个针尖一般讽刺的笑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周家人尤为最。

  周渐学的儿子如此,周渐学的妻子亦如此。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用力拍打房门的章璎身上,心道只怕周家的主母要让他失望了。

  “阿姐!救救我!”

  章璎拼命拍打着磐石一般纹丝不动的门,声音嘶哑不堪。

  自始自终屋内漆黑一片。

  章璎想,阿姐一定是睡着了,他得敲的更大声一些。

  而在黑暗中闭着眼睛的章珞听着外面急雨一般的敲门声心头一颤,用手捂住耳朵。

第25章

  有人揪着章璎的发,一路将他从周家主母的门前拖行到王梓脚边。

  铁链声哗啦哗啦地响,肋肢条隔着衣物被地面的碎石刮蹭,沿路留下一滩暗红色的血渍。

  风停雨住,空气潮湿,月光潮湿。

  这群人在周家肆无忌惮,他们调笑着将孱弱的青年按压在花丛中,花枝颤抖着坠下一泓雨后的清泪,正沿着章璎的衣领晕染开来。他被脸朝下按着,花丛中的暗棘扎伤手臂,夏日的红蔷薇如火如荼地绽开,映一截白馥馥的腰身。

  章璎红着眼圈看着那扇始终没有开启的门,嘶哑着声音喊,“阿姐!阿姐最疼我了!”

  阿姐为什么不开门?

  章璎忽然想起来,他杀了自己的姐夫。

  章璎疯狂地挣扎,手臂鲜血横流,一只蓝底绣金的皂靴被蹬踢到一边。几个纨绔好不容易制服住他,王梓捡起皂靴,踏住铁链,五指在细瘦的脚踝一圈,见上面横梗一道箭疤,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在这玉雪肢体上无端显得狰狞可怖。

  王梓心中叠叹小西河王暴殄天物,伸手提着章璎的发,解开自己沾着香粉的袍子,将章璎的头颅按了上去。

  “他们说,你这样伺候过先帝。”

  王梓歪着头端详章璎痛苦的神情,末了又添一捆新柴,“你的阿姐没有出来。”

  外头的声音一分不差地传入了章珞的耳中。

  章珞披头散发地躲跪在稍远一些的佛堂,手中的木鱼敲击得越来越快,妄图盖过凄惨的动静。

  佛龛中的神像双目空洞地凝视着世间苦难,倘若众生皆普渡,它何来高高在上的威严。

  一柱香尽,成了一捧香灰。

  章珞的心脏被剖开了一个窟窿,血淋淋地供在神像前。

  她的丈夫死了。

  就在她拜堂成亲的那一晚,溺毙于漆黑的深潭中。

  她的父亲也死了。

  死在牢狱中,死前她尚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死去的父亲和丈夫面容在眼前交替重叠,年年祭拜却不见亡人入梦。她是章家的嫡小姐,当年众人簇拥的日子已经变成前世,小西河王如今见了她,只怕也已陌路。

  不知过了多久,章珞推开门出去,绣花的鞋踩在湿潮的青砖上,只看到满院沥血的红蔷薇,花丛底下尤藏一只蓝底绣金的皂靴。章珞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风声悠悠荡荡,女人的哭泣声咫尺可闻。

  半生荣华富贵,半生青灯古佛,怎甘守寡数年,末了一抔黄土掩身子?

  她视做心肝的弟弟害了她。

  章珞不知,王梓没有得逞。

  在她出来之前,王梓被章璎一口咬住下半身,像被刀子剜住肉,野兽咬住命,鲜血直冒,两眼疼的发直,当场捂着裆部在章璎身边哭嚎,章璎唇瓣沾着血,像索命的鬼。

  他的伤虽然重,却在缓慢地愈合,内力也在勤练之下充沛,假以时日只要拆了这禁锢他的锁链,皇宫关不住他,长安城也关不住他。

  到时候带着温蓝和小宴去北辽,听说那里的人都长着绿色的眼睛,被中原视为异类。

  真正有偏见的不是眼睛,是人心。

  章璎盯着满地打滚的王梓笑,“你们与其有时间为难我,不如带王将军看看大夫,兴许这会还有救,免得像我一样做了太监,要被人想扒了裤子瞧。”

  王梓一众咬牙切齿地盯着章璎,有人放话道,“今日便先饶了你,咱们来日方长!”

  这梁子也算结下。

  王梓已经晕死过去,被身边的人背上了背。

  待王梓一众离开后,周旖东沉着面孔道,“你给我惹了大麻烦。”

  他在一旁围观全程,既觉得章璎可怜,又觉得章璎可恨,如今一来王梓对他的许诺作不得数,反而要与周家交恶,今日一事本便是一摊烂账,谁是谁非俨然算不清楚。

  “不然呢?”

  章璎胳臂血流不止,他却并不在意。

  血一滴一滴淌在铁链上,铁链鲜红,诡艳妖异。

  “周少爷,你今日任由他人辱我,是想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替你父亲报仇?”

  周旖东咬牙,“你这样的人什么下场都不奇怪。”

  章璎反复咀嚼这句话,弯了弯眼睛。

  原来我什么下场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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