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光风霁月 他本光风霁月 第23章
作者:baicaitang
章璎入宫的那一天,章荣海整理好他歪斜衣冠。
“父亲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章璎没有落泪,手足无措地站在章荣海的身边,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被当朝太傅捂热脚心的小童。
章荣海注视自己义子入宫的背影,扶着墙壁软下/身子。
他老了。
数十年汲汲营营,为国为民,到头来落个义子入宫,长女守寡的下场,也不知这是否是他的报应。
这一生只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到底愧对自己的儿女。
章璎在宫中做苦役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
男人三十余岁,面容英俊,身形高长,孤单地在花阴下晃荡,走到一片地前拿起锄头。
他知那是李景,大气不敢多出。
李景一边种地一边萧瑟叹息,“今天杀的人有些少。”
他杀一个人就种一块地,久而久之御花园后的土地郁郁葱葱。
章璎心知机会来临,大着胆子靠近李景,佯装不识得其身份。
“你为何在此处种地?陛下看到会杀了你。”
李景回头,把锄头随意扔在地上上下打量忽然冒出来的青衣小监,月光照亮一张精致的面容。
“哪里来的小丫头女扮男装?”
章璎反唇相讥。
“哪里来的老侍卫指男为女?”
李景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陛下不会杀了我,会杀了你。”
“为什么?”
李景摸着下巴,“也是,你长的这副容貌,陛下不一定舍得杀了你。”
“陛下年纪都够当我的父亲了,你在胡说什么?”
“咳咳,陛下看起来还是很年轻。”
章璎没有理他。
李景凑过来,“你会种地吗?”
章璎摇头。
李景笑眯眯道,“日后我来教你种地,这地里的肥料可非同一般,长出的庄稼也十分结实。”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学种地?还有许多活要做。而且你一个侍卫,为什么每天都要种地?”
“奉旨种地。”
李景神秘兮兮。
“明天我在这里见不到你,就告诉你上头的人,把你的皮剥下来做花肥。”
于是章璎每天都过来跟着李景学种地。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章璎。”
李景笑,“章家那个?”
章璎脸色一白,“你也知道了?”
李景故意说,“强/暴了姐姐,杀害了姐夫,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章璎咬牙,“你若是嫌弃我穷凶极恶,便不要再来接近我。”
李景咧嘴一笑,“我也不是好人,你看你手中的肥料,那是陛下杀人后焚化炉里烧出来的骨灰。”
章璎悚然一惊。
李景上下打量,啧啧道,“你这个模样,怎么看也是那章珞占了便宜,为何就落到这样的下场?”
章璎面无表情,“我不想提这些事。”
李景撇嘴,“不想说便算了,当我喜欢打听。”
“你的名字叫章璎,你姐姐的名字叫章珞。”
李景叹一声,“璎珞,璎珞。给你取名之人视你们为十万宝珠。”
章璎笑了,“原来如此。”
李景诧异,“你是个文盲头子。”
章璎反问,“你呢?”
李景反驳,“我会作诗,不算是文盲。”
章璎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怎么解释。
李景弯着眼睛笑,时不时拿折扇打一把章璎的屁股催促他快些干活。
章璎像头地里勤劳的小牛。
李景哼着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仔细听着词,章璎脸色就不好了。
“你耕田来我织布……”
他一直在耕田,李景没有织布。
过了没一会,李景又换了曲。
“江头唱罢,春意了……”
章璎觉得这时候的李景看他的眼神像个嫖/客。
尤其是唱到春意了的春字时候。
摄于暴君的淫威,没有人敢使唤章璎,也没有人在章璎面前戳破暴君的身份。
章璎每日的工作从倒夜香变成了种菜。
李景的菜园红的白的绿的蔬菜郁郁葱葱,少不了他的功劳,只是每日手里一把肥料撒下,忍不住还会颤抖。
那是人的骨灰,肥料日日新增,便是日日都有人死。
他不知道李景猫捉老鼠的游戏什么时候会玩腻,便随着他演戏,终日小心翼翼,唯恐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如此一段时间,在菜园子里的菜就要收成的时候,李景在他的菜园子里穿上了龙袍,和他眨了眨眼睛,“过来。”
章璎怀里捧着一捆萝卜,脸就要埋进地里,只留着一个屁股墩在外头。
李景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
“没出息的东西。”
“往后留在朕身边,做的好了,朕留着你,做的不好,就推出去砍头。”
章璎看起来几乎是瑟瑟发抖地接过圣旨。
“陛下饶恕奴才。”
“饶恕你什么?”
“奴才不知陛下,称呼陛下为老侍卫。”
李景便又被他逗笑。
第45章
动不动砍头是李景的口头禅。
皇帝的口头禅总有人照办。
章璎跟在李景身边,后来有一天,当初章荣海贿赂过的太监总管被砍手,扔进焚化炉。
章璎为之求情,然而因为章璎的求情李景杀了他。
“如果你不求情,他失去的只是一双手。”
章璎从此战战兢兢地做暴君身边的一条狗。
原内务总管已死,章璎成为新的内务总管。
永安十八年,卫皇后身体一蹶不振,不日病死,太子于葬礼触怒李景,在章璎的斡旋之下被贬青盐寺。
青盐寺不只是一佛寺,也是中原少林武僧的聚居之地。
太子入青盐寺,一来浮玉坊不敢在青盐寺造次,二来能从李景手中保住性命,三来可以乐善好施积攒民心。
只是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太子为阉宦所害。
后来卫家门生替太子求情,他本应被制成人彘,章璎心存善念,提早得知消息,便先一步将人处以炮烙。
长久痛苦地活着,不如悲惨地死去。
他救下太子,太子认为他害得自己落发为僧。
他使卫家的门生免为人彘,卫琴却认为他让这个年轻人受炮烙而亡。
他救下明柯的儿子,明柯却认为他杀了自己的爱宠。
他救了数之不尽将被满门抄斩的人。
王寅却指责他蛊惑先帝修改律法,不忠不义人神共愤。
这便是他在李景身边这么多年做的事。
单枪匹马,一手一足。
皇后死去不久,她身边的大宫女崔昉生下了李宴。
李景并不在意李宴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