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光风霁月 他本光风霁月 第7章

作者:baicaitang 标签: 古代架空

  两个少年毫无章法地缠斗在一起,戚淮掐着他的脖子,章璎手中刀背砸到戚淮额上,戚淮头破血流。

  只要他的五指收拢,章璎就会死去。

  戚淮渐渐收拢五指,章璎似乎想说什么,却痛苦的面目扭曲吐不出半个字。

  戚淮五脏仿佛从胸腔中被人生生剜出来。

  他额头上的血一滴滴砸在章璎的脸上,像一颗颗猩红的泪珠。

  最终,戚淮从章璎的身上爬了起来。

  “章璎,你我今日一过,势不两立。”

  戚淮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的章璎踉踉跄跄站起,发带凌乱,大红张扬的衣裳沾满尘土和血。

  他还不至冠年,未行冠礼,正如冉冉而升起的朝阳,人生便戛然而止在一声声夏日的惊雷中。

  章璎追了戚淮两步,瓢泼大雨盖住他的声音。

  戚淮握住手里的刀骑上马背,路边红花坠落在地,无处觅地容身。

  戚淮身形一顿,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恍然如大梦刚醒,不知今夕何夕。

  在芷兰宫,章璎没有叫过他一次戚寒舟。

  太医在宫殿进进出出,章璎身上覆的棉被半人高。

  他沉沉闭着眼睛,像被骤雪压折的杨树枝。

  若睁开那一双凤凰眼,应似光风霁月的一幅丹青画。

  戚淮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他已经不再用来杀人的青龙刀,额头上的红疤隐约作痛。

  汉宫红墙后毙命的宦官不知几何,他们或因打碎杯盏,或因碰坏玉石被处置。

  没有一个如章璎一般活的如鱼得水。

  而今未死在暴君手中,却要死在山河永安的新君治下吗?

  不知过去多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内间出来。

  刘太医知道许多宫闱秘事,章璎被扣宫中的消息一直没有瞒他。

  “小王爷,人救了回来,只是往后需要好生静养。”

  戚淮点头。

  却听刘太医问,“床上那位,以前是否便落过水?”

  若不是以前落过水留下病根,也不至于伤情来势凶猛,要人性命。

  戚淮皱眉,茫然不知。

  刘太医虽对章璎并无好感,到底为人正直,还是为章璎说了句话。

  “小王爷,这落水的狗不必如此痛打了罢,若真惹了龙颜不悦,给个痛快便是。”

  戚淮知他误会,却无从解释,生硬接道,“是陛下的命令。”

  刘太医摇头,背着药箱离开。

  戚淮又开始无意识地坐在章璎的榻前擦拭着自己的青龙刀。

  章璎身上的谜团太多。

  其他暂且不论,他身负密旨,温蓝的下落势必要问清楚。

第14章

  章璎醒来后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他在水牢中出现的幻觉延续到现在。

  于是看到许多具死在暴君手中的尸体,枯黑的手臂像残破的枝丫,百姓可悲可怜,李景可恶可憎。再一眨眼,幻觉须臾不见。

  淅淅沥沥的雨让春日泛起泥土般的清香,章璎却从泥土中嗅到浓烈的腥气。

  他扶着墙壁呕吐一次又一次,锦衾绣被包裹不住瑟瑟发抖的四肢。

  直到那盆君子兰被宫女无意捧至榻边,他捧那盆在绝境中盛开的花渐渐好起来。

  它是章璎刚刚被发落在芷兰宫的时候发现的。

  那时候盆里只有土壤,没有种子。

  后来一阵风吹过,有一粒种子生根发芽,渐渐开成娉婷的花。

  戚淮拿他毫无办法。

  夹棍上过,猛药喂过,水牢关过。

  到现在一字不提,嘴像蚌壳一样紧。

  温蓝是章璎身边最信任的仆从。

  章璎从人牙子手里将他买下,日日带在身边兴奋地介绍,“这是我新得的仆人。”

  温蓝生的俊俏可爱,有一双圆圆的猫眼。

  他总是低眉顺目地跟在意气风发的章璎身边。

  章璎好动尚武,温蓝做他的陪练,时日长久功夫不分伯仲。

  他们身形大约相似,又是同年出生,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温蓝面相可怜可欺,章璎总是神采飞扬。

  温蓝有一双巧手。

  这双舞刀弄枪的手能将各色面具雕刻的栩栩如生。

  章璎出事之后温蓝跟着离开,从此音讯全无,只有章家住过的小屋里挂满金黄面具。

  连章珩都不知温蓝的去向。

  温蓝何德何能,让章璎如此维护?

  戚淮想喝几杯酒来缓解自己周身的焦躁。

  自章璎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戚淮便再没有去过芷兰宫。

  他已有别的办法。

  章璎如今关押在宫中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一来陛下为温蓝的下落要保证章璎的安全,二来为免众人口舌将新君与那阉人牵扯一处,再编排什么风月故事。

  不如暗中放出口风,称章璎已被送入诏狱准备择日问斩。

  温蓝若当真关心章璎,必定会现身诏狱探视,到时布下天罗地网,不愁捕不到人。

  没过多久,暴君身边的阉宦被下诏狱,准备择日问斩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官府的明文始终没有出。

  章珩注意到了。

  他如今封侯拜相,是新君左膀右臂,知晓不少内幕,消息一出便知是为诱捕温蓝。

  没有找到温蓝下落前,李徵不会让章璎死。

  只怕外头疯传下了诏狱的章璎,此刻还好端端在芷兰宫关着。

  姐夫死在章璎手中,父亲后来自尽,章珩充军流放。

  所经种种让章璎这个曾经的兄长在他心中已无半分感情。

  不知此时的章珞又是什么心情?

  审问章璎的人是戚淮,这段时日即便在芷兰宫只怕章璎也吃不少苦头。

  未过多久,果然如章珩所料,他接到宫中密旨。

  章珩带着手下,暗中将诏狱团团围起。

  只要温蓝一但现身,必定有来无回。

  新君受他所托,尽心尽力寻找温蓝,他万死无以回报。

  他对温蓝动了心,温蓝从来不看他。

  他怎么舍得伤了他。

第15章

  章璎来到章家时,章珩尚不记事。

  记事时候章璎身边已有一个温蓝。

  他小时候黏着章璎,后来章璎不让跟,便转而黏着温蓝。

  温蓝无父无母,无家无舍,对章家兄弟很好。

  “你为什么喜欢做面具?”

  章珩问正在削木头的温蓝。

  温蓝用刀剜掉碎屑,“想把一个人的脸藏起来。”

  章珩没有问谁的脸。

  温蓝少年老成,长长叹息,“我刻的面具有形,旁人的面具无形。”

  章珩年幼时候发过一次高烧。

  温蓝彻夜不眠地守着,章珩知道有个人忙前忙后,替他擦拭身体,为他更替巾布。

  章珩迷迷糊糊喊一声娘,听到低低一声笑,飘飘荡荡仿似天外而来。

  人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温蓝的氅衣。

  章珩两颊发热发烫,捧着青色的氅衣在床榻翻个滚。

  等他们再长大一些,便有礼佛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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