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83章
作者:问尘九日
他本不愿亲手结果谢意之的,再怎么说,这位天子也是他和满常山亲手扶上龙座的,就算没有真心,他也都教了他这么多年了。
身后全是那些宫妃内宦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谢意之的惨叫混在里边,几乎是转瞬便被压盖了过去。
谢时观伸手抚着那哑巴的发,触感还是那样滑、那样软,他再又探向他颈侧,脉搏跳得很稳,仔细端详一端详,只见他脖颈上边还有一道很浅的刀痕,出了一线血,并不多严重。
小臂上有两处刀伤,其中一处略微见骨,血还在往下滴淌。
殿下立即拧起了眉,又扯出贴身的绸巾,先草草替他把那伤处给扎住了。
就在此时,谢时观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
这些人在临死之际,免不了要放一句狠话,什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如此云云,可惜多怨毒的诅咒他也听过了,但他夜里却还是几乎不做噩梦,觉也睡得很好,可见恶咒是没有用的。
只是在听见那声隐隐约约的“皇叔”之时,谢时观手上的动作才微微一滞,他慢悠悠地掉转马头,盯向那宫城前的惨烈之象。
地上尸首横七竖八地挤挨着,只这一眼,他压根没找着谢意之在哪儿。
可谢时观还是笑了笑:“喊我做什么呀?”
“你该喊的是太傅啊。”
第九十七章
沈却清醒过来时, 乍一眼只看见了床榻上头那满雕的顶罩,略略分离又立即映合上。
一颗脑袋又晕又沉, 他努力支起身子, 却见身旁几案上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谢时观正兀自坐在那儿品茶,分明听见他起了身,却迟迟也不往榻上看一眼。
沈却意乱心慌地下榻朝他走去, 又悄没生息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殿下的肩膀, 可还不等他指尖触到他身上衣料, 谢时观便冷声打断了他:“别碰我。”
他像是被这低低的一声惊了一跳,随即又缓缓地将手收了回去。
“你多能耐啊沈却,”殿下看也不看他一眼, 冷言冷语地, “不知道从哪儿摸着张字条,你就敢单枪匹马地去赴那龙潭虎穴, 真嫌自己命长?”
沈却自知理亏, 低着头任由他奚落。
拿到字条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一趟恐怕是有去无回, 因此便特意将那张字条留下了, 折进去一个沈落, 殿下未必会费心去管,可若折进去的是他……
他这样做, 无疑就是在逼谢时观下场。
他利用了殿下的真心,因此殿下如今不管要气他,还是要恨他, 那都是该的。
谢时观难得默着不肯同他说话, 沈却心下慌乱, 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手:“再没下回了,我……”
“下回?”殿下冷嘲热讽地开口,“这事若再有下回,你真就不敢了么?”
“反正你沈却谋谟帷幄,自然算准了缪党会留你一命来要挟本王,又算准了本王能及时赶去救你,你有什么不敢的?”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随即便又道,“你让那小奴过一个时辰再来把字条交给本王,何不再晚些呢?再晚些本王就能到宫城前给你收尸了。”
沈却不敢抬眼看他。
他的确是抱着可能丧命的心思去的,缪党摆明了是想骗他去,那么只要捉住了他,沈落自然便成了没用的诱饵了。
他只求那不知因何而叛变的十一,到时候能放沈落一马。
过了好半晌,谢时观才看见他抬起手,支支吾吾地:“沈落,他怎么样了?”
他冷冷一笑,尾指又轻轻往外一推,那盏半温不烫的茶水便坠在了沈却脚边,茶盏顿时应声而碎。
“沈、落,”像是刻意咀嚼一般,殿下把这个名字含在口中,念了又念,“沈落,你能为了他死,他也肯为你赴命,你二人‘兄弟’情深,真是可歌可泣。”
“本王非要插到你与他之间,倒像是个不识时务的坏人了。”
沈却连忙摇头,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殿下总要和沈落过不去,若他真待沈落有那样的情意,便不会同他以兄弟相称,同僚十数年,他也有的是机会向他坦白。
可他并没有啊。
正当沈却又要抬手时,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了沈向之的声音:“殿下,塔楼那边有消息了。”
谢时观闻言终于起了身,沈却忙去找了件外裳披上,而后便就不徐不疾地跟上了他。
出门时他同沈向之对视了一眼,迅速朝他比划了一句:“师兄怎么样了?人回来了吗?”
沈向之稍一点头:“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不严重,方才闲不住到你院里看过了,说你像是还没醒,便没进去看……”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那走在前头的谢时观一眼,沈却也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方才一直守在他房里,沈落自然进不来,但沈落都还有精力来看他,想必伤得确实不是很重,思及此处,沈却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松。
这日傍晚,北蛮单于领兵至皇城门外。
而雁王殿下则立于城墙之上,春季里风烈,卷动着那明黄色的旗帜,在殿下耳边猎猎作响,他鬓角的发丝被吹散了几根,随着那寒风向后飘扬着。
那哑巴不肯守在府里,非要跟着他一道,谢时观如今心里还对他有气,只冷冷一眼,要沈向之带他去换了身轻甲,这才肯让他同他一道上这城墙。
就见底下的北蛮单于一仰头,笑嘻嘻地冲着城墙上的人一拱手,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汉文道:“敢问上边那位,是不是邀本汗前来的雁王殿下?”
谢时观垂目对上他眼,似笑非笑地回了个蛮族礼:“正是在下。”
“久仰可汗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都是些场面话,来回说了几句,底下的北蛮单于便有些揣不住了,他带着狼骑,千里迢迢地切入汉人的皇城之下,可不是为了站在这城门前,同这位汉人亲王谈笑风生的。
“本汗已如约而至,既有客从远方来,”那单于忽然朗声道,“王爷岂有闭门不开的道理呢?”
谢时观却不慌不忙地将那鬓边乱飞的发丝撩到了耳后去,随后才慢条斯理地问他:“贺礼呢?”
这动作若放到任何一个壮年男子身上,只怕不是显得古怪,就是显得女气,但他做这般举动,却总有些吊诡又略带些邪气的美感。
那单于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什么贺礼?”
他的汉话说的不算太好,恐怕是自己听错了,还偏头问了身侧那位擅四方之语的译知,那译知立即张嘴,从口中吐出了一句形容古怪的腔调来。
得知自己并未理解错他的意思,那单于便再度开口道:“贤弟,当年的那位孟和公主,正是本汗姑母,你我二人也说得上是表亲。”
“要不是这些该死的汉人,孟和也不会死,她若在天有灵,看见咱们北蛮能把这些汉人都踩到脚底下去,也会为咱们高兴的。”
他那一口官话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的,时不时还掺杂着几句外族话,好在谢时观都能听懂个大概。
“至于贺礼嘛,表兄怎么会忘了你的呢?”那单于笑着说道,“只要你肯将这城门打开,本汗便会为你取下那狗皇帝的脑袋,拥你去坐那把龙椅……”
他话音未落,谢时观便猝不及防地要人打开了城门。
那单于原本以为他不会轻易应允,还有的磨呢,完全没料到这人会如此爽快。
“城门已开,”谢时观看着下边的人,面上是一派温文尔雅的笑意,“表兄怎么还不请进?”
那单于立即回以了一张笑脸,可心里却冷森森的,这一路来,京都附近的城郭几乎都成了空城一座了,他命令一部分兵士留下搜刮金银,而自己则带着这三千精锐,先一步打头来到这皇城之前。
听那些汉人说,这皇城里,就连京官大臣们都已经逃光了,这雁王若是识相,也该同他们一道撤离了才是,怎么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孤王?
这样的人,要么是蠢到无可救药了,当真相信他会信守承诺,分他一杯羹吃,要么便是野心勃勃,想玩什么“黄雀在后”的把戏。
可他不远千里地赶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给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弟当柴火来烧的。
“本汗不急,”他慢慢悠悠地说道,“只是这些将士们实在辛苦,一路风雨兼程,急着去贤弟府邸上吃口热菜,该先请他们进去才是。”
谢时观面色未变,很赞同他似的:“有理,那便先请这些将士们进吧。”
那单于于是笑着一挥手,由着那些精锐打头,先进了城门。
他一边用余光盯着那些狼骑,一边同城墙上的谢时观说道:“不过本汗都到了,王爷也没有一直立在上边,不来面客的道理吧?这难道就是你们汉人的待客之道吗?”
谢时观笑微微地对上他眼:“方才可汗同本王不还称兄道弟的么?怎么这会儿便成了‘你们汉人’了呢?”
“本汗汉文说的不好,”单于分毫不以为杵,“语句上有所错漏,也是寻常事。”
可谢时观却很坦然,平铺直叙道:“可汗带了这么些狼骑远道而来,本王实在好怕,若是下去了,可汗一剑把本王戳死了,那本王该和谁说冤去呢?”
下头的单于却大笑了起来。
“那王爷总不能一辈子就待在那上头了吧?”
谢时观也陪他笑:“那自然是不会。”
打头进城的那些人,正是狼骑的“眼睛”,倘若那城中设有埋伏,他们只一看便知,过了半晌,只听先一步入内的那些狼骑纷纷吹了几声短哨,这哨声意味着前路是安全的。
这单于于是这才指挥着剩下的狼骑入内,他自己则走在最后一列,由精锐们簇拥着进了城。
这皇城中的繁华,自然是别处都不可比的,他自小便很不解,凭什么他们族人就得在那荒原在吃沙子,而这群卑贱的汉人却偏偏占了这一大片丰沃的膏腴之地?
于是他便立了誓,总有一天,他要占尽这些汉虫的地盘,叫自己的族人也能过上富足日子。
而今他显然已经快做到了。
可正当他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打下的汉人江山之时,身后的城门却忽地急速关合上了。
旋即便见那立于城门之上的人忽地粲然一笑,方才那示弱又惶恐的姿态早已荡然一空了,他盯着他眼,笑得如同一只鬼魅。
“皇帝的脑袋有什么可稀罕的?”单于听见他说,“若以可汗的项上人头为贺,那才算有诚意呢。”
这单于似乎已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瞪着那台上人,用那口蹩脚的汉话:“谢翎,你不讲道义!”
“表兄分明也不是为了给本王庆生才来的呀,”谢时观笑一笑,“什么道义,输的人才喜欢讲道义。”
他话音刚落,底下的那些北蛮精锐忽然开始内乱了起来,说话之间,队伍中便有人拔剑捅向了身边人。
那年轻的单于顿时慌了,朝四下望了一圈,急出了家乡话:“你究竟对我的部下做了些什么?”
城墙上,谢时观笑眼望着他。
“就这么想死个明白啊?”
计谋已成,殿下便懒得再与他多话了,拉着沈却进了箭楼,又随手捡起了一只万石弓,本想丢给沈却叫他拿着玩玩的,可忽地又想起他小臂上有伤,因此便不劳动他了。
“你猜那些狼骑为什么反目?”
殿下一边拉弓,一边用玩笑的口吻问他。
耳边全是金石交接的动静,这箭楼里也伏着不少亲卫,数箭齐发,乍一眼望去,底下已经倒了许多外族尸体了。
他愿意同自己说话,沈却自然没有不应的,稍稍忖了忖,便抬手道:“威逼、利诱?”
殿下分明在看箭,可余光似乎是落在他身上的,瞧见他答话,他却是一笑:“那不足以策反这么多狼骑,也太麻烦了。”
沈却听他继续往下说,这才知道殿下其实早就吩咐那些王府死士,悄悄埋伏在了这些狼骑的行进路上。
一边暗中追踪着,一边观察并就地捏制一张面具,等到时机成熟,便会取代那其中的一个狼骑,随着这样的“狼骑”数量越来越多,他们之间便可以相互袒护着,身份也愈来愈牢固。
行军赶路时,这些狼骑们之间并不会有过多的交流,再加上这些死士们早已经过特训,个个都精通四方之语,说几句简单的外族话,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到他们抵京之时,这假狼骑的数量已达百众,混在这一大批队伍之中,叫人防不胜防,方才分明还站在自己这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下一刻便用手中长枪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而旁的战友又哪里分得清死的那人是个奸细,那动手的人只为自保,还是动手的那人是奸细,死的才是自己人。
这一番混乱之下,他们反而先一步内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