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 奉君书 第37章

作者:弹冠按剑 标签: 朝堂之上 强强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即便如此,你又怎知陛下不会拿我们昭阳一派开刀?”

  听闻江如练此语,林昭然一时哈哈大笑。

  “哈哈……即便陛下多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我现下却也是这大煜朝的国丈,遥想当年太.祖驾崩之际,若是没有我坐镇替他平稳朝中局势,他能有今朝么?”

  “陛下比你我更清楚,只有我这一介行将就木之人在,这朝堂一时半会才翻不了天。”

  林昭然拈须冷笑,惊得江如练登时起了涔涔冷汗。这番话说得直言不讳,若是被他人听到知道了足以治其大不敬之罪,可林昭然却是不畏。

  人到了他这般年纪往往会更加注重自己的名节,免得老来失节遭后世垢嗤,但是像林昭然这般自污泥中走出来之人,却是更加不畏这些所谓的鬼神天命。

  见江如练听得大汗淋漓双腿发软,林昭然又是一语冷笑,他便是想借着今日将此事言说清白,省得日后再浪费口舌徒增麻烦。

  “退上千万步,若是陛下当真那般信任贺重霄,为何这么多年来自他手上过手的兵马犹如江鲫,可却从未给放手给过他一支固定的军队与实职,偏生要他每每仍是冠那一个“行军总管”的名号?

  “长此以往的兵将分离无论于兵于将皆是不利,但这却是为何呢?是陛下的纰漏么?不,他是在疑心,在猜疑!”

  林昭然说着,面上已然带了几分笃定的狂色。

  “……可贺将军不是无所求吗?”

  忽地想起那坊间传言,江如练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瞟向校场周围所环绕的舞榭歌台,心下暗自盘算着其之价值是否与那民间传言相吻合,而他的这般小动作自然被林昭然以余光收入了眼中。

  “世人皆骂我明明已位极人臣却依旧贪得无厌吞噬国财,你可知是为何?”

  林昭然一面缓缓说着,一面却是调试好了那弓弦的松紧,再度抬手拉了个满弓,眼锋亦锐利如刀。

  “……晚辈愚钝,还请赐教。”

  “正是因为他无所求所以才更让人心生忌惮。为臣的跟随君主,若是为. 财,君主自可予其厚禄;若是为.权,便可给其高官;若是好. 色,亦可赠其艺姬美妾,可若是一个人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那为君的又该如何拿捏他呢?”

  “你可以向一个薄情多疑的上位者求取金钱、求权势,求美人、求名利,可若是这些一个人他都不要,那陛下还能给他什么呢?”

  “给心么?”

  说着,林昭然自己都觉着好笑,开怀大笑了起来。

  “年轻人,学着点吧——”

  笑罢,林昭然敛去乐面上的笑意,再度引箭向靶,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翎尾轻震,飒飒冬风中,这根箭矢却是正中红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过渡剧情章,缓解下小天使们被刀子扎伤的心灵,后面马上就会有糖的啦~毕竟渣皇辣么会(不是x)看玉山我的文需要练就从剧情或者刀子里扣糖的技术hhh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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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科普君:】

  本文里面官员的官职大致分为三类:官职(武将一般打仗的时候再给,当然也有像斐栖迟那样家族比较nb皇帝相对来说比较信任的,让斐栖迟掌金吾、他爹掌左右骁卫的)、散官(俸禄小钱钱按此的等级发)和勋位(军功)爵位(公侯伯子男/皇亲国戚)。

  以目前的贺重霄为例,他的散官是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勋位是上护军,却他因为手里并没有一队固定的兵马故而并没有固定的官职,而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再冠上“行军总管”或“行军大总管”一职,这也是为什么林相会说渣皇不是完全信任他的原因。

  当然本文里很多地方为了方便(毕竟短点好记嘛233)都直接称呼武官的散阶了,这其实不太严谨……反正架空,而且有些像咱贺将军这种没有官职的也不好称呼,有些干脆就直接用散官了,还请各位读者小天使们就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啦,我本人实在比较文盲,有错误或者捉虫的话还请轻柔指出QwQ

  另外,本文官制参考的其实还是唐朝的多宰相制度尚书(尚书令前朝信国公在世时曾担任过,他死后皇帝就没有再设过,所以以尚书省左右仆射为尚书省长官,但是现在左仆射也是空的,所以尚书省就林相林昭然一人坐大),中书、门下的长官都行使宰相职权,但是鉴于中书门下长官估计不会有啥戏份,所以不知道也不要紧,其实只用记住林相一个人就好啦。

第64章 魂兮归

  墨和光的判断不错, 在他交出兵权后未久,早已对中原眈眈虎视的吐蕃果真进犯煜朝边境。

  前朝太.祖萧功成在位时曾在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以便统辖西域,然而吐蕃却趁安西、北庭及河西、陇右驻军大部内调侵占陇右河西, 导致安西都护府与朝廷的通道中断, 但当时留守安西都护府的天策上将杨檄却仍率兵孤军死守。

  八万大军边敌边退, 待至于两关处时大军覆灭, 只剩下千余人,但却仍是不屈,各个拿出以一抗百的气魄, 生生把吐蕃数万骑兵拒于关城之外, 而杨檄将军也正是战死于此役,太.祖萧功成临死前都还在为没能收复安西四镇为杨将军报仇雪恨而愤恚憾然。

  吐蕃此番再度进犯自是做好了准备, 借着对其地地形的了解而故意引煜军出城至于流沙之地, 并在此设下埋伏等着煜军自投罗网,若非是临近年关时陇右忽而下了场大雪,天寒地冻马蹄打滑, 不利于骑兵出击, 守在两关之内的贺重霄众人只怕是连年难以过得安生。

  今日虽是除夕,可戍守在玉门关的贺重霄心头却仍蒙着层阴霾。

  吐蕃此番攻城出其不意又来势汹汹,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而贺重霄此番领兵前来本就未携多少粮草械具,而眼下陇右各城虽因年成丰收而囤有不少余粮,但因这场大雪各城之间车马往来却是并不方便。

  杜衡文本欲上书言报朝廷,但却被贺重霄压下, 毕竟且不说这天寒地冻路遥马亡, 待朝廷遣来粮草只怕本就想趁此打个措手不及的吐蕃早就兵临城下, 便是其中的折损消耗算下来都叫贺重霄觉着颇不划算。

  贺重霄知道, 先前与南诏一役自己回京后林昭然说的那番话,并非全然是为其一己私欲而诋毁打压自己,毕竟以户部天天哭穷道惨,跪求止戈为武省得劳民伤财的架势,征伐中朝廷所费赀耗他也着实不得不将其纳入考量。

  可他遣去临近的关内和山南西道求援的驿使却又杳无音信,而吐蕃这边却又屡屡施压,且又有威逼利诱,欲与西突厥为盟共同击煜的架势,所谓“兵贵胜,不贵久”,贺重霄一时很是头疼。

  吐蕃军势如破竹剑指关内,反观两关之内的煜军却因接连的战败和辎重不足而士气糜颓,节节败退。

  傍晚,贺重霄拎着两壶屠苏酒来到了哈拉湖畔。

  当年天策上将杨檄所率的七万余兵马正是殒命于此,锋镝干戈,血流漂橹,伏尸数万。可如今千里冰封下的哈拉湖却是一派平静澄澈,好似琉璃明镜钴蓝宝石,又似异域波斯猫那充满魅惑的深蓝眼眸。但待到黄昏时分,似血的残阳斜照着倾泻而下,映照得湖面一片波光粼粼的赤红时,隔着数十载的光阴,贺重霄仿佛听到了那些轰鸣与嘶吼。

  贺重霄自幼仰慕杨老将军,他是听着其之传奇故事长大的,而现在的他却踏在了杨檄当年曾经持戈扬鞭倚马而望的这片土地,身披甲胄,手握赤霄,做着与当年杨将军无二的事情。

  这是一种传承,它无关血脉,无关身世,却比这一切更为亘古弥新。

  贺重霄伸手,借着湖畔的一眼小泉以此洗去自己手上的污泥渍垢,然后把那两壶屠苏酒放立在湖畔,而后撩袍下跪,朝着哈拉湖方向俯身跪拜,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

  虽说以清泉濯手,但贺重霄知道,他自己手上沾着的鲜血便是倾尽四海五湖也不可能再洗得干净。

  在剑南时栖迟问他打完仗想去做什么,他说自己想当游侠之语并非搪塞,他确实对那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逍遥自在心驰神往,他并不喜欢宫廷朝堂上的那些所谓的勾心斗角、阴谋阳谋,但为九年前上元夜时自己许下的两个誓言心愿而践行终生,他从不后悔。

  战争啊,不论胜负成败,从来都意味着流血和死亡,贺重霄知道即便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保大煜一方安稳。

  可正如在剑南时严宏胜对自己的那番质问,既然他身上穿着这铁甲金带十一銙,手上握着众将士和城中百姓的身家性命,他便理应担负起这份责任,挥刀斩敌,直取楼兰。

  这是责任,是义务,亦是他从儿时起便一直烙刻在心底的毕生夙愿,可以让他倾尽一生去信守兑现。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叩拜起身后,贺重霄席地而坐,他将身侧的那壶屠苏酒中的其中一壶拔盖饮下,像是欲与那七万余忠魂共饮般,他抬手将另一壶屠苏酒悉数倾入湖中,而后却打着节拍高声唱颂了起来。

  水天相接,冰面上有雪白水鸟羽翼掠过冰面、一闪而过的飞影,贺重霄嘶哑着喉咙高声唱至一半,身后忽地响起了一阵悠悠笛音,那笛声雄浑跌宕,如泣如诉,与他的歌声相辅相成,恰到好处地交融在了一起。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一曲终了,贺重霄蓦然回首,发现魏林游手握一柄翠绿竹笛出现在自己身后。

  “……许夫人?”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贺重霄愣怔在原地。

  “若是杨老将军能率那七万忠骨,魂兮归来,只怕千军万马都要为之颤栗吧?”望着那在斜阳照射下一派碧波似血般的哈拉湖,魏林游悠悠叹道。

  七余万。

  对很多人来说这只会是个冰凉的数字,从寻常百姓人家口中也只能听到杨老将军一人的威名,可是贺重霄却知道,那都是一条条与旁人无异的鲜活人命。

  “今晨的诏令是你带来的?”

  见到魏林游在此,又思及今晨那封“许颢将军大病卸甲,故遣黑甲军于北凉御敌,望重振其雄风”的诏令,贺重霄心下顿时了然。

  “不然呢?”魏林游双手抱臂,送了贺重霄一个白眼,“黑甲军只听夫君和我的话,要不是我亲自前来他们能这么服服帖帖地跟在你手下?”

  贺重霄面上虽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笑意,可他的语气中的谢意却是诚挚:“那末将便谢过许夫人了,如此大恩贺某自是没齿难忘。”

  “不过黑甲军毕竟是许家这么多年来的辛苦经营,许夫人如此‘慷慨解囊’,倒是令贺某有些诚惶诚恐呢……”

  冲魏林游笑着抱拳施礼后,贺重霄却又忽地觉着有些奇怪,如是打趣道,但魏林游却摊了摊手,显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们留着干嘛?让他们继续珠沉沧海、剑秽黄埃啊?”

  见魏林游面露不解地瞥了自己一眼,仿佛她才像是那个觉着奇怪之人,贺重霄一怔,半开玩笑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我看中的人我有什么不信任的?”魏林游张嘴便道。

  “……”

  魏林游心直口快,待话音脱口她这才觉得有些古怪。俩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不由有些尴尬,贺重霄轻咳一声,略微错开了与之的视线。

  “咳……你应是见过何铃了,娄家三公子之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吧?”

  “咳咳,嗯……”

  魏林游再怎么大咧不羁但说到底却仍是一介女子,她亦是有些窘迫地轻咳几声,垂眼朝下看着自己的翘头鞋尖,面上不觉染了几分绯红,但待到说至何铃之事时却又是抬头,面露忿忿:

  “你说得不错,那娄家三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先前是我被其外表所蒙蔽,这才让她遇人不淑,遭受这般不幸。”

  魏林游语气激奋地说着,但忽地眼神又是一暗,黯然叹了口气:

  “……但当我与娄家对峙,欲为何铃她争个公道后再给她寻觅良夫再度改嫁时,她却是拽住了我,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摇头。我知道这丫头面皮薄,是担心这般再嫁有辱她的名节,今后怕是不会再有夫家要她。”

  “可我却是不甘啊!凭什么你们男人能三妻.四妾风.流.快.活,而我们女人就要低三下气忍气吞声?”魏林游说着攥紧了拳头,她的背脊起伏着,却不知她这愤懑究竟是为谁,“……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就养她一辈子,省得让她再去你们男人那遭罪。”

  被误伤为“你们男人”,贺重霄也不说什么,毕竟娄嘉茂这种败类哪里算得上是人?在娄家时若非是想着何铃,故而手下留情,要不然贺重霄简直想一脚让那家伙半身不遂断掉他后半辈子的“性.福”,省得让他今后再去为祸人间。

  在魏林游因自觉失语,而在心下暗骂自己怎么总在对方面前说出此般话语来时,贺重霄却是在魏林游惊诧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附和道:

  “你说得不错,但这件事情你还是要征求何铃她自己的想法。”

  “伸手。”

  “干什么?”

  见魏林游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复杂,而后又掏出一块方帕,忽而来了这么一句,贺重霄一时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把脉啊,难不成我想占你便宜?”

  魏林游说着剜了贺重霄一眼。

  “哦……”

  稍稍撸起衣袖把腕臂伸过去时,电光火石间,俩人相识而怔——贺重霄想到了当年坐在梢头朝自己扔山果的那个张扬跋扈的红衣小姑娘,而魏林游则想起了那个曾经那个还在苦恼自己不敢上阵杀敌的小小少年郎。

  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见魏林游隔着绢帕给自己把完脉后眉头蹙起面色凝重,贺重霄问道:“怎么?”

  魏林游抬眸瞪了贺重霄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是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惜命的人?你有按照我给你开的药方按时抓药吃药吗?”

  “有有有,绝对有,我可以对天发誓!”贺重霄说着举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道。

  “唉,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罢了……”魏林游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但随即语气中却又带上了几分恶狠狠,“我知道行军打仗有多忙,可是你既然想要保护苍生守护万民,那你就要对你这条命上点心,听到了没?”

  “喏,这次我改了几味药,以后你就按照这个新药方去煎药,从今天起你不管干什么早晚都必须要照着这上头列出的药剂乖乖喝药,哪怕没锅就算焐热了也要喝!”

  “你还笑!”

  见接过那药方又冲自己郑重其事地点头,贺重霄终是忍不住破了功,低低笑出了声,魏林游很是无奈地瞪他一眼,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陛下他究竟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居然还放心让你来北疆,也是不知道你这么卖命到底是图什么?”

  魏林游不过随口抱怨一语,而贺重霄的笑意却是凝滞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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