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隐 江山隐 第4章
作者:脑内良民
“陛下若是担心,不妨免慕大人几日朝见。”
陆戟闻言方回过神,眼角并无波澜,“朕知道了,将军请回吧。”
张继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平了语调,只道陆戟暗恼慕洵瞒他伤势,告退出殿后甚至一度在心中嗔慕这位小陛下将有大福却不知。
他也自然未见到陆戟自他转身后顷刻沉下脸。
月余前的伤。
难怪要瞒着朕,原来是伤于六哥。
次日张继来到朝前,一众文武已扎堆在殿门长阶下候着。他无需刻意去寻,远远就瞧见一众文臣围着慕洵问长聊短。
慕洵一如既往站在中间浅笑,只是少有答话。
他本就站在风口浪尖,深知这一张张笑吟吟的面皮下不曾有真实的关心。言多必失这一点是先帝的教诲。
这批辅佐先帝的臣子他并不陌生,方正自持者此刻大都立在一旁,平庸不辨时局者也知明哲保身,唯有谄媚的眉眼和包裹着暗箭的笑面环环拢在他身周,而这群人的名字,正是未来吏部调任与罢免文书中当得考量的符号。
“慕大人今日便来了?”张继倒是光明磊落的站在圈外问他,武将中气十足的嗓音盖过一干嘈杂的文臣使他们即刻静了,“昨日听闻大人有恙不便上朝,不想大人如此勤勉。”
他本是武臣,按理文武习气不同一般不会关心文臣之事,但众人皆知张继也于公学伴陛下读过书,既是慕洵的学生,关切两句也无人生疑。
“偶感风寒,今日已大好了。劳将军挂心。”慕洵知他有意解围,顺着话答道。
话说到这份上,众臣再无围聚一处的理由,四散整冠,纷纷回了原位候朝。
张继虽不莽撞,可到底年岁尚轻,常驻军营更学不会官场胸藏城府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不到两个时辰的朝见,神色有异的在陆戟与慕洵之间偷瞟了好几次。结果就是刚一下朝,方公公便匆匆赶来,碎着步子领他去到御书房。
陆戟见了他不说话,兀自批阅奏折将他晾着。
张继心有隐秘不得声张,只能故作打趣的先开口:“陛下日日召臣于此,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与臣有什么猫腻。”
“那将军倒是说说,你与朕有什么猫腻?”皇帝并不抬头,手上朱笔轻晃几道,“也不知张将军是与朕有猫腻,还是与那慕凡矜有什么秘密想要瞒过朕?”
张继闻言,冷汗顿生。
“陛下多虑了,微臣与陛下自幼相熟,有事隐瞒也是替陛下向老师隐瞒不是嘛。”
陆戟放下纸笔,绕过御案来到仍行着军礼的张继面前,伸手将他扶起。
张继心虚的看他,却听陆戟一声冷笑:“张兄若是真心视朕手足,不妨直接向朕挑明。”
“慕洵到底伤势如何?”陆戟面有寒色,却轻挑着一边的眉峰,冷笑愈深,“是刀伤?剑伤?还是……床第之伤?”
他与陆戟相识这些年,第一次觉得对他不甚了解。
“陛下误会了。”张继不能理解他的心思,“微臣不明白陛下何来此想,更不明白陛下为何质问微臣。”
他只觉得眼前身着龙袍的男子似乎性情大变,同过去那位与他玩闹嬉笑的同伴割裂开来,却又总在某些时刻与他身影重叠。张继当然不明白,当世人对陆戟的称呼冠以“天”字,他就只能被迫背负上比这九五之位更重的猜忌与怀疑,而这番与他不甚相关的质问,恰是皇帝对他信赖的证明。
其实这位小皇帝自己也不甚明白,六皇子之死、慕洵之伤、兵变,很多事情容不得他想清楚就仿佛要被时间匆匆揭过。他只是隐约预感,慕洵有事瞒他,不然他一届文臣,何以用剑杀人?除非他受辱,不然此事于情于理无解。
陆戟自知失言,振袖握拳忍了忍,收手负于身后道:“罢了。”
此后过了大半月,冬雪消融,枝抽新绿,春日来得似乎比以往突然。
慕洵与皇帝保持着再正常不过的君臣关系,每日下朝之后,慕府书房的桌角上也依然会出现成摞的纹金奏书。
张继自那日御书房问话后就再也未见陆戟私召文武,似乎真准备就此作罢了。
不过事情真能就此作罢吗?
两日前刚过了立春,尽管乍寒未暖,官员们还是循了礼部的惯例减轻朝服规制,将厚重的冬服换作春衫,里子也少了一件。
慕洵身子刚过五月,纵使他身量不算低,身形也属颀长纤瘦,可原来的一道浅弧还是顶出一个难以忽视的弧度。若是着常服直身立着倒也不显,只是端坐批折子时,隔着层叠的柔软布料,身前即会拱出不小的圆隆。
可朝堂重仪,硬边的玉石腰封一束,身前隆出的部分便明目张胆的现了形。一套深底暗纹的朝服,正面瞧过去虽不明显,可侧身鼓胀的腰身实在令人侧目。
这两日来,明眼的大臣已开始有意无意的打听慕洵的身子,也有特地在人前假意调侃他心宽体胖的,为的就是将这不知归属的肚子弄得众人皆知。
慕洵并无解释,任由朝臣间流传出天花乱坠的故事,而暗处的小人见他无所表态,更是肆无忌惮的传闲语,编话本,誓要将这年少有为的相材编纂成委身肥商勾结叛党的烂泥。
张继近日一直心忧着他,几次下朝欲同慕洵商量却被他轻易避开,即使派人去慕府送信也并未收到回复。
不出三日,方公公就苦着脸向陆戟赔笑道:“陛下,奴才今儿听闻一笑话。”
彼时陆戟正静心抄写兵论,侧眼一瞧他,顿了笔道:“有事直说。”
“真是一笑话陛下,”方公公赶紧上前取了松膏研墨,“奴才听人说,这两日减了衣裳,倒见慕大人身材见长,竟像是有孕似的。”
陆戟听言脸色一变,转脸盯着方公公,登时不语,后而怒道:“方得贵,朕不知道你是收了谁的银两,竟有胆子跟朕传闲话!”
“陛下恕罪!”方公公忙跪下,磕头拜倒:“奴才自幼跟着陛下的,慕大人的事奴才哪敢乱说!”
陆戟撂下狼毫坐回垫椅,盯着他半晌不出声,吓得方公公颤声求饶。
“明日下朝朕在暖阁等他。”皇帝扔出一句话,只待方公公愣完神,颤巍巍抬头看他,又补:“没有下回,你记着。”
方公公赶忙叩谢。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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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了大人。”
待慕洵进屋,方公公合了暖阁的雕花仪门,当即在外缠了锁。
屋内与先前并无不同,叠扇的文竹屏风,屏后熏黄的烛灯,自行改换衣衫的皇帝。
慕洵仍然站在原地,只是这次先一步行了见礼。
他轻撩下袍,直身跪立,端正的躬腰行礼,起身时正了正腰封,顺带暗扶一把侧腰。
不多时,陆戟终于从屏风后现身。小皇帝这回穿了身常服,苍灰暗纹,却不是君王规制。
他盯着慕洵先是一番打量,后而突然猛得上前几步将慕洵逼至门边,慕洵见他要贴上来,靠紧了门雕别过脸去,微蹙着眉道:“陛下自重!”
“朕自重?”陆戟仗着身量比慕洵高上寸许,只手扶住红棕门框,目光微微下视,“朕还不知就这一阵的工夫,慕大人身上添出好一块肉来!”
他垂下视线,果见慕洵身前隆着一团,宽大的官服只腹前撑得平了褶,满满当当塞在翠白的玉石腰封里头。
陆戟盯着那扣着弧的腰身,脸色更沉,嘴角不自觉的往下勾,“平日上朝离得远了,朕还未发觉,”天子眼光沉了沉,伸手扶上慕洵的后腰,环到身后去解他腰封的绑带,“这肚子都显了,不知老师还要瞒我到何时?”
玉石腰封掉落下去,空留一道“啪嗒”余响。
“陛下还请自重。”慕洵腰上松着,心却紧了,提着气捉住他从身后环着摸往腹侧的掌。
陆戟并不答他,凑了脸往慕洵颈上嗅。
他不熏香,身上却自有一股香墨的清雅气味,大抵是常年伏案的缘故。这味道陆戟太熟悉,每年开春和立秋他都要特地命人远赴徽州买过,再往慕洵那送去。公学里不收就往府上送,家里不收就请先帝赐,后来慕洵不得不承恩收了,每日离了公学,他便能盯着慕洵在他策论上的勾画,吸着满鼻浅淡的墨香入睡。
慕洵抵住他欺上来的肩头,挡了只手在腹前护着,闻到却是陆戟身上残存的鹅梨香。那不是陆戟过往的气味,而只专属于君王。
“臣还有公务,陛下也当处理国事了。”慕洵手上加力,将陆戟推远了些。
陆戟见他疏离,更有意护着腹部,脸色愈沉,他眉间一横,俯身勾了腿弯将人往床帐里扛。
慕洵乍离了地,惊得吸进一口凉气,下意识抓紧他肩上的布料将腰腹往上挺,抻了只手在受压的肚腹前减轻挤迫。
陆戟倒也不莽,搂了腰背将人放到床上,分膝跪在慕洵腿外,俯身解他袍带。
慕洵挡他手臂,连声道:“不可,陛下!不可!”
他好看的面庞少有显出惊惶之色,挺翘的长睫随手上急挡打着颤,腰前衣料圆挺的鼓起。
“老师真要拒绝我吗?”年轻的君主执拗地叫他老师,认为这样就得以回到过去的年岁,触摸他日夜肖想的太傅。
慕洵哪里挡得住他,自幼习武的天子身形紧实,流畅线条的的手臂不费力的锢住文臣并无章法的抵挡,不甚灵巧的散了他的衣襟,随手将形制偏硬的外袍丢出帐外,手掌寻着衣襟向下,贴过慕洵胸腹的皮肤往里探。
他触上那团微热的隆起,光滑温软的质感由掌心向胸骨内传散,激起陆戟莫名的怜爱之意。这位隐怒的天子弄不明白这怜惜的来由,一时敛下七分怒意,只是轻柔的覆掌在慕洵腹上摩挲,更有抵触着心中那份麻痒的冲动,贴耳上去,不知何意。
慕洵刚沁出一身冷汗,这会儿陆戟动作忽停了,温暖火热的手掌摩擦过他鲜少示人的腹部,竟引得他腹下缓缓生热。
陆戟放开缚他的手,干脆扒尽他腹前的衣衫,双手扶着慕洵尚有线条的侧腰,侧脸贴上那光圆玉洁的半弧。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这般,纵是慕洵,此刻也读不懂他这番行动。
两人一时无话,静持一阵。
陆戟忽觉颊边咕涌一动。
慕洵身子一僵,眼底微惊,伸手抚上前腹,却无可避免的触到陆戟的鼻尖,当即猛得一缩。
陆戟神色不明,撑住锦垫慢慢支起身子看向慕洵的脸,嗫嚅着:“他动了。”
他不知道,这是头一回。
慕洵不言,少许因松冠落出的乱发贴在面上,眼里竟有湿意。他拢了拢身下散乱的衣衫,交叠着往腹前盖,缓过半晌,哑着音对陆戟说:
“陛下自重……”余音仍有颤声。
“慕洵!!”陆戟看他面生羞愤,心里却有歉怒,像有血凝的泪滑过心口,挣得他眼角发红:“朕不明白,你既恨六哥,却又为何留下他!”
慕洵合眸,睫毛在眼下罩出小片扇影,抬拢双臂护紧身前。他不忍看陆戟痛苦的目光,像发怒的幼兽,卯足了劲却只是愤怒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老师,”陆戟声调渐弱,“老师为何不再喜欢我了?只因为我是皇帝?”陆戟声音愈说愈小,每一句低弱的尾音却幻如洪钟,一声声砸在慕洵心上。
“老师要我学做皇帝,要我取信于民兼爱苍生,却要我唯独薄情于老师吗?”小皇帝轻轻握住他裹住腰腹的微凉手掌,“老师为了让我厌弃,竟不惜留下六哥的孩子?还是说老师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六哥?用完即毁,老师未免太过阴狠。”
潜龙勿用,潜龙勿用。
事情至此,慕洵竟感到宽慰。为君者必留疑心,怜天下者方成大道。
陆戟善而留疑,疑以自保,善而成君,确是明帝之材。
“可老师也处苍生之中,朕又如何能薄待老师呢?”陆戟忽然起身,伸手拿过帐旁宝蓝琉璃质地的小盒,从里头并指挖出一块浊*的软膏。
慕洵方一睁眼,却感他俯身扒开自己的双腿,将那清凉的软膏抹在指上要往里送。
他欲挣脱,却听陆戟低声说道:“老师放心,天下苍生皆是朕子民,老师护他,学生也不伤他。”说罢再次锢住慕洵双手,将他侧身翻过,寻着紧闭的孔口划过一圈,缓缓送进去。
慕洵登时受痛,偏头咬紧身下软枕。
陆戟答应他惜那一团血肉,也震于心下难言的怜护之意,便也侧身躺在慕洵身后,从背后环着他,将物什缓慢地递入。
皇城最深的地方,是后宫的御花园。那里蜂鸣蝶舞,草木葱茏,却有一座只有君王才能到达的隐秘宫宇。
陆戟此刻站在宫殿门前,伸手触上殿门,却巍然而立,既不折返,也不推开,只是流连在门前,仿佛思索着自己无法摆脱的宿命。
耳畔传来隐约的人声,似是破碎的痛呼,又像渴求的欢|吟。这声音他朝思暮想,浑于日月天地之间,让他很有一种放肆的冲动。
可他还是忍住,把自己嵌入最深的幻梦里,餍足地睡下。
再醒来时,陆戟话别周公,清明神智,满意地发觉自己仍埋于最深的梦境里,濡湿、温热、像一处天然供给他栖身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