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 思华年 第46章
作者:蜜月
“前日在御书房,父皇查问了他的功课,破天荒头一回,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一问三不知。”云珩感叹一句,“不然我今日着实不敢带上他。回去父皇若是问起来,我大可以说是带他来看看民间的风土人情,免得总是纸上谈兵。”
他们游逛到晌午,找了间还算清雅的饭庄坐定,阿栎将一路走一路买的大包小包摆到雅间墙角,里头都是他预备带回玉宁赠亲友的礼物,有京城里近日风靡的点心,有首饰,还有送给小孩子的木雕娃娃。
“好饿啊。”云璋连着灌下两杯茶,“上菜真慢。”
“年节前后人多,店家忙不过来嘛,真是没耐心。”阿栎想了想,打开一盒酥饼,枣泥莲蓉豆沙芝麻,四种味道捧到云璋面前,“先吃一个垫一垫吧。”
云璋也不跟他客气:“谢啦。”
他挑完了,阿栎也跟着选了一块,边吃边攀谈:“小兄弟,你也是太子宫里的侍卫吗?进宫多久了?”
阿绫闻言险些一口茶喷出去,两人一路吵吵闹闹,敢情阿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与谁玩闹,想必是介绍人的时候太紧张了。
“啊?不是啊。刚刚阿绫不是说了吗,我是云璋。”五殿下诧异道。
“那你姓什么啊?在哪里就职?以后有空来造办处找我玩啊。这宫里什么都好,就是人心隔肚皮,朋友难交。虽然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你跟那些人不一样。”阿栎将酥饼掰下一角丢进嘴里,笑嘻嘻看着眼前的“小兄弟”。
“……你是耳朵不大灵光吗,我叫云璋,当然是姓云啊。至于宫里的人……本来就那样,习惯就好了。”云璋还有些遗憾,“就职什么的……我就是一闲人,在宫里住不了几日,等皇祖母过完寿辰我就要回行宫去了,怕是没机会去找你玩。不过,我记住你了。下次回宫我再去看你。造办处是吧?”说完云璋扭头看着云珩问,“哥,行吗?”
太子殿下点头默许,又实在忍不住,展开扇子遮住了笑。
“……哥?皇祖母……”阿栎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又咬了一口酥饼慢慢嚼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东西都没咽下去脱口喊道:“你姓云啊!!!”
这家饼店是京城老字号,他们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店家号称千层酥皮,每层都薄如蝉翼。所以阿栎这一声后知后觉的惊叹顺带喷了云璋殿下满头满脸的“蝉翼”。
这下云璋也惊呆了,瞪着眼睛看阿栎手忙脚乱拿衣袖替他擦脸。
“阿栎,这位是五殿下……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么。”阿绫实在看不下去。
“你!你只说了名字没说是殿下!!而且你刚刚一下子介绍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啊!”阿栎咬牙切齿,回头狠狠剜他一眼,又不住给云璋赔小心。
他这哥哥明年便是弱冠,阿绫忍不住摇摇头,对身旁的人感叹道:“老师若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八成要被他气死。”
云珩直接拿了双银筷子给他夹菜,这次所有的菜品都是木棉亲手从厨房端来的,连小二都打发走了不准靠近雅间。
“殿下,时候差不多了。明日是太后寿宴,还是该早些回去准备,免得节外生枝。”吃饱喝足,四喜提醒道。
该逛的逛了,阿栎满载而归,云璋意犹未尽。
他们走回内城不过未时,一行人在宫门外不远处话别。
“殿下,明日我就不进宫了……过完正月十五,造办处便会开工,我,早些回来。”人多眼杂,阿绫规规矩矩站着。
“那你路上小心。”云珩在人前习惯不动声色,只一双眼中露出些许端倪,阿绫看到了未能说出口的不舍,浓得像要化了他似的,叫人心里难受。
“嗯。那诸位,我们先告辞了。来年再见。”阿绫冲大家拱手,转身追上拎了满手战利品的阿栎。
这一别少也是一个月,若不是人太多,兴许还能再多说几句吧……阿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云珩已被众人簇拥在前,准备入宫了。
阿绫心中蓦地涌上一阵怅然,脚步也迟缓下来。
奇怪,他们二人之间,早该习惯了离别啊,除却这半年,他们向来是聚少离多的……
“怎么了?东西好重,你倒是快点啊!”阿栎忍不住催促。
“我帮你提就是了……”阿绫闷闷不乐道。
“阿绫!”背后的呼声由远及近,阿绫心头重重一跳,赶忙转身,云珩一阵风似的飞奔而来。
“殿……”
众目睽睽,他刚开口便被那人抱了个满怀,云珩在他耳边低声道:“马车快也要跑个四日,回去我叫忍冬替你们新做些点心,带着路上吃。”太子殿下顿了顿,“你……早点回来。”
说完,他微微偏头,嘴唇轻触到阿绫的耳垂,只做了片刻停留。
不仔细看,仿佛是说了句悄悄话。
“殿下……”阿绫心头跟着耳朵一热,“我不能陪你守岁…….愿来年,平安康健。”
远远的,阿绫目送那一行人,直至连影子都看不到。
这回阿栎倒是没有再催促,阿绫转过身,发现他怔愣在原地,脸色出奇难看。
“怎么了?不是着急回去么?”阿绫接过他手中几个麻绳捆绑的纸包。
不想阿栎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才缓缓开口:“……阿绫,方才,太子殿下他……为什么亲你?”那双眉毛连带着五官渐渐拧成一团。
阿绫一惊,刚刚……被看到了?
也是,阿栎离得近一些,且云珩八成以为阿栎是知情的,那角度只避的开身后那群侍卫罢了。
见他不反驳,阿栎愈发不可置信,声音颤悠悠的:“……原先我还以为,以为你是看上了宫里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是那个御茶坊的忍冬姑姑,或是得了空便要与你切磋找你闲聊的文秀……”
阿绫避开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硬拖着他往前走:“阿栎……先回去,回去我们再说……”
“……你,你是疯了么……”阿栎挣脱他,惊愕到一张脸煞白,“谁给你的胆子!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阿栎哥!”阿绫面色一凛,街上熙熙攘攘,皆是在皇宫当值的人,谁也不知风声会走漏道哪里去,他低声提醒道,“这里是内城!”
他一声哥,勉强帮阿栎恢复了冷静,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住处。
阿栎也没什么心思收拾行李,气冲冲拉着他坐下:“现在没人了!”
“嗯。你要问便问,摔东西做什么。”阿绫将他随手丢在桌上的东西都扶扶正,这事也瞒不住了。
“我说你区区一个未入流的工匠,怎么就得了太子殿下青眼,天天叫着你去眼前办差……还,还留宿你在宫里……”阿栎面露痛色,“我怎么这么笨……今天才发现……阿绫,你是不想活了么?这掉要脑袋的玩笑也敢开!”
这般反应阿绫早有预料,之所以迟迟没松口告诉他,就是担心他接受不了。
毕竟,龙阳断袖这种事于普通人来讲,太过荒唐。
“不是玩笑。”其实阿绫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再美貌贤淑的姑娘他都心如止水,可唯独遇上太子殿下,难以自持,“阿栎,你……对谁动过心吗?”
第64章
“啊?动动……动心?”阿栎一懵,“我……对……”
“不是你看到人家姑娘好看便喜欢那种。”阿绫叹了口气,“是……说不清楚何时就开始放心不下的人,见他难过,恨不能替他难过,见他开心,会比他更欢喜。可以不用时时凑在一起,但无论做什么,只要有空闲便会想起他……也奢望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留在他心里。”
“……啊?”阿栎愈发茫然地看着他,“我……可是……可是阿绫,那不是哪家的姑娘,他可是太子殿下啊……”
“我知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是太子。”阿绫笑笑,“可没办法,老天要让你喜欢上什么人,从来不讲道理……以后你遇上那个人便能明白我今日的难处……不……”他摇摇头改口道,“希望我们阿栎哥,永远都不用明白这个。”
阿栎若有所思地闭上嘴。
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阿绫不指望一两句话便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于是按部就班打开柜子,整理两人明日要回乡的行装。
阿栎思忖许久,终于在他熄灭烛火的一瞬间开口:“阿绫……就算有天大的难处,人得要先活着才行啊……万一风声走漏……你可有想过后果由谁承担?会是太子吗?不会啊……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罪责安到你的头上,说是你蛊惑太子……”
黑暗中,阿绫默默转过头,盯着阿栎模糊的轮廓低声道:“那日,云璋殿下也这样说,说若东窗事发,太子护不住我。”他走回床边,钻进冰凉的被子里裹紧自己,“我也是那一刻才忽然发觉,我最在意、最惧怕的,好像不是自己可能会死……而是事到临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会有多无助,多痛苦……不过,说真的,死的时候能被人惦念着也不赖啊,总好过我阿娘……”
“你!呸呸呸!快摸一摸木头!胡说八道什么!谁就要死了!”阿栎腾得一下子,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你,你们倒是小心一点啊!不要被发现就是了!!”
阿绫噗嗤一笑,伸手砰砰拍了拍床头:“摸了,你赶紧睡吧,明日一早大概有人送吃的过来……”
难得,听到吃的阿栎也无动于衷,只躺在床上连声叹气,辗转难安,直至夜深。
乃至第二日,他们赖在被窝里拖拖拉拉到近午才起,阿栎一双眼下略略发青,看得阿绫一阵内疚:“我一个人去雇马车就行了,你再睡一睡吧,吃些东西我们再动身。”
“哦……那你顺带替我买一碗咸豆花,回去吃不到了……”阿栎有气无力窝在枕头上喊道。
阿绫出发前往木棉那手炉里添了一块尚有余温的炭,捧着出了院门。
没走两步便听到远处有人高呼,回头发现是熊毅远远跑来,身着近卫官服,看样子是刚下值,左手里提了个大到夸张的黄杨木四撞食盒,右手是个锦布包,在阿绫跟前站定。
“殿下吩咐送来的。”熊毅将东西递给他。
他知道云珩要送吃的,却不知那包袱里是何物,竟还有些分量:“多谢,辛苦了。”
熊毅将东西都交给他便匆匆告辞,阿绫知道他们侍卫一日一轮班,现下他一定累坏了,便也没多客套。
他提着东西回了屋子,阿栎惺忪着眼问:“这么快?”
“还没去。”他迫不及待展开包袱,里头包的居然是两件披风和一只水红铜鎏金手炉,铜盖镂雕了繁缛柿蒂纹路,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像是新制不久……难不成,是特意叫人做了送给他的?
“哇……”阿栎展开一件近乎崭新的竹绿披风摸了摸挂里,“是鹅绒。”
另一件却不是新的,阿绫见云珩穿过,银白色,他们头一次出宫去外城时那件,上头还飘着松息香碳的味道。
“这里头还装了了银碳……好香啊。这种碳只宫里有吧,烧了不出烟……”阿栎矛盾地叹道,“这是知道你怕冷……不过连我的也一起准备了,还真是周到……”
阿绫打开食盒,绿豆糕,核桃酥糖,芝麻卷,蜜糖橘,足够路上充饥。
“现在能尝尝吗……”阿栎看着裹了一层琥珀色的核桃酥糖咽了咽口水。
“你吃吧,我去雇马车……”
阿绫笑笑,此刻心里是难以言喻的酸软,脑子里都是木棉替他准备这些东西时,云珩不放心跟着跑前跑后的样子。
“别忘了豆花!”阿栎叮嘱道。
“知道了。给你买两碗!外加一笼汤包!”
临近年关,内城车行门前排起了队,阿绫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登记完,总算是有惊无险,抢到了最后一辆车。
“有跑玉宁的车夫吗?”他一边掏钱一边问。
“公子……你看那些带了车夫走的,都是提前十天半个月就跟我们订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阿绫尴尬地看着店主,面露难色,“可是我不会驾车……”他来京城不足一年,这还是头一次回乡,自然不知这些门道,“您能帮帮忙么?”
店主从账册里抬起头来:“不慌,公子会骑马吗?这匹虽说不年轻了,但跑了三四年玉宁,你不认得路它都能认得,且这单匹的轻车不难驾的。”
一看对方就是个会做生意的,见阿绫点头,他立即从账台下掏出一张图,蘸墨替他圈出了沿途每一间驿站,“就照着这个走,快的话四日,慢一些五日也到了。我让他们备好草料,您就先试试,不成您再给我送回来,也不耽误。”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慢点就慢点吧,总不能用两条腿走回去吧。
“好,那我试试。”阿绫赶鸭子上架坐上了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遇上了老练的马,驾车好像比骑马容易得多,叫走就走叫停就停,回去的路上平平顺顺,搁在车厢里的三豌豆花一滴汤水都没有撒。
阿绫心满意足,轻扯左侧缰绳让马车顺利转弯,谁知才拐进巷道,便远远看到窄街已经被另一架马车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停车下马,拎着豆花走到那马车前,发觉这车是宫里的,驾车的是个小太监。
阿绫一愣,这是……云珩不放心,亲自来送他了?可这太监眼生啊……何况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听说宫里规矩一大堆,从早就要开始忙碌……莫不是偷偷出来的?
他心中又惊又喜,径直冲进院子去,谁知推开门便撞上如临大敌的阿栎,拼命冲他递眼色。
哪有什么云珩,屋子里气氛冰冷凝重,四喜正替一位上了年岁的太监添茶,可他们屋子里能有什么好茶,那太监只捏着杯子看了一眼便作罢,一口都没碰。
阿绫虽没见过他,却一眼认出这栗棕绣蟒纹的内侍冠服是御赐,这位怕是御前伺候的总管太监,连四喜都只能低头哈腰跟在一边站着。
“这位就是……叶书绫?造办处的绣匠?”总管太监看到进门的人一怔,不知为何显得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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