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17章

作者:孟还 标签: 古代架空

  思及至此,季怀真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似是为了映证般,他冲三喜笑道:“既如此,杀了我便是,何苦要费这般口舌,三喜,还是乖乖告诉你家大人,到底想要什么,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说不定大人心情一好,便如了你的愿。”

  “你家大人我心肠软,便是养条小猫小狗也有感情,放心吧,你在我心里,比畜生金贵。”

  三喜面色一沉:“你走之前把信物藏哪里了。”

  季怀真装傻:“什么信物?不都给你家陆大人了?”

  “你留下的信物有问题!”

  季怀真放声大笑,肩膀的伤口再次裂开,痛得他双眼发红,却掩饰不住内里的狂妄。

  “三喜,你跟我这么久,不知道我做事会留后手?实话告诉你,给你家大人留的信物就是假的,日子久了会褪色,只可用半年,半年后就会变成一块废铁。大齐盐铁营生,给他就给他,但恭州驻守的五万大军,他陆拾遗动不了,更别想指挥销金台。”

  三喜猛地窜上前,几乎要贴着季怀真的鼻尖,他以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盯住季怀真,突然一拳狠狠砸向他的小腹。

  季怀真闷哼一声,被这不遗余力的一拳砸吐血。

  可他又岂是甘愿示弱之人,牙碎了往肚子里咽,待他咽下一嘴腥甜,便痛快叫道:“再来!”

  三喜又捣一拳,这次落在同样的地方,打的季怀真双眼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可惜两日未进食,只吐出些胆汁。

  “你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这话说的,跟大人我杀了你全家一样,三喜,我待你可不薄。”

  三喜一听这话就笑了,他离得近,露出一嘴黄牙。

  季怀真盯着瞧,突然道:“你不是三喜,你是谁。”

  眼前的人面色猛地一变。

  季怀真盯着他,厉声呵斥:“说话!”

  季怀真对近身伺候的人要求极高,长得丑的不要,心拙不机灵的不要,邋遢郎当的不要,若三喜是这样一讲话一口黄牙的倒人胃口模样,早就被季怀真打发走了。

  “陆拾遗用人还真不讲究,你从哪个荒山野岭出来的,真是令人作呕。”他死死盯住眼前这人,这两拳反倒把他打得愈发清醒,“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装成三喜,想装成他套话?不会,陆拾遗没有这样愚蠢,他让你来逼问,而不是套话。”

  那假装成三喜的人恼羞成怒,眼见从季怀真嘴里问不出信物的下落来,便转身向摆放刑具的案台走去,拿起一根鞭子,狠抽在季怀真赤裸的上身。

  只听啪的一声肉响,仅这一下就打得季怀真皮开肉绽,一条鞭痕从肩膀贯穿小腹,打得他奄奄一息,不等他昏厥过去,第二鞭紧随其后。

  第三鞭,第四鞭,一连数下,那动静听得人胆战心惊,可季怀真居然一声不叫。

  他不止不叫,他还放声狂笑,一边笑一边挑衅道:“我知道了,你说你替季大人做事,三喜是我身边的人,所以你才要扮成三喜,可这汾州无人认识他,你扮成他是要防着谁?不对,有一人,有一人既认识我,也认识三喜,更认识陆拾遗。”

  迎面飞来一鞭,季怀真偏头一躲,厉声道:“——是梁崇光!你们怕在梁崇光面前露馅!”

  既已识破,这人也不装了,他把鞭子往地上一扔,阴恻恻笑道:“这样高兴,是得知了没有被忠仆背叛吗?”他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原来一向心狠手辣的季大人,也会为这样的事动容。”

  季怀真笑了笑:“是很动容,我养的狗比陆拾遗养的狗聪明,当然动容。”

  “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说罢,这人蹲下身,将季怀真的鞋给脱了。

  季怀真挑衅一笑:“要给大人我舔脚不成?”

  “早就听闻大人审讯手段了得,大齐不少刑罚都是出自大人之手,大人事必躬亲,想必对自己发明的刑罚了若指掌,小人有一事不明,这打萝拐一刑,是否要用庭杖,这一庭杖打下去,人的脚踝还能不能接上。”

  这人找来根手臂粗细的长棍,不等季怀真回答,便一棍朝着他的双脚狠狠抽了下去。

  这一下似是抽在季怀真的天灵盖上,打在脚踝,却痛在后脑勺,打得他眼前一黑,头痛欲裂,冷汗如雨般直下。

  他的双脚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在地上。

  不等他低头去看,这人又上前一巴掌将季怀真抽得嘴角溢血,一棍抽在他的箭伤上。季怀真越挨打越精神,半条命虽快没了,一身反骨却被打出来,他季怀真认字不多,更加不认得服软求饶这四个字,当即呸的一声把血沫吐在这人脸上。

  这人再换刑具,这次直接拿了匕首,准备割季怀真身上的肉,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正是梁崇光。

  “他乃朝廷命官,陛下圣旨也只是要将他押送回京听候发落,未有陛下命令,未经堂审,你怎可对他动用私刑?!”

  这人顶着三喜的脸,骂了梁崇光一句,劝他少管闲事,拿起鞭子要再去抽季怀真,却被梁崇光徒手拽住,再动不得半分。只见那迂腐武将一脸刚正不阿,油盐不进,强势道:“他既还在此地,就是我的犯人,我的犯人我自会负责,你若想对他用刑,先请陛下诏书来,我自当听从。”

  接着连人带鞭,一起推出去好远。

  这人有所顾忌,伸手指了指梁崇光,愤愤不平地走了。

  梁崇光目送他离开,又命外面的狱卒去请个大夫进来。

  季怀真出完汗便开始发冷,他抖若筛糠,嘴唇毫无血色,眼睛却亮的很,警惕凶悍地盯着梁崇光,嘲弄道:“想不到竟然是你救了我。”

  “在下无意偏袒陆大人,只是秉公办事。”

  梁崇光一板一眼。

  “替我披件衣服。”

  梁崇光皱眉,见他身上被打的鲜血淋漓,若现在披上衣服,处理伤口时只会更痛。但季怀真坚持,不肯以狼狈面目示人。梁崇光只好走到案台边,展开季怀真的衣服一抖,一张工笔小像纷然飘落,落在梁崇光脚边。

  季怀真脸色猛地变了。

  “不许看!”

  然而梁崇光已经看到,他盯着那小像,如见鬼般,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惊疑不定道:“……你不是陆拾遗……你,你是季怀真。”

第18章

  那小像上画着的女人风鬟雾鬓,朱衣罗钗,抱着自己的儿子。梁崇光迅速捡起又看一遍,这下更加确定。

  他脸色惊疑不定,快速走到季怀真身边,小声道:“怎么是你?陆大人呢……你们在搞什么,季怀真,这,这简直是胡闹!”

  他一愣,又道:“刚才那人不是三喜?他不是你的奴仆?”

  见已被他识破,季怀真也不再隐瞒,冷笑一声:“是我又如何?”

  他狠狠瞪着梁崇光,一想到他为何一看到季晚侠小像就能认出自己,再一想上京那些传闻,说什么阿全长得不像皇帝,当即一股怒意,恨不得将梁崇光千刀万剐,顾不得他才刚刚救下自己,尖酸刻薄道:“梁大人好眼力,这么些年了,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我姐小像放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心存感激。”

  他一番话难听又歹毒,不顾阶下囚的身份继续趾高气昂,实在是不知好歹。

  梁崇光看着他,心里一阵厌恶,突然道:“都是季家儿女,你和你姐怎就如此不同。”

  见他还敢再提季晚侠,季怀真更为火大,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冒。

  梁崇光为人正直,自问问心无愧,和季怀真更不是一路人。然而事关朝廷钦犯,陆拾遗怎得就变成了季怀真?就算他有颗玲珑七窍心,也猜不到二人互换身份乃是皇帝授意,只好继续将人收押,让季怀真骂够再说。

  突然有人来报——

  “启禀梁校尉,有人闯入!”

  梁崇光面色一变,仔细将季晚侠小像又放回季怀真的衣物中,快步出去查看。

  季怀真费力抬眼,往梁崇光离开的方向看,这次跟着他一起来汾州的人都已被就地格杀,只有白雪因为前去追杀路小佳而逃过一劫。

  他不知白雪现在身在何处,只有七分把握她会前来搭救,可若应了剩下三分,他也不怪她。

  先前那冒充三喜之人,怕是早在此地埋伏已久,见他带人突围,怕他跑掉才替梁崇光出手阻拦。

  原来连这场大火,都被陆拾遗算计在内,早就备了张诏书等着他,只是不知这其中,大殿下参与了多少,皇帝又参与了多少。

  怪他奇差一招,落后于人,沦落至此,不亏。

  季怀真被吊着,嘴唇逐渐泛起灰白色,既全身上下哪里都痛,便是哪里都不痛,脚踝怕是被人一棍打出毛病,正角度怪异地耷拉在地上。他渐渐觉得脑袋越发的沉,身体越发的冷。

  生死攸关之际,他不想姐姐季晚侠,不想外甥阿全,不想他一手创立的销金台,竟下意识想到那个叫燕迟的傻小子。

  若是他看到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只怕会拍手称快吧。

  倒真应了路小佳那句牢狱之灾。

  季怀真意识昏沉,头往一边偏去。

  “大人?陆大人……”

  恍惚间竟真的看见了路小佳的脸。

  “陆大人?”

  季怀真一怔,勉强打起精神看去,竟真的是路小佳,不是幻觉!

  只见那路小佳一身白衣,头发拿根树枝高高束于脑后,身上背着把长剑,不像道士,像个行走江湖的风流剑客,正在牢房之外贼头贼脑地看向自己。

  他笑得颇为幸灾乐祸:“都怪大人当初不听贫道的话,若是早点跑路,这顿毒打就不用受了!”

  “啰嗦。”季怀真虚弱一笑,“你来替师门报仇的?”

  “大人等着,我去偷钥匙。”路小佳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家那位小郎君也来了。”

  季怀真一愣,几乎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燕迟也来了?

  他不来落井下石便好,怎还会来搭救自己?

  季怀真第一反应,便是怀疑燕迟动机,他那样对他,燕迟居然还愿意搭救,莫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又一想,能让他来救的,是陆拾遗而不是他季怀真,他又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里,他就想笑,陆拾遗算天算地,筹谋万千,也算不到造化弄人,让他如意算盘打不响的,居然是当初随手施舍的一段情缘。

  那边路小佳还在撅着屁股满地找钥匙,这边燕迟已经赶到,身后跟着路小佳的师弟,看样子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手中长刀淌血,满身杀气,手起刀落间砍坏牢锁,如此干脆利落,如此野蛮直接,将路小佳给看呆了。

  燕迟抬头看向季怀真,满身杀气地向他走来。

  二人相顾无言,季怀真沉默着,燕迟把头转向一旁,神情僵硬,跟人欠他钱似的。他没注意到季怀真的脚踝被人打断,只抬手砍断绳索,下一秒,季怀真全身脱力,直直往地上扑。

  燕迟下意识伸手捞住他。

  季怀真扶着他站稳,笑道:“脚踝被人打断了,站不住。”

  他语气轻松,满不在乎,好像断的是别人的脚踝。

  燕迟盯着他发白发灰的干燥嘴唇,愣是一声不吭,目光又挪向他肩头,那里除了一道反复裂开的箭伤,还盘踞着数十道延伸至小腹的鞭痕——季怀真从背到胸口,身上快没一块好皮了。两人不过分开短短几日,这人就从风光无限跌落至穷途末路,到最后还要靠一个他百般羞辱过的傻小子来救他。

  “若勉强,松手走人就是,把我放下吧。”季怀真顶着满头虚汗,语气却很是平静,一点都听不出刚经受过酷刑。

  燕迟冷声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脸色不是太好看,招手喊路小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