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29章
作者:孟还
季怀真从被窝中坐起,往旁边一摸,人已经不烧了。
他昨晚自然是和燕迟一个被窝睡的。
期初燕迟百般不愿,季怀真就把脸一冷,威胁道:“难不成你指望我睡地上?呵呵,背上挨一刀而已,怎的连殿下的脑子都不好使了。你若想躺地上,我不拦着,只是你现在是伤号,若是被巧敏看到,他怕是要找我拼命。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得罪我的人,只要不杀死我,就得小心着我千百倍的报复回去,小燕殿下,为了你的巧敏大哥,且忍忍吧。”
他打完一把掌,又给一个枣,趁着燕迟失去行动能力,亲亲热热地钻到他被窝里去,让人往自己身上一趴,又低声哄诱道:“都成了亲了,睡一个被窝又怎么了?况且你这样趴着睡不难受?我身上可比这床板软和多了。”
一边说着,一边去摸燕迟结实光裸的胳膊。
燕迟羞愤欲死,偏得年轻气盛,什么反应都挡不住,又怕挣扎间将伤口挣开。根本不敢动,任季怀真揉圆搓扁,登时叫唤道:“你别摸我。”
季怀真瞧他一脸心如死灰,又是一笑:“不摸就不摸,瞎嚷嚷什么。你喊得再大声些,把巧敏大哥喊来,让他看看,他正好奇你怎么日男人,不过话说回来,巧敏大哥虽断一条腿,床上功夫却不落,想必厉害得很。”
又嘀嘀咕咕,跟燕迟说他今日看到巧敏在和他女人行房。
这下燕迟彻底不搭理他了,把头一扭,精力耗尽,很快沉沉睡去。
季怀真一夜睡睡醒醒,上半夜时,醒来便摸一把燕迟的头,看他烧热退了没有,巧敏交代过他,若燕迟一直发烧不退,就得去汶阳城内请大夫过来。睡到下半夜,屋内冷到极点,又把季怀真给冻醒了,再一看燕迟也哆哆嗦嗦,季怀真就把能盖的东西都堆在二人身上,抱着燕迟睡。
如此折腾一夜,天亮时被刺眼的雪光照醒。
外头传来路小佳叫嚷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季怀真一身邪火,冲出去正准备骂人,却见白雪整装待发地站在院内,一手牵马,一手握剑,那剑尖直指路小佳面门。
“大人,这有狗挡着我,属下就不过去向大人您辞行了。”话虽是对季怀真说得,但白雪目不转睛,冷漠地盯着路小佳,手中的剑丝毫未动。
路小佳委屈道:“为何白姑娘就是不肯相信贫道的真心?一年前上京芳菲尽阁,贫道对姑娘一见倾心,汾州驿馆再见,对姑娘二见钟情!”
季怀真开口纠正:“什么一见倾心,是见色起意才对。”
这四个字原本季怀真不会用,但别人老这么骂他,听着听着就学会了。
路小佳一噎,又继续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可有越界之处?可有拖后腿之处?可有背信弃义之处?便是汾州大牢,为了姑娘我也说闯就闯了,谁叫你效忠那倒霉又歹毒的陆大人!”
季怀真不爽道:“说谁呢你。不是你死乞白赖找那个姓燕……姓拓跋的,去救我?”
白雪冷哼一声:“你一见钟情的也不过是我的皮相罢了,那日在汾州大牢。你头一次见我不戴假发的样子,不也吓了一跳?”
“若只中意你皮相,又何苦眼巴巴跟来这里?”
路小佳气得头晕眼花,一眼看到窗台上放着的剪刀,抄起来,信誓旦旦:“我这就剃光头以正真心。你是光头,我陪你总成了吧。”
正作势要剪,手中剪刀却被白雪挑飞。路小佳喜出望外,雀跃一抬头,却发现白雪依然神色未改,只冷笑一声,突然道:“好,你说你一片真心,那我告诉你,本姑娘今年二十六,成过三次亲。”
“第一次成亲,嫁的是吏部侍郎贺大人,为妾,成亲当夜,这姓贺的被我亲手勒死在床上。”
“第二次成亲,嫁的是这姓贺的兄弟,还是当妾,一家老小被我杀了个干净,只有他亲弟的儿子,也就是我第一任丈夫的独子,因出去喝花酒幸免于难。”
“第三次成亲,嫁的是恭州太守,还是妾,现在这人坟头的草都长得齐膝高了。”
白雪收剑,唰的一声收回剑鞘,刺耳声响听得季怀真一阵鸡皮疙瘩。
她看着路小佳,平静反问:“敢问道长一片真心,现在还剩几分?”
第32章
路小佳面如土色,呆呆站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雪讥讽一笑,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马蹄四溅起阵阵雪沙,路小佳失魂落魄地望着,又呆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手前些天还为心上人受了伤。
季怀真走上前,笑道:“光头就光头,你个当道士的,还怕见和尚吗?”
见路小佳还不明白,季怀真提醒道:“那日在汾州大牢,你见她真实面貌时露出的那一惊,叫她伤心了。”
路小佳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懊恼不已,举起另一只手,二话不说抽了自己一巴掌。
看着路小佳发疯,季怀真突然意识到,这恐怕是自己得势以后,过的最狼狈的一个年。老弱病残,唯老字不占,赶明儿路小佳把师弟接过来,就是弱,燕迟是病,巧敏是残。
他眯着双眼看向暴雪间隙的刺眼日光,心想,那又怎么了,他总有一天,要杀回上京,今日所受屈辱,他桩桩件件都要向陆拾遗讨回来。
就且等着瞧吧。
自那日起,路小佳便萎靡不振,郁郁寡欢,翌日一早,顶着风雪把他师弟从汶阳城接了过来,隔壁偏房一收拾,住了进去。
寻常人挨了这样一刀怕是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燕迟却仅用三天就能下地,硬是撑着一口气,冰天雪地里骑马跑到那破庙里。
一地尸体早已被人处理,连带着他娘破损的金身与那把遍体是锈痕的阔刀都已消失不见。
燕迟满脸是泪,冲着那空落落的莲花台跪下,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去。
除夕当天,季怀真见士气低落,决定亲自下厨做顿年夜饭。燕迟家中一粒米、一颗绿叶菜都没有,全靠巧敏和村中乡亲们的接济。
“路小佳去把咸鱼洗了蒸上,烧饼你这没眼色的东西也别闲着吃白饭,碗筷洗一洗,燕迟……”
季怀真一瞥,见他燕迟坐在廊下发呆,嘴唇毫无血色,显然是旧伤未愈,自那日从庙内回来后,寻不见他娘的金身,这小子就这副神色。
季怀真的心眼子还来不及偏,烧饼就把手中土豆往框里愤然一扔,不服地指着燕迟:“凭什么他不用干活。”
路小佳上来把这拖油瓶拽走,嘀咕道:“多嘴,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你插言什么。”
“我早晚把你俩的嘴缝上。”
季怀真威胁着瞪过去一眼,看烧饼不爽已久。
燕迟大概是嫌他们吵闹,独自一人回到屋中,展开一卷地图看着。季怀真跟过去一瞧,这地图上画的是敕勒川与汶阳交汇之处,他们从汶阳离开,途径一处草原,那草原尽头标出几座村庄与细小溪流。
这村庄背靠苍梧山,苍梧山后还有草原,再往后,就到了夷戎人的地盘——敕勒川。
燕迟的眼神落在地图上,心思却不在。
季怀真把他往塌上一按,开始脱他衣服。燕迟一惊,死死护住,受不了道:“光天化日的,你做什么?”
“光天化日的,我能做什么?”季怀真学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叫唤道,“当然是给殿下您换药啊!”
燕迟撒了手,别扭地纠正:“你别叫我殿下。”
他身上的袄子被季怀真扒下来,一道半条胳膊长的疤痕盘踞在他精壮的脊背上,除此之外,燕迟常年拉弓射箭骑马打猎,背部肌肉块状分明,极其惹眼。季怀真欣赏地看了半天,直到燕迟恼怒地催促,才收回那直勾勾的目光。
“下这么狠的手,你跟你三哥有仇?”
“算是吧,他外祖父……是我阿娘杀的。”燕迟面露犹豫,一瞥眼前这人,拿不准是否要如实相告。
可转念一想,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不明不白地到敕勒川去。
一阵沉默后,燕迟解释道:“我阿娘还没跟着我爹的时……”
季怀真眼皮一掀,皮笑肉不笑地打断燕迟。
“你爹?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上瘾了?该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燕迟面露窘迫,自知理亏,低声道:“我阿娘还没嫁给我父王的时候,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女将军’,别人都喊她玉蛟龙,每当有人来犯时,她便自发组织民兵守护汶阳。”
玉蛟龙这名号一出,季怀真霎时间正色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竟是没想到竟还有机会再听到这个名字,他将燕迟上下打量一眼,有些不可置信道:“玉蛟龙?你娘可是姓叶?叫叶红玉?”
燕迟点头。
玉蛟龙叶红玉,二十年前在大齐可谓名声赫赫,单凭一杆长枪,一柄阔刀便镇守边关,那时朝廷将才稀缺,曾数次派人招安,皆被她拒绝。
她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又不单单是她在外敌侵犯时挺身而出,而是她除了杀人,还会救人,救的还是令齐人咬牙切齿的草原十九部的游民。
这个游走在齐人与外族血海深仇中的玉蛟龙,行事风格我行我素,胆大妄为,曾留下一句令大齐朝堂头疼至今的话——“朝廷挡不住的敌人,我来挡;朝廷护不住的百姓,我来护;你们那个虚头巴脑外强中干的朝廷,又有哪个稀罕。”
彼时季怀真不过六七岁,还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自然不知道叶红玉是谁,这些都是他入仕后,听旁人提起的。
第一次听时,他就对叶红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哦?虚头巴脑,外强中干?倒是被她一语言中了,这人在哪儿?我要见她。”那时销金台才刚成立,还缺一统帅。
向他提起这事的人把头一摇,惋惜道:“后来就没有玉蛟龙的消息了,这事也是个迷,她突然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季怀真也只是惋惜一瞬,很快抛之脑后,他叹着气看卷宗上的叶红玉三字时,万万想不到几年后的某一天,他会在秦楼楚馆和叶红玉的儿子相会。
燕迟又继续道:“我三哥的生母是羌人,她父亲是那一族的首领,被我阿娘斩于马下,后来我阿娘跟了我父王,才知道这件事情,但仇已经结下了。”
季怀真不吭声了,没敢问燕迟你父王到底有几房妻妾,只是接话道:“合着后来你娘在大齐消失,是跑敕勒川给夷戎人当王妃去了?”
燕迟表情一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放在膝上的五指握成拳,似在压抑着什么。
二人一时无话,季怀真识趣地没再问下去,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燕迟手腕上,那里有颗神似守宫砂的圆疤,他突然就明白了路小佳那天为什么自己打自己一巴掌。
这做事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自然不知后悔是何滋味。
季怀真也只是心中微微酸涩一瞬,脑中闪过古怪的念头,他这是怎么了?然而还来不及品尝这寥寥无几的懊恼愧疚,季怀真便本性难改,从燕迟三言两语中有了猜想:听起来他们夷戎人内部矛盾日益激化,说不定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只是这两方势力,不知是哪个在帮陆拾遗?
他又朝燕迟一笑,试探道:“这样看来,你三哥定是将你从小欺负到大,你父王是不是很疼你三哥?总不会连兵权都放心交给他,让你和你大哥受委屈吧?”
燕迟看了眼季怀真,突然道:“你一直打听我三哥做什么?”
见燕迟满脸警觉,季怀真也不恼,转移视线的调情话张口就来:“你瞎吃什么味儿,就问问也不行?我又没见过你三哥,要是别人三哥你看我稀不稀罕问。”
只可惜燕迟再不是那个燕迟,不再被他三言两语甜蜜得冲昏头脑。季怀真怕再问下去燕迟警惕性更高,只好将他衣裳一拉,起身道:“成了,你休息吧,我做饭去。”
燕迟一惊:“你还真会做饭?”
“你家大人我什么不会?别小瞧人。”他转身走了。
显然路小佳也有同样的担忧,季怀真烧火做饭时,他便在一旁上蹿下跳,怕他把好东西给祸害了。
“陆大人,你是不是又与燕迟兄吵架,才想亲自下厨哄哄他?依贫道看,这哄人的方式也不止这一种,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位和,敦伦之乐,周公之礼,才是夫妻相处之道中的一大杀器。”
季怀真理都不理,手起斧落,大腿粗的干木桩子被他干脆利落地劈开,柴屑飞出去,季怀真吹了声口哨,逗狗般看着路小佳:“去给大人捡回来。”说罢,又拎起菜刀,将那菘菜砍成几段,拿刀一铲,扔入锅中。
路小佳目瞪口呆,转身跑了。
燕迟刚从房中走出,就听见路小佳喃喃自语道:“奇了怪了,我当他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竟比我还会做饭。”
燕迟好奇看过去,只见季怀真站在堂前,正有条不紊地把咸鱼片好,鱼腹内塞进香料后就上锅蒸,于此同时还将鸡蛋打散,洒在另一口热水沸腾的锅里。燕迟不知想到什么,神情一涩,朝路小佳解释道:“他曾有过妻儿,想必是经常做给他妻儿吃吧。”
燕迟心想,他必定是对妻子思念至极,恩爱至极,才会将对方小像日日夜夜携带在身上。
这样才叫情深意长。
他对自己,也不过是加以利用,如他所言般,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小猫小狗罢了。
燕迟神情落寞,转身就走,没注意到路小佳的古怪表情。
那道士一手伸出,不住掐算,喃喃自语:“不会吧,我算错了?我可从来没失手过,陆大人这辈子于子嗣一事可是丁点缘分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