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69章
作者:孟还
片刻后,季怀真坐于灯下,路小佳和燕迟站在一旁。
白雪拿着针在烛火上一烤,犹豫着不敢下手,面色古怪道:“我是女人不错,可并不是每个女人都会绣花缝衣,你要我握刀杀人可以,握针,老娘真不会!”
“我来吧。”
最后还是燕迟接过那针,小心翼翼地为季怀真挑去扎进手掌的碎瓷片。白雪与路小佳见状,一起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那个平时惯爱叫嚷,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人今日却沉默寡言。
连燕迟都出了一头冷汗,下针时小心翼翼,季怀真却心不在焉,直至最后一点碎渣子被挑出,季怀真才收回手,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发呆。
燕迟又温柔地将他手掌拖过来,药粉一撒,季怀真方觉出痛意,眉头皱了下。
燕迟突然道:“今天这人是谁?”
季怀真也未隐瞒,直截了当道:“他叫李峁,是我大齐皇子,排老大,跟你大哥一样,爹不疼娘不爱。你今日打的可是皇子。”
“他是皇子,我也是皇子,有什么打不得。”
燕迟看他一眼,拿过一旁放着的纱布,小心缠绕在季怀真的手掌上,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你这样动怒?”话音一落,就感觉季怀真朝他看了一眼,燕迟这才反应过来这话问的不妥,连忙低落道:“我不问就是了。”
季怀真半晌没吭声。
仅这一瞬间的沉默,便叫燕迟心中有了芥蒂。
给这样一闹,谁也没有心情在继续下去,当即打道回府。三喜自然不肯给乌兰捣乱的机会,把燕迟往季怀真马车上一塞,死活不肯让乌兰坐进去。
季怀真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心中烦闷无比。
燕迟知他不是累了,而是不想说话。
二人一路无话。
就在快下车之时,季怀真忘记手上有伤,习惯性地去掀车门帘,燕迟却将他手一挡,给握住了。
对视之间,燕迟心中芥蒂尚未消除,正要松手,季怀真却不顾疼痛,将他的手给反握住。他顺势坐到燕迟身侧,倚在人身上。
燕迟听见季怀真疲惫至极地叹了口气。
“……你设想的那个凭栏村里,可有给我,和我姐姐留个位置?”
燕迟一怔,眼眶竟是霎时间红了。
他喉头连着鼻腔一阵酸涩,一开口,竟是眼睛先模糊,许是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又许是燕迟异想天开一厢情愿,可此时也管不了这许多了,他只搂紧季怀真肩膀,哑声道:“……有。”
“我家人多,还有个调皮捣蛋的外甥,殿下可得腾个大点的地方。”
燕迟低着头。
“知道了。”
季怀真手背的白布上渐渐被一滴两滴水浸湿。
他看见了,心酸一笑,心想怎么头上有顶,雨水却落了进来。
季怀真既心安理得,又愧疚万分地靠在燕迟怀中,二人车也不下,就这样搂抱着睡起来,跟着季怀真的都是人精,见状自然不会进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才在外头轻声敲了敲。
二人眼睛一睁,似是从梦里醒过来了。
季怀真道:“先回房去吧,我等等就来。”
燕迟下车前,将他一望。
那自是万般不舍,情谊非凡的一眼。他轻声道:“那便这样说好了。”
季怀真笑着一点头。
见燕迟离去,白雪才凑上前,将最先得到的消息禀报给季怀真。
“大人,夷戎那边派人来话,说您要杀便杀,只是一个陆拾遗而已,死便死了。”
“这是原话?”
“是原话。”
闻言,季怀真半晌不吭声,脸色阴晴不定,片刻过后,突然讥讽嗤笑。
“若是瀛禾当大可汗,怕是大齐早就被打服了,他心够狠。”
季怀真看向白雪:“老情人他不在乎,再派人问,亲弟弟他是否在乎,若他也不在乎,再问问,苏合可汗是否在乎他儿子的这条命。”
白雪点头应下。
“另外去给李峁传句话,”季怀真神色彻底冷下,“就说五日后他在府上待客,我定当前去。”
第74章
翌日一早,消息便传遍上京朝堂,他季怀真以下犯上,竟把大皇子给打了。
只是这季大人以下犯上也不是第一次,众人见怪不怪,却好奇在这等紧要关头,两人怎会在芳菲尽阁大打出手。
种种消息一传,便落在了那已被立为太子的李全头上,都说季怀真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为非作歹,一旦四殿下李全继位,他季怀真就是板上钉钉的摄政王。
如此权势滔天,打一个败局已定的皇子又有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陆拾遗”回朝的消息也悄然散开。
人人皆知季家与陆家不对付,因此无一人去向陆拾遗道喜,更不提那些昔日同僚党羽,早已被季怀真派人暗中监视起来。
官场上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大齐官场更是如此,季怀真的府邸前络绎不绝,陆家的却门可罗雀。
一个个阿谀奉承的背后,仿佛忘了先前季怀真因三皇子一事被发落,陆拾遗以特使身份出使夷时,他们对“陆拾遗”如何恭维,又是对“季怀真”如何贬低。
季怀真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趁着这几日将销金台上上下下查了个遍,拔除可疑之人数十。
白雪问他,这些人要如何处置,可要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季怀真轻笑一声,冷声道:“何必要悄无声息,动静怎么大怎么来,最好传到陆拾遗的耳朵里。”
说起陆拾遗,自季怀真从敕勒川回来,二人并未有机会见面。陆拾遗像是知道燕迟跟着一起回来了,反倒主动避着。
白雪又带回鞑靼那边的消息。
果然不出季怀真所料,他顶着陆拾遗的身份设下圈套虐杀鞑靼士兵,又将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示威般送去鞑靼军营,如此奇耻大辱,瞬间将鞑靼人激怒,提出以陆拾遗作交换的条件。
他陆拾遗不是惯爱利用身份一事顺水推舟吗?他季怀真偏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陆拾遗吃下这个哑巴亏。
“大人,可要属下带人去将陆拾遗抓起来?”
“先按兵不动,还有一事非得他来做不可。”
说这话时,季怀真只低头把玩一枚狼牙。白雪一看,见这东西熟悉,忽的想起这东西不是捆在诏书上?怎得又落到了她家大人的手中?
且看季怀真这般珍惜重视的神情,白雪突然明白了这狼牙是谁的。
她面露一丝不忍,忍不住道:“大人,鞑靼人既愿意休战,那是否可以放燕迟回夷戎了,有他在,外加夷戎与大齐已结下盟书,想必劝说苏合可汗归还恭州也不是什么难事,难道非得……非得走到那一步?”
季怀真半晌不说话,只看着那狼牙出神。
许久过后,才若无其事道:“这次若无夷戎人,鞑靼必定要一举攻入大齐,可有夷戎人在,鞑靼也怕他们趁虚而入和大齐一起反攻。让鞑靼人退兵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可之后呢?夷戎与我们不过是因利聚在一起,谁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和鞑靼人合作?我不止要借机扳倒陆拾遗,我还要夷戎与鞑靼彻底反目成仇,再无联手可能。”
“大人,可你自己……”
季怀真心意已决,平静道:“不必再劝。”
白雪又突然想起一事,突然道:“乌兰可知大人是谁?”
季怀真冷冷一笑:“怕是先前不知,现在也知道了,燕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让乌兰来跟他涉险。五日后,你同我一起去李峁府上,不管发生什么,都把乌兰放走,明白了?”
白雪神色讶然,看着季怀真,继而明白了什么,心事重重地点头。
……
五日之后,李峁在府中为陆拾遗接风设宴,到场官员寥寥无几,都怕触季怀真的霉头被报复。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陆拾遗的接风宴,季怀真不计前嫌,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亲自到了。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场接风宴的主角——陆拾遗,竟莫名缺席。
此时季怀真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只坐在马车上,将燕迟一看,叮嘱道:“他是大皇子,面子我还是要给的,等下你见到他,可别又跟他动手。”
燕迟漠然道:“只要他老老实实,好好说话,谁稀罕同他动手。”
季怀真无可奈何一笑,又见燕迟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今日的他似有心事,格外沉默寡言。虽未向他提过,可他这些日子同人来往时并未避着燕迟,他应当知道今日去的宴席是为谁而设。
望着燕迟那张脸,季怀真忍不住想,燕迟曾惦记了陆拾遗这样久,少年情谊最是难抹去,他等下瞧见陆拾遗,会是什么反应?
他季怀真于男女一事向来不计较,可亲手把人往别人眼前送却还是第一次,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无不想要叫停,可每当后悔一次,就会更加坚定一分。
季怀真眼睛一闭,不再多想,未曾察觉到燕迟看过来时,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大皇子府邸坐落朱雀街,此地离皇宫近,又僻静,多为达官显贵所居住。季怀真踩着脚凳下车,有人前来为他领路,他回头一看燕迟,笑得狡黠。
“别人也不知道你是谁,现在战事吃紧,你总不想被当成俘虏抓起来吧,如此,只好请殿下委屈片刻,装作是我的夷戎奴隶。”
燕迟轻哼一声,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匆匆而来的李峁打断。
他脸上被燕迟揍出的淤青还未消,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出,显然是接到下人通报,听说季怀真来了,撇下他人急匆匆而来。
季怀真一来,李峁一颗心放回肚子中,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多谢季大人不计前嫌,前些日子是在下多有得罪,如今战事吃紧,大齐朝臣当同心同德才是……”
二人对视一眼,交换眼神的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行人被李峁亲自领入座中,燕迟默不作声地站在季怀真身后,左手边站着乌兰,右手边站着白雪。他与乌兰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这非同寻常的氛围。
计划有变,宴席因陆拾遗的缺席而迟迟不开。
李峁不住冷汗直流,唤管家过来,低声道:“可派人去陆府了?”
管家道:“殿下,早就派人去请了,陆大人之前还答应的好好的,不知为何今日突然抱病,说是谁也不见,可老奴打听到,陆府上昨夜动静不小,进进出出足有十数辆马车,若不是他看季大人得势,为避免报复,准备出逃吧?”
李峁脸色变了。
他本意是做东,请季怀真与陆拾遗这对冤家暂且把话说开,纵使度过眼前难关另外族退兵,可他的父皇杀心已起,他们又怎能坐以待毙。
如同他在芳菲尽阁同季怀真说的那样,眼前难关算不得难关,难的是以后怎么办。
他略一沉思,又道:“不会,陆拾遗要逃,不会这样大的动静,再探。”
管家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季怀真的亲卫进来,俯身在白雪耳边说着什么。白雪又原话传到季怀真耳中,看口型,似乎提到了瀛禾。再起身时,她的一只手,已悄然握住身侧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