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78章
作者:孟还
“来人,给殿下上茶。”
季怀真在他面前坐下。
李峁阴沉沉地开口问道:“如今尘埃落定,大人可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季怀真不答,深知李峁在暗示他,先下手为强。
就算他今日不来,季怀真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虽然设计挑拨夷戎鞑靼避免上京沦陷,可他心中明白,真正威胁姐姐与阿全性命的,是那个高高坐在皇位上的人。
只是他始终揣摩不透李峁的态度。
若说李峁着提防自己,可他刚回大齐,李峁就赶来见他,于陆拾遗一事,若无李峁的势力从中推波助澜,不会进行的这样顺利。
那日芳菲尽阁中,李峁正是暗示他解决完眼前危机后,与他一起发动政变,季怀真突然勃然大怒,只因李峁说他日后会善待季晚侠。
起初季怀真没反应过来,一看李峁表情,才知他口中的“善待”是指什么,当即怒上心头,与他大打出手。
可若说信任,李峁又时刻警惕,以至于对燕迟痛下杀手,防止他协助季怀真扶持阿全上位。
季怀真看着李峁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殿下此言何意?微臣听不明白。”
下人来上茶,却被李峁一拦。只见他挽起衣袖,端着茶壶走到季怀真面前,亲自为他斟茶。
一道热流自上而下注入茶碗,激荡出阵阵缥缈雾气,李峁正色地看着季怀真,强势道:“大人这一走小半年,想必期间也是惊险万分,为何落至如此地步,想必大人心中已有定夺。父王近年来疑心渐重,不相信任何人,其实从他命你杀死我三弟那时起,大人就该明白,父王眼中容不下任何会威胁他皇权的人。就算你不主动请缨代替陆拾遗前去敕勒川,父王也不可能任其势力发展,更不想有夷戎人给陆拾遗撑腰。所以此次敕勒川之行,必定是你去。”
这事季怀真早就想清楚了。
当今武昭帝的皇位来的并非名正言顺,乃是弑父逼宫而来,因此几位皇子势力越大,他就越提防,怕重蹈先皇覆辙。
季怀真在狱中亲手杀死三皇子,也是替皇帝背了黑锅。
“若大人气运差些,不能从敕勒川回来,他陆拾遗又能在我父王哪里撑几时?大齐为何不出武将?为何再出不了季庭业陆铮那样的权臣?我和陆拾遗为何都不可带兵?父王命梁崇光驻守金水,放任鞑靼人攻打恭州,派我督战,又不派兵给我,不就是想看我死在战场上?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你我二人联手。想必大人心中已有决断,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派兵将梁崇光堵在金水,不就是怕他回上京护驾?”
季怀真看着李峁,玩味一笑。
过了半晌,他缓缓道:“你想让我扶持你当皇帝,可阿全才是太子,你要置阿全于何地?你想废太子?”
“谁说我要废太子。”李峁冷冷回望。
“那你就是想当摄政王。”
季怀真站起身,衣袖带动案上茶碗,清脆落地,摔出个一屋敞亮来。
他一步步逼近李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谁信你对皇位没有渴望?若你当了摄政王,逼阿全让位于你,届时我又能奈何得了你?阿全是陛下钦定下来日继承大统的皇太子,手足又如何,我不信你会留他一条性命。”
李峁不避不退,突然意味不明地一摇头。
“大人当然可以信任我,我不会做出伤害阿全之事。”李峁笑笑,看着季怀真,“尤其是现在。”
他想起拓跋燕迟令他尊严全无的一刀,诡异一笑。
“因为阿全不止是我的弟弟,还是我的儿子。”
第82章
两年后,新都城,临安。
集市上,一女人拎着鱼走过,像是突然瞧见什么似的,又拐了回来。
她驻足在一个算命摊前,半信半疑地盯着,见那摊位之后,正有一大一小两个道士互相倚靠着,睡得口水直流。
小道童嘴巴大张,还砸吧着嘴呓语,说想吃肉。
至于旁边那个大的就更加奇怪,一身白衣,高高束起的头发后头插着根枯树枝,怀里抱着把剑,说道士不像道士,说剑客又不像个剑客,当真不伦不类。
女人犹豫着伸手将那人一晃。
道士猛地跳起,将人吓了一跳,不等这女人说话,道士一拍脑门,惨叫道:“完了完了,要晚到了。”
他一跃而起,单手撑着桌台跃过,叫喊道:“烧饼师弟,你招呼一下客人,这等年岁的姐姐不是算姻缘就是求子嗣,你若不懂,就翻着点些‘奇门宝典’,拣好听的说,记着了?”
“记得记得,女客人喊姐姐,男客人喊大哥,报喜不报忧,不会就瞎编,你给我看的话本子,我都背下啦。”
烧饼揉着眼睛坐起,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客人?早被这不着调的二人吓跑了。
再说那路小佳,没命似的一路狂奔,不顾集市上不许跃马疾行的规矩,解开拴马绳朝皇宫门口跑去,引得护城官兵一路追在他身后。
皇宫门口,一身形高挑的女人正不耐烦地抱着手臂,一脸要吃人模样。
她身着短打劲装,眉毛细长似柳叶,仔细看去,似乎来之前还打扮一番,以胭脂点在嘴唇上,英气中又添些妩媚,唯一奇怪之处就是——这女子的头发极怪,短得紧贴着头皮。
宫门口值班的侍卫有些看不下去,上前道:“白雪大人可要先进去?你的人长什么样,跟我们说一声,兄弟们放他进去就是了。”
白雪登时怒了,以剑柄朝那人脑袋上一敲。
“什么我的人!他哪里就是我的人了!”
那侍卫叫苦不迭,不敢说话。
然而就这时,一阵急急马蹄声响起,为首之人从马上跃下,连滚带爬着跑来,后面跟着一大群被引来的城防士兵。
“白雪姑娘,我来晚了!”
话音一落,路小佳便被那群官兵追上,三两下将其擒拿在地,慌乱中伸出只手来,举着包东西,冲白雪招手。
白雪简直没眼看,朝身边的人一使眼色,命其上前给路小佳解围。
那道士灰头土脸,麻利地从地上翻身而起,朝白雪道:“买到了买到了,实在对不住,哎,有一客人实在难缠,这才来晚了。”
白雪哼了声,看了眼路小佳手里的东西,又道:“叮嘱你买的那些小东西呢,可带来了?”
路小佳一愣,惨叫道:“完了,只记得买吃的,玩的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那等下见着殿下,你就自己哄吧。”
二人并肩往宫中走去。
路小佳心中一动,瞧着满脸不快的白雪道:“可是等我等急了?”
白雪抬手就打,路小佳嬉皮笑脸地讨饶,一抬头,见白雪嘴角向下垂,一脸忧心忡忡,登时明白了什么,正色道:“可是前线又有军情传回?”
“这些事你少打听,哄好小殿下才是要紧事。”
被泼了盆冷水,路小佳也不在意,只满足陪在白雪身边。二人安静地走着,来到一处假山环抱的幽僻之处,喊了两声殿下,却无应和。
二人对视一眼,路小佳示意白雪稍安勿躁,晃悠着手中的炒蚕豆,捏着嗓子道:“殿下,小殿下,出来啦!”
他似逗小狗般,捏了一个放在口中,嘴皮子一开一合,故意吃出声来。
吃一个没动静,路小佳又吃一个,第三个,第四个……直到快把一包炒蚕豆上的尖尖给吃没了,才有人炮仗一样弹出来,撞在路小佳腿上,恼怒地将他一抱,蹦着去抓他手中的零嘴儿。
“没了,要没了!给我尝尝,给人家吃一口!”
看那人小小一个,像个穿着锦衣华服的汤圆,正心急如焚地冲路小佳撒娇。
任谁看他一眼,都想不到这小童乃是大齐未来的皇帝——太子李全。
路小佳哈哈大笑,左右一看季怀真不在,登时恶向胆边生,手一扬,骗阿全喊他句哥哥。
阿全叉着腰,恼怒地看着路小佳,偷偷一瞟他手中的油纸包,不住吞咽口水,转念一想,叫句哥哥也没甚了不起的,他舅舅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眼睛一闭,正要大喊哥哥,就听假山后头一阵低低吼叫。
一头通体发灰,足足有人大腿高的狼慢慢踱步出来,见它额头上一把火焰似的白毛,极为惹眼,正是长成的火烧。
火烧护在阿全身前,喉咙中威胁声音不断,龇牙咧嘴地看着路小佳。
路小佳立刻投降,拣了粒炒蚕豆,一脸谄媚的喂进阿全嘴里,又将人抱在膝上,一颗颗喂着吃。
火烧这才作罢,一脸温顺地蹲在白雪身旁,任由她给自己梳毛。
路小佳道:“照顾你的宫女太监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被你舅知道又要发脾气。”
二人一个喂,一个张嘴,配合得十分默契,阿全一气吃了个过瘾,塞满嘴巴,才口齿不清道:“我甩开他们,自己跑出来的。他们最近老叹气,看我的眼神还很奇怪。有次午睡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大大要打过来了,都在商量着城破的那天要收拾细软逃跑。什么是大大,又可有小小?”
白雪细眉一拧,当即面色不悦地起身,路小佳息事宁人地把她一拽,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抱着阿全继续道:“大大就是大大,小小就是小小,阿全是小小,你娘是大大,你平时犯错时,你娘是不是也打过你?不对……季姑娘那般知书达理,我看打人一事只有季怀真做得出来,季怀真才是大大。阿全要是犯了错后立刻认错,你舅是不是就不打你了?”
说罢,又满脸懊恼,自言自语道:“不好不好,不可如此教你,江山易主,日月更迭,乃再寻常不过,大齐只是气数尽了,又何错之有……我方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也不许学给你舅,否则下次来就不给你带吃的了。”
他赔笑着看向一旁怒目而视的白雪,讨饶道:“我知错了,今日这话,你也不许学给你家大人。你和阿全一样,一心向着季怀真。”
一通大大小小,阿全也听不明白,只知道路小佳只顾着说话,没给他喂吃的,当即眼巴巴站在一旁,张嘴等着,怕路小佳看不见似的,嘴巴越长越大。
一枚炒蚕豆如愿以偿地落在阿全口中,路小佳一边喂,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白雪。
此时距离恭州之战已过了两年。
两年前大齐曾命悬一线濒临国破,鞑靼人挥兵南下,点名要大齐交出虐杀鞑靼士兵的陆拾遗,仗虽大胜,可大齐为避战,还是决定将陆拾遗交出。
季怀真带兵压阵,亲自将陆拾遗送去鞑靼,换取两国和平,只是不曾想陆拾遗突发恶疾,暴毙在去恭州的路上,送去鞑靼军营的,只是一具尸体。
鞑靼人又怎会甘愿?
季怀真只身去往鞑靼大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翌日一早,鞑靼人把那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带走了。
此事结束后,大齐皇帝立刻下令迁都临安。
相比于上京靠近前线,临安在位置上更加偏南,且背靠大泽,原本就是皇城,有现成的行宫,只不过因早年武昭帝常亲自督战亲征,才把都城迁去上京。
要认真了说,临安旧都还要早于上京,就连上京的皇宫,也是按照临安的皇宫,建了座一模一样的出来。
可谁知迁都路上皇帝突发中风,命太子监国。
人人都以为这下季怀真要只手遮天,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季怀真仿佛突然改了性,一改往日党同伐异,无法无天的做派,整日寻花问柳,骄奢淫逸,恨不得日夜住在“红袖添香”中。
于监国一事上,还是大皇子李峁与御史大夫陆铮从旁协助得较多,大事面前,季怀真才出面。
不少人对皇帝中风一事心中抱有揣测,怎么陆拾遗和皇帝都是在路上出事?逐渐有声音传出,说陆拾遗没死,只是被他的政敌季怀真给秘密囚禁起来。
更有人说,曾见过大将军梁崇光风尘仆仆从金水赶来,回来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季怀真给打了。
梁崇光怒气冲冲,迁都一事何等重要,本应由他护驾才对,为何季怀真的兵不打鞑靼人,偏要在金水拦着他。
此话一出,在场文武百官登时心中各有猜测,然而大势已定,就算梁崇光回来又如何?
大齐百官是最有眼色,最会审时度势的一群人,谁又会为了一个年事已高,明摆着被架空,随时会退位的皇帝,而去得罪季怀真?
那可是未来皇帝的亲舅舅。
季怀真被打了也不恼,只淡定一笑,擦去嘴角血迹,将梁崇光这个刺儿头交给陆铮去对付。
从前季陆两家最水火不容,可反倒是陆拾遗一死,季怀真与陆铮的关系却莫名好起来,大有互相兜底,成忘年交之势。
去年开春之时,鞑靼卷土重来,再次发兵,从镇江三山一路南下,竟比先前更加声势浩大。
大齐迅速征兵征粮,然而国力日渐下颓,且可用将才屈指可数,纵使梁崇光用兵如神,可仅他一人,又哪里抵挡得住有备而来的鞑靼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