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 天地逆旅 第32章

作者:春日负暄 标签: 古代架空

  谢燕鸿意外地发现,长宁会跳。

  他跳的和他们跳的略有不同,似是融合了其他胡族的舞步,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又能随时腾跃而起。仅凭腰部的力量,就能回身下探,仿佛猴子捞出水中的明月。他肩膀宽厚,臂展极长,动作舒展,表情认真。

  就在谢燕鸿转得天旋地转时,她突然将手松开了,谢燕鸿往后一倒,被正好在身后的长宁接了个满怀。

  乐声霎时停了,舞蹈也停了。

  拉谢燕鸿的那名胡女,将手腕上戴着的铃铛捋下来,塞进谢燕鸿手里,笑着朝他说了什么,转身跑走了。

  谢燕鸿还在喘着粗气,不知所措地拿着铃铛。

  一回头,长宁也跳得极喘,胸膛起伏,在冬日的夜里,也冒出了满头满颈的汗,散发着热气。

  长宁说:“她在向你求爱。”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乌兰一家设定是羌人,因为是架空,生活习俗融合了好几个少数民族,主要参考的是西夏的党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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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害相思

  求爱。

  谢燕鸿一时觉得手上的铃铛烫手起来,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他连忙问道:“是吗?她怎么说的?”

  乐声又起,长宁附耳说道:“她说,如你有意,今晚可以拿着铃铛,去她的毡帐。”

  “那我,”谢燕鸿说道,“我还给她?”

  谢燕鸿回头去看,见长宁面无表情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他眸光深沉,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有人曾向你求爱吗?”谢燕鸿突然问道,“比如乌兰?”

  长宁点头。

  谢燕鸿:“那你怎么没答应?”

  长宁摇摇头,说:“不知道。”

  一曲又结,月已上中天,今日的月亮格外圆,悬在空中。大家都已微醺,寒气也被舞蹈驱散,大家开始收拾残羹剩酒,回毡帐休憩。

  谢燕鸿撇开目光,攥紧手上的铃铛,什么话也不想说。不远处,朝他求爱的那名胡女正殷切地看着这头,既不羞怯也不扭捏,甚至还朝他挥挥手。她的小姐妹们则在旁边笑闹,一举一动都有铃铛细响。

  他抬腿便往那头走,长宁一把拉住他。

  “干什么?”谢燕鸿问道。

  长宁反问:“你干什么?”

  谢燕鸿以牙还牙道:“不知道。”

  长宁一时语塞,谢燕鸿甩开他的手,还要往那头走。长宁又是一把将他拽回来,干脆把他手里拿着的那个铃铛拿走了,径自往那几个胡女那儿走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胡女拿回铃铛,又套回到手腕上,笑着走了。

  长宁一回头,发现谢燕鸿不在原地了。

  他在附近绕了一圈,发现谢燕鸿就坐在他们俩的毡帐外面,靠着帐壁,蹲下来看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激昂欢快的乐声已停,不知是谁在对月吹埙,古朴苍凉的埙声诉说着羌人发源于阴山脚下的古老故事。

  乐声里满是故土难离的悲伤,谢燕鸿听着听着就难过起来了。

  “该睡了。”长宁说道。

  谢燕鸿正一肚子闷气,懒得给好脸色,哼道:“爱睡不睡。”

  大约是谢燕鸿之前一路上都太过消沉萎靡,难得恢复这种爱理不理的高傲神色,竟看得长宁一愣。愣过之后,又开始张嘴找词儿:“该睡了。”

  谢燕鸿被他唐僧念经似的说辞烦死了,说道:“你管我呢?我睡不睡,睡哪儿,又和你有什么干系呢?”

  闻言,长宁弯腰去拉他,说道:“那我带你去。”

  “去哪儿?!”

  “带你去乌延的毡帐。”

  “乌延”就是刚才向谢燕鸿求爱的胡女。

  谢燕鸿气得脑袋发昏,一把甩开他,压着声音骂道:“你有病啊!我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想同你说话了。”

  将他甩开了之后,谢燕鸿想走,但又想到自己并没有地方去,最后只能再次蹲回原来的地方。这下连月亮也没有心思看了,就低着头,脑袋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也并没有真切地想,就是一团糟。

  长宁也在他身边蹲下来,没说话。

  谢燕鸿真是被他气得不轻,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一些。长宁竟也没有跟着挪过来,谢燕鸿就转头看过去,见长宁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蹲着,抬头看着月亮。明明没有表情,谢燕鸿却能看出一点垂头丧气的感觉来。

  他问:“你为什么帮我把铃铛还给了乌延?”

  长宁答道:“你不想去她的毡帐。”

  “你为什么说我不想去她的毡帐?”

  长宁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因为你要回我们的毡帐睡觉。”

  谢燕鸿一下站起来,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很较真地问道:“假如我向你求爱,你会答应吗?”

  他丝毫没有犹豫,点点头,说道:“会。”

  谢燕鸿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烦躁地挠了挠头,左右踱了两步,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呢?你喜欢我吗?”

  长宁又是点头,说道:“喜欢。”

  谢燕鸿的脸一下子红了,但他没有被这一阵喜悦和羞怯冲昏了头脑。他用冰凉的手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蹲在长宁面前,与他面对面,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问道:“你晓得什么是喜欢吗?你还喜欢什么?喜欢你的阿公?喜欢草原?喜欢你的刀?”

  长宁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皱眉,歪了歪头,很认真地想。

  谢燕鸿说道:“我也喜欢我的家人,喜欢颜澄,喜欢陆少微,喜欢美食,喜欢美酒。我也喜欢你,就像喜欢他们一样,一模一样,你高兴吗?”

  长宁觉得自己是高兴的,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那是不一样的。”谢燕鸿垂眼说道,“见了就欢喜,不见便思之如狂。见也想,不见也想,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他又抬眼,直直看入长宁眼底,急切地问:“你懂吗?”

  长宁问:“即便这样面对面也会想念吗?”

  “嗯,”谢燕鸿说道,“怪道人说‘害相思’,就像害病了一样,只有你能治。”

  长宁还在很认真地想,这是他之前从未认真想过的。阿羊喜欢过乌兰,但至多也就是送她一朵花,伤心时对着月亮叹一叹,再没有像谢燕鸿这样,害病了似的。

  他又看向谢燕鸿的眼睛。

  谢燕鸿生得好,富贵乡温柔堆里养出来的,如今经了风霜,也不减风流。长宁觉得他眼睛最好看,眼睛的形状像花瓣,瞳仁像黑葡萄。此刻,他的眼里泛着光,不知是因喜悦还是因悲伤,还是两者兼有。

  “怎么治?”长宁问。

  “这样。”

  谢燕鸿扶着长宁的膝盖,探头去亲吻他,长宁下意识伸手托住他的手肘。刚才围绕着火堆跳舞时的热气已经散去,天黑夜凉,彼此之间那一点温热便格外让人留恋。长宁觉得自己好像也病了,不过是嘴唇舌头,每个人都有,但怎么谢燕鸿的嘴唇舌头就这样甜呢。

  “你看,这里跳动得厉害就是喜欢。”

  谢燕鸿摊开手贴在长宁的胸膛上,掌心底下是剧烈的心跳。长宁也摊开手掌,贴在谢燕鸿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像要蹦出来一样。

  长宁一下子将谢燕鸿拉起来,说道:“走。”

  谢燕鸿被他拉了个踉跄,不明所以:“去哪里?”

  长宁拉着他,把马牵着,两人共乘一骑,往无人的荒野奔驰而去。沿路并不昏暗,有星有月,足以照亮。青骢马足下生风,跑得飞快,谢燕鸿往后靠,侧过头,把脸藏在长宁的臂弯里,躲开吹来的冷冽寒风。

  只不过疾驰了一小会儿,长宁便勒马停下来了。

  谢燕鸿正要问这是哪儿,鼻端却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他惊喜叫道:“是汤泉!”

  长宁点头道:“乌兰说给我听的,这几天一直想带你来。”

  谢燕鸿兴奋地下马,往前走了几步,就发现脚下无雪了,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硫磺的味道越发浓烈,厚羊裘都有点穿不住了。他把羊裘脱下来,搭在马背上,再往前走一点,便见到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池子,散发着腾腾热气。

  他上一次浸汤泉都是好久之前了,先帝在城外有汤泉行宫,谢家在行宫附近有私邸。但那如何能及得上此时,夜幕四合,星月高挂,旷野无人,说不定他们是旷古以来,见到这眼汤泉的第一人。

  “乌兰说附近有好几眼汤泉,这一眼还未曾有人洗过。”长宁也脱下羊裘,搭在马鞍上。

  谢燕鸿在泉边蹲下身,伸手拂过水面,一阵烫热透过指尖传来,在这寒冬腊月里,热得刚刚好。上一回正正经经洗还是在魏州的浴肆,这突如其来的快乐,让谢燕鸿一时把刚才的一番唇舌之争给忘了,连害羞都顾不上,把衣裳脱了,小心翼翼地进到汤泉里。

  热度刚好的汤泉水温和地裹住他的全身,谢燕鸿只觉得入冬以来,第一回 这样暖,暖得他热气上脸,额上都出汗了。

  水正好没到他胸膛,他在水中一转身,见长宁正牵着马,蹲在岸边看他。

  “想让你高兴。”长宁没头没尾地说道。

  谢燕鸿愣愣地看着他,此刻,长宁冷硬的五官在月光下变得格外柔和,他甚至还笑着,嘴角微微往上钩。谢燕鸿在水中走过去,濡湿的手指摸上他的嘴角,喃喃道:“你应该多笑。”

  长宁又不懂了,歪了歪头,他在笑吗?

  “你也来洗。”谢燕鸿说。

  长宁从善如流,站起来就开始解衣裳,毫不扭捏。他将衣裳全部搭在马背上,浑身赤裸,昂然立于天地之间,与这天幕、这雪地浑然一体。

  谢燕鸿近乎贪婪地用目光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疤痕,抚过他宽阔的肩膀、隆起的背、劲瘦的腰、结实的大腿,几乎连眨眼也舍不得。

  长宁也扶着岸,下到汤泉里,谢燕鸿抚上他的后背,那里有一大片陈年的伤疤。长宁浑身一颤,背部肌肉紧绷,水珠顺着中间的沟壑落下,被谢燕鸿用嘴唇抿去。

  “你喜欢我,”他说,“你只能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码字也不太顺畅,所以昨天没更。

  甜甜的一章,希望大家喜欢。

第四十五章 仙人(副)

  洪涛山脚下有不少的村落,靠山吃山,在之前也算是人丁兴旺。今年狄人四处劫掠,流民成灾,流民有些又落草为寇,进一步刮走百姓们所剩无几的油水后,这边是真的荒了。匪盗在这些荒村里落脚,聚集成群,成了当地一患,只是谁也没有心力去管。

  陈大力就是一种一伙人的头头。

  他本来是宰牛的,有一把好力气,少年时开过蒙,识得几个字,脑子也不算太钝,很快就有了一群人聚在他身边。寒冬腊月的,大家一起找吃的喝的,以兄弟相称,相处得很是和睦。自从把隔壁的另一伙人给打了抢了,人口壮大了一些,粮食也有了,陈大力就有些飘飘然了。

  一有人奉承他,他便抖起来了,开始自认为自己是说一不二的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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