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 塔格里 第42章
作者:噫吁嚱鸭
不过吃了碗酒酿圆子,又被热情的酒家伙计拉住尝了尝新出的桂花酿,竟就醉成这个样子。
“嗯。”桑岚倒没反驳,只是抬手推了推眼前人的胸膛示意他松开:“没事的。”
从前在漠北,同阿姊一起喝完酒后,他们也会这样不顾形象地光着脚在草原上奔跑,不过那时会有阿姊看着他,而现在€€€€
似乎是潜意识里知道就算不是在漠北,也还会有人保护着他,桑岚罕见地显露出几分任性,他抬手拽住谢流庭的衣襟,口齿含混道:“我醉了,你抱我。”
他所提出的要求,在某个男人那里就从来没有得到过否定的答案。
于是桑岚被人托膝拦背抱在怀中,随着谢流庭的动作轻盈地掠过片片树尖与房顶。
银月照下,晚风浮动,桑岚只觉得自己化作了一只被老鹰衔着的幼鸟,接着别人的势凌空飞行着。
许久,他闻见鼻尖萦绕着的冷涩苦香,忽然低低开口,用属于漠北的语调哼起歌来。
€€€€是一首草原上的歌。
“阿卡特勒的孩子,
你轻得像月光,
阿卡特勒的孩子,
你重得如山岳,
风吹开白云下淅淅沥沥明珠般的雨,
月藏起草原上熠熠生辉不落的太阳……”
“……草原的孩子……你何时回家?”
歌唱到后面,桑岚语调渐低,半阖着眸子,倚靠在男人怀里像是睡着了。
然而就当谢流庭放慢脚步,将人抱紧时,怀里的人又忽然出声€€€€
“谢流庭,其实我很开心。”
被月光渡上一层薄纱的少年仰起头,抬手扒着眼前人的衣襟,颤了颤眼睫对上男人的视线,“你说得对,我想家了。”
他忽然回答了谢流庭半月前问他的那个问题。
“但是现在……你也是我的家人。和你在一起,我似乎……又可以不那么想家了。”
心上人的话语在此刻的情境之下既像砒.霜,又如同蜜糖,将谢流庭的心灼痛,又给予他充满爱恋的抚慰。
“孤知道。”
他垂首轻轻吻了吻怀中人的额。
“孤的家人。”
“孤的心上人。”
“很爱你。”
爱到恨不得将心剖开,展露出满堂的赤诚。
“快了……”谢流庭语调沉沉,像是在传达某种承诺:“很快,孤就可以带你一起回家。”
但本应听到这句话的人,则早在月光的照拂之下,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35章
中秋过后,谢流庭便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不仅公务较往常增加许多,有时还要隐蔽前往宫中。桑岚虽不知其中缘由,却能隐约从他身上嗅到一点风雨欲来的气息。
直到再惯常不过的某一日€€€€
“太子谢衍,地惟长嫡,位居明两,然常怀异心,数违朕命,专擅权威而鸠聚党羽,纳邪说而杀手足,既伤典礼,亦惊骇视听,难以奉宗庙,为天下主。今褫夺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一道废太子的诏书立下,使得朝野震颤。
这道诏书来得毫无预兆,打了所有未通消息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偏生举证太子私下勾结党羽、派人刺杀七皇子及五公主的事实证据确凿,不仅如此,在探查过程当中太子母家骠骑将军府也被牵涉入内,虽事不及老将军与现任大将军,却查出其叔父串联子侄,借势吞纳敛财、恶意伤民之事。
且不等太子近臣为其奏书申辩,€€帝旧疾复发、重病卧床的消息又自宫中传来。
帝王抱病的消息宫中似乎隐瞒了许久,先前尚且能遮掩住,而这一次之所以传出消息,一是确实再也无法掩盖,二则大抵是预感到了某种期限的到来。
于是桑岚才终于明白了谢流庭那段日子之所以会如此忙碌的原因。
而在消息传出的次日,帝王便急集了朝中文武重臣前往宫中。
众人皆心知肚明此举表示着什么,是以一面恭敬地前往,一面则暗自在私底下沟通动作起来。
帝星将陨,太子之位却悬而未决,是以先前始终潜伏在水面下涌动着的暗流便在一夜之间被摆至台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将平静的皇城刹那间打造成为了暗藏杀机的龙潭虎穴。
€€帝所在的清心殿内,大臣嫔妃跪了满堂,帝王背倚着身后的床靠,虽然面色苍白,但双目仍然炯炯有神,视线所过之处,众人被那其中暗藏的威势所慑,顺从地垂下头来。
众臣到达已有一柱香的时间,帝王却始终垂着眸不发一眼,似在假寐,又似乎是太过疲惫,叫人见了心里惴惴,不禁暗自揣测起传闻的真实性。
然而无人敢质疑帝王之举,皆默着声垂首等待着。
不多时,廊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名近侍宫人小跑着,神色惊慌,口中低喊着,道出了一个惊骇众人的消息€€€€
“二皇子率兵逼宫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们脸色皆在瞬息间发生了剧变。
许多人方才意识到:此刻众位皇子嫔妃皆汇聚在这清心殿中,却独独二皇子迟迟未到。不仅如此,与二皇子一党的礼部尚书等大臣今日似乎也不见踪影。
今日所到大多是处于中立或者意属其他皇子的官员,而各王公贵胄皆汇聚于此€€€€
二皇子此举,打的是一网打尽的注意!
心有计较的大臣很快反应过来二皇子此举的缘由:太子被废,€€王出挑,若是等帝王立下诏书,那么称帝的皇子绝不可能是自己。
倒不如趁着€€帝病重,朝廷重臣皆在,众人又毫无准备之时行这逼宫之举,或许能够为自己搏得一条通天之途。
话虽如此,但€€帝仍在,护驾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
“愣着干什么!还不护驾!”
“禁军呢!禁军哪去了?!”
“先保护陛下安全!”
原本寂静的场面一下变得喧闹起来,偌大的清心殿转瞬间就与“清心”二字毫不相关。
直到又一名宫人疾跑着奔入殿门,神色恐慌地嘶声喊道:“陛下!二皇子已€€€€”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柄剑穿过了胸膛,血花飞溅,那宫人的身影倒下后,露出其后二皇子谢迎沾着血渍的脸。
“吵吵嚷嚷地做什么。”
谢迎抽出插在宫人身体中的那把剑,重新在空气中带起一道血线。赤红的液体沾上他的衣袍,将他浑身的气质染得如同歃血的修罗。
他的气势虽然可怖,但在场的重臣许多都是曾经与€€帝一同历经腥风血雨建立了今日的王朝的,是以只被慑到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就想上前阻挡,却被后来不断涌入的诸多兵卫控制并按在原地。
谢迎缓缓踏进宫中,双目缓缓环视殿中一周后,不紧不慢地将视线落在了倚着床的€€帝身上。
“父皇。”他微微扬起一个笑,那笑容看上去很恭敬,但是因为其下掩藏着的欲望而显得有些扭曲,“儿臣侍疾来迟了,请父皇恕罪。”
他这般说着,却并未行礼,反倒一步步踏进,他手上的那柄剑随着他的走动,在地上滴下一连串的血滴。
有忠心的臣子欲挣脱控制从两侧围拢,挡在€€帝身前。但外臣入宫不得携带兵刃,是以宫中众臣哪怕是武将也并未携带武器。
而谢迎之所以能这般快速而悄无声息地就闯入帝王宫中,却一无阻拦,想必是通过某种手段收买了禁军。
武力悬殊。
“放肆。”
一道轻若游丝却依旧沉着的声音响起。
€€帝半掀开眼帘,目光却并未落在谢迎身上。
谢迎见状,脸色一沉,缓慢地卸下了面上的那副谦恭的面孔,忽地低低笑了起来,“放肆?”
“父皇,看来您是病糊涂了,事到如今还没搞清楚情况。”
“现在,可不是您能说放肆的时候。”
说罢,他轻轻地抬手一挥,门外便立即走进一个举着木质托盘的侍从,那托盘中放置着的明黄色卷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什么。
谢迎拿起那张卷轴,单手一抖任由它向下拉开,将其中的内容展露在众人面前:“不过若您能在这张退位诏书上印上国玺,您尚且还能待在宫中好好修养,否则么€€€€”
“就莫怪儿臣不孝了。”
他话音未尽,殿内的朝臣们便震声怒骂起来,文官尚且收敛一些,脾气暴躁的武将则是直接出口成脏,骂得多难听的都有。
“诸公。”谢迎笑了笑,并没有如人所料地流露出愤怒的情绪,反倒表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色,“何必如此激动?”
“父皇当日也是逼宫上位,怎么换作我便不行?”
“再说了,诸位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啊。”
他话音刚落,在场的朝臣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有的仅是面露惊疑实则不信,有的则是在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继续指着谢迎的鼻子痛骂。
“诸位莫要不信,毕竟这皇城中所有能用得上的兵力€€€€包括宫中禁军,如今都听命于我,想请些人去到我的府中喝茶,尚还算得上是轻而易举的。”
“诸公若想拦我,也要问问你们的家人同不同意啊!”
谢迎说罢,将手中的卷轴重新撂了托盘,随后轻轻拍了拍手€€€€门外面又再次涌入一群人,不过这一次,他们身上着了禁军特有的着装。
“禁军当誓死保卫陛下,才是!怎会€€€€”
在场有老臣发出夹杂着惊怒的质问。
谢迎对此只混不在意地一笑:“今日过后,这皇位的归属可就要变了,他们不听命于我,又当听命于谁?”
“你说是么?五弟?”
谢迎视线一转,看向一直一言不发地挡在在€€帝床前的谢流庭,满是挑衅意味地开口:
“说起来,平日里你不是最得意吗?太傅总说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朝堂上说出的看法又有多令人信服。”谢迎嗤笑一声,“怎么事到如今,却说不出话来了?”
谢流庭见状,只浅浅掀了掀眼皮,双手交叠在小腹处不疾不徐地向着谢迎偏头一笑:“孤又哪里比得过皇兄?孤只会纸上谈兵,不及皇兄有行动力。”
他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和说出的话刺到了谢迎,谢迎表情扭曲了一瞬,又似乎并不想在他面前落了下风,是以强端着笑意,只是那硬扯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
但他到底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他重新转头看向自说完那句放肆后便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帝:“父皇,儿臣知道儿臣往日既不得您看中,亦不是您心中的继位人选,可是事到如今,再看中又有什么办法?您心目中的继承人,现在不仅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自己。”
“只因为他是您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谢迎一顿,“素日里您便给予了他最多的奖赏与夸赞,这些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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