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仞 乌骨仞 第42章
作者:冷山就木
他不是要拿救命之恩相胁来换与梁昱衍一份情悦,而是要彻彻底底的与他一刀两断。
第47章
主仆二人,自幼相伴,时至今日。
纵梁昱衍有万般的含恨,心神震颤,难以置信,可在这众人面前,他也是已经骑虎难下。
最终还是言不由衷,应了小九的请求。
甚至在那一日比小九还要提前,负气甩袖离去,好似小九离府,不是自发情愿,而是被他这主子早看不耐烦而赶出去的。
这多年的恩怨,到这时总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在小九离开侯府回到临渊营之前,再次潜入皇宫之时,却发现崇王殿下已经离宫,回到渡空山了。
与萧崇叙的告别,小九精心策划过数次。
在去为梁昱衍寻找水金草启程前,小九也没有把握是否能活着回来,因此曾计划假死宫内,若还能活着回来,下回还能再换一个身份接近他。
而叫小九没想到的是,这并非是一件易事。
被乐施援手的萧崇叙从湖底救回来之后,时日已经十分紧迫,小不得已只能又换一种非常突然的死法。
御膳房只会劈柴切菜打杂的小圆脸儿,这回总算是在宫里死透了。
到死之前,也只学会了做一道点心,还是偷偷学艺。
小九心觉自己在做菜上许是没什么天赋在,因此又想着萧崇叙正值学年,兴许更需要一个小书童一些。
还没等小九琢磨出来新身份,萧崇叙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小九才知道,那渡空山平常人等是轻易上不去的。
从那时起,小九竟然也开始期盼皇帝的寿辰。
可萧崇叙却从那一年之后,再没下山来为自己的父皇贺过寿了。
萧崇叙自降生开始,身上异象迭现,与寻常孩童大有不同。
被太青大师施加秘咒,而得以续命之后,萧崇叙便五感皆失,直到三岁过后,随着身子骨更加健朗了一些,才开始能恍惚听得到声音,闻得到味道,只是非常细微。
好在他十分聪慧,即使起步晚,在学文识字上,秉承着过目不忘的天赋,也是飞速赶越上了同龄人。
太青大师的秘咒会随着萧崇叙自身的成长而逐渐削弱,可是这不同寻常的经历还是叫在萧崇叙身上留下来不可磨灭的烙印。
少年萧崇叙心性孤僻至极,想是幼时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声音就已经造就出的性子,就算后来长大了些,能与旁人言语沟通却还是不太乐衷与人交谈,更喜欢自己独处一些。
加上常年生活在不见人烟的渡空山里,太青大师一旦闭关,他便连个活人的影子也见不着。
这般的冷静沉稳远超同龄人的心性一开始还叫太青感到并非坏事,如此脾性对萧崇叙修剑道,可以说是相依相辅得绝妙。
心无旁骛的萧崇叙确实如太青所想,在剑道上修炼天赋极高不说,悟性又强,在他以稚龄年岁接连取得突破之时,太青也曾在心中叫喜。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青望着萧崇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与越加纯粹斐然的剑意之时,内心便起了难以抑制的忧虑。
而这种忧虑在太青萧崇叙十四岁那一年时,达到了顶峰。
那一年闭关了是三个月而出的太青大师,发现萧崇叙在渡空山,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而是能够感知整座山的太青大师,在这山林里搜寻不到萧崇叙了。
待太青脚步遍布渡空山的每一处山头,才在一个偏僻的山崖下,见到了垂眸打坐,身上也已经落满草种,肩头蹲着几只鸟雀在低头啄食的萧崇叙。
万物合一,不食五谷却骤然长存,这等大悟大空的境界,却叫年仅十四岁的萧崇叙,如此一步偶然地踏入。
可是百岁老人都难以轻易摈弃执念杂心,悟道者历经千帆而后大彻大悟万物皆空的心境,和萧崇叙这等生来便是空,如何能够简单的等同。
萧崇叙此般经历,未叫太青惊喜,反倒更加心惊。
太青此时才察觉到自己在教养萧崇叙的过程中,放养过了头。
少年萧崇叙观幼花矮草与观滔天巨浪巍峨山峦乃心绪乃是同样的无起无伏,鸟雀被猛兽捕食,也从不怜悯惊惧。
甚至在偶然被山里野兽袭击,斩杀之时,偌大的头颅滚落他的脚边,刀光之间都不见分毫杀意。
斩落什么轻巧地好像摘取什么。
萧崇叙再是麒麟命格,却也是以人身降生于世,太青怕他如此下去,还未成为拥有七情六欲的人,便要早早成为无悲无喜受人敬仰的一座像。
偶然一日,太青大师刚刚收起剑的萧崇叙,如叹息一般说道:“你下山去吧。”
“下山做什么?”萧崇叙木着脸问。
太青望着萧崇叙的头顶,说道:“为你父皇贺寿。”
萧崇叙拱手应下,单纯以为是师父交与他的任务,于是便利落地收拾了行囊。
萧崇叙一去半年,比太青大师预想的时间还要久。
曾有心想过皇宫里,萧崇叙的生母会多留他些时日,只是没有想到萧崇叙真的会乖乖待在那里。
而半年后从京里回来渡空山的萧崇叙,被太青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甚至在一次练剑时,被太青大师撞见,他保持一个动作沉着眼眸许久,太青困惑一瞬后才惊觉,萧崇叙竟然在练剑时分了神。
这事叫太青感到惊奇,那日傍晚特意来到萧崇叙的屋里,本想问问他这徒儿在山下碰到了些什么事,能叫他如今能在练剑时都聚不了神。
却没想到进来之后,便看见萧崇叙屋内干净整洁的屋内,桌上正摆放着一盒已经长毛发黑的块状物。
萧崇叙这时候也回来了,看到太青大师望着自己桌面的东西,便好像以为太青对此物感兴趣。
他好像是有点不愿意分享,突然出声说出来从山下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他说:“桂花糕,不好吃。”
这辨别不出模样的东西,都已经放得长毛了,难以相信萧崇叙这样还能尝过吃下去,到如今身子没事完全是命硬,要能好吃才是天方夜谭。
太青不由蹙眉,可看着萧崇叙认真的模样,面上还是不由做出虚心接受少年萧崇叙忠告的模样,将目光远离了那桌上黑漆漆的方状物。
而后,太青大师便仿佛听到一声弱不可闻的,好似松了一口气一样的气音。
京城,崇王府。
“所以说,你说你心悦我,只是因为我曾在雪天送过你一把伞?”
躺在他怀中的小九尽量简短地解释过那石头的由来,又提及与萧崇叙过去的相识,手里不经意地拨弄着两人交叠在一起散乱的发丝,许是有了倦意,他声音朦胧不清地回道:“是啊。”
萧崇叙明明天听清楚了,却不愿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只是一把伞吗?”
“嗯。”小九又低声应了一声。
萧崇叙想,这简直太轻易了,值得小九记得这么多年吗。
万事万物流经眼眸,却从不留心的萧崇叙对待任何一个站在雨雪中的人,可能都会愿意随手递上去一把伞。
于是,一个面目不清的人,模糊的人,也是。
那并不是一个郑重的,珍重的,需要耗费什么的举动,所以他才根本不记得。
“如你所说,那块石头上的字迹是小十一所刻,梁昱衍为何却从不起疑,笃定是你对他心存邪念?”
小九的眼眸已经半阖上,意识迷蒙里,他仿佛真的被拉回了过去。
“哐当”一声是刀剑落地的声音。
小九身骨太软,已经不适合拿剑,加上幼时没打下基础,现下想要练起,更是困难重重。
好在他算得上是刻苦,这样勤学苦练之下,那曾被梁将军请来教授梁昱衍的武师父也不禁对小九的过分耐劳的品行感到动容。
武师父年岁大了,无儿无女,最后一段时光瘫在床上,是小九孝敬着走过的。
原本为梁昱衍找来的师父,梁昱衍没学成几招,倒叫小九将那师父一身绝学,学了个彻底。
那时候年迈的武师父,临终前跟小九说过什么来着。
那苍老虚弱的声音在小九脑海里响起“你啊,凡事总是太过尽心,往后可是会吃亏的……”
小九模糊回忆起这句话,想了半晌儿,踌躇回道:“大抵是我太过尽心了吧。”
若是他一开始没那么想往梁昱衍面前凑,若是一开始就只做好一个普普通通的近侍,若是没有想尽办法的想要讨好梁昱衍,甚至连床上的那些荒唐请求也应下,那么或许后来的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小九,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好。”
尽管那些糟糕的事情,小九都未与萧崇叙细说,向来迟钝的萧崇叙却不知为何用起这样肯定的语气说出来这样的结论。
小九听着萧崇叙的声音,不由张开了眼睛,抬眼望着昏暗光线里萧崇叙沉静的脸庞,嘴角不经意勾起来一个笑容,他轻松地说:“还好吧,我现在不是好好活到现在,活着遇见你了吗?”
凝视片刻,小九却发现萧崇叙脸色并没有丝毫缓和,却更是紧绷,嘴唇也微微抿着。
这一晚谁都没有睡沉,小九在天刚蒙蒙亮时被萧崇叙的动作惊醒。
“怎么了?”
萧崇叙抬手轻抚过小九将要起来的肩头:“宫中传来丧号,我要入宫一趟。”
小九动作一顿,心头凛然,下一刻还是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待萧崇叙起身离开,小九静默片刻,也从床上起身,从崇王府后门,顶着熹微晨光离开了。
却没想到这样悄若无声的动静,还是被有心之人所察觉。
小九走过几步,看到窄巷尽头,一锦衣华服的倜傥公子哥,手里拿着一柄合紧的折扇,一双桃花眼正含笑望着自己。
小九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那张曾在久远记忆里出现过的脸。
此人正是曾任过太子伴读的任延亭。
那时小九随梁昱衍入宫,也过这人几回却并未有过接触。
对任延亭的消息也知之甚少,小九所得知的有关他的事情,也不过是人尽皆知的那些。
任延亭此人出身官宦世家,自小就有神童之称,因天资聪慧,幼时便被选去做萧宸景的伴读,后又参加科举成元初八年的状元,又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宠臣,于仕途上有萧宸景照护,先于礼部任职两年后便被提调到刑部,一路可称得上是畅通无阻。
可任延亭却是一个聪明过头,又醉心摆弄权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在他以极轻的年岁任职刑部侍郎之后,所经手的案子都结得迅速,结得漂亮利落,原本他该如此步步高升下去,却在审理一个舞弊案时出了差池。
他竟将那犯事官员的高龄老母带到狱牢里,在那官员面前叫他眼睁睁瞧着,拔他生母的指甲。
那官员到最后痛哭流涕,交代了全部,而他那老母后来回去后,不堪忍受,自缢了。
这不是任延亭头一次用这样罔顾人伦的手段审讯犯人,可是这一回那官员的老母是后宫王贵妃的亲姨姥,王贵妃那时正当宠,而任延亭行事确实不合礼法规矩。
舞弊案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而任延亭如此罔顾人伦道德,逼得此事最后闹出人命,甚至接连着,他此前于刑部做出的种种残忍泯灭心性的事都被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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