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边 落梅边 第3章

　　他娘看他还不妥协，又开始哭闹着寻死觅活，所以一会儿功夫之后，家里多了许多人，也多了三张断亲的文书。

　　顾南风看着那三张断亲的文书上面，已经有了他娘和村长，还有顾家族老的名字手印，如今只差他的了。

第4章

　　三张断亲书一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南风的身上。

　　顾南风这会儿，已经没了方才的暴躁，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变化。

　　方才着急的劝他的顾家人，这会儿都在安慰他娘，而他娘则是一副‘你有本事就把手印按下去’的样子，显然是笃定他不会按下手印。

　　那手印上面已经有了三个人的手印，只要他敢按下去，他就真的和顾家没有关系了。

　　一个被婆家厌弃，有没有娘家可回的哥儿能有什么下场？便只是想想也能知道，往后只能过着被人欺负的日子了。

　　顾家众人也好，村里的人也罢，包括顾南风的亲娘和亲哥，他们都觉得，顾南风一定不会也不敢按下那手印。

　　“南风啊，这母子哪有隔夜仇啊，你和你娘到底在吵什么啊，怎么能对你娘动刀啊？你听大伯娘一句劝，赶紧给你娘道个歉，该下跪下跪该磕头磕头，赶紧让你娘原谅，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往后咱们就不提了。”

　　顾大伯夫妻还有赶到顾家的所有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两母子怎么闹得怎么厉害，怎么还动刀了，且到了要断亲的地步。

　　不过，虽说这闹着要断亲，但在他们看来，那断亲书就是两母子赌气闹起来的，顾南风也不会真的糊涂到要和家里断亲，因此方才几人按手印的时候倒是没什么顾忌，只当是在安抚情绪正上头的顾母。

　　顾南风其实知道他娘是在逼他妥协，并不是真的不认他了，可他不想认她了，他觉得他这个娘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迟疑，顾南风伸出拇指，按下手印，在所有人震惊和无措里，飞快的按好了三个手印，然后拿起其中一张文书直接拔腿就走，没有一点留恋，仿佛这里真的不是他的家了。

　　“南风？孩子啊！你糊涂啊！”大伯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赶紧上前拦人，可她根本拦不住。

　　顾南风铁了心要走，除非是几个大小伙子强迫，否则没人拦得住他。

　　文书被他紧紧捏在手里，脚下步子不停，顾南风甚至大步跑了起来，转瞬的功夫他已经跑出去了老远，而他大伯伯娘还有堂哥他们，也赶紧的跟着追出去了。

　　众人追着顾南风出去，顾母却瘫在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顾南风真能按下那个手印，能真的同家里断了关系！

　　“娘，你先起来。”顾清遥也有些愣住了，他也是没有想到，弟弟能这么决绝，竟然真能宁愿和家里断了关系，也不愿意留在刘家做妾。

　　顾清遥去拉他瘫坐在地的娘，可这会儿顾母却有些后悔了，直接一把推开了拉他的顾清遥，一边哭一边指着人骂：“都是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啊！要不是你说拿断亲逼他，怎么能有这事儿啊！”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赶紧去啊，赶紧去把你弟弟找回来啊！”顾母哭的不行了，这会儿是真的哭了。

　　顾父过世的时候，她答应过的，会好好把四个孩子养大，可如今一个孩子却被她亲手撵出了顾家，这让她如何安心啊。

　　顾母这边儿开始后悔，顾清遥却觉得顾南风这是吓他们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妥协罢了。

　　他蹲到他娘身边，脸上表情很是不好，朝着村口方向看了一眼之后，气愤的说道：“阿娘，你咋这么笨？那断亲文书若是不去官府过明路，那就是废纸一张！那小子明显就是在吓咱们，你就看着吧，一会儿大伯他们就会把他追回来了，就是追不回来他也是只能回刘家。

　　而且这会儿他也算是没了娘家，也只能回刘家了，这不也正好合了咱们的意吗？”

　　顾清遥说笃定，也觉得眼下这情况倒是对他们有利了，想到此处脸上倒是有了笑，觉得他嫁进刘家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

　　顾清遥的一通分析，顾母竟是觉得有道理，而且自细细想想也确实是如此。

　　如今他没有娘家可回，只能留在刘家了，也算是同他们当初所想一样了。便是如今惹了儿子，可母子哪有隔夜仇？等到过些日子他气过了，也就好了。

　　“若是这能这样就好了。”顾母说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去门口处一直望着村口处，她觉得若是儿子能回来，将那文书撕了是最好。

　　虽说有没有那个东西，他都是她的儿子，可有那个东西在到底是膈应人的。

　　这边，顾家两母子以为，顾南风就是在吓他们，便不是吓他们，但他如今没了娘家，也只能待在刘家了，倒也成全了他们之前所想，所以已经放心了下来，而那边顾南风跑到村口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顾南风自小腿脚就快，他跑起来，除非他跑累了，不然没人追得上，也是他在村口停下了，后面的人才把他给追上了。

　　大伯他们看人停下了，终于是放心了，可他们刚开口喊人，顾南风就钻进了村口的王家。

　　村口王家和他家里关系不错，他阿爹还没去世的时候，和王老大关系好得很，两人经常一起出门，算是最好的兄弟了。

　　他爹去世后，王家一直很照顾他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

　　顾南风去王家不为别的，他想问王老大一件事。

　　王家也是砖瓦房，院子修的气派，顾南风一进门就喊王叔，不过今日王老大没在，只有他婆娘在家。

　　“婶子，王叔在吗？”见人在剥豆子，顾南风又想起了一些家里的事，可如今那些事他已经不想再提了。

　　王婶子看顾南风进来之后，又进来许多的顾家人，正疑惑呢，顾南风便直接问道：“婶子，你知道我阿爹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孩子是谁吗？他最喜欢我姐弟里的哪一个？”

　　“你三哥啊，那会儿啊，他去哪儿都把你三哥背着呢。”

　　“哦。好，好。”三哥，还是他三哥。好，很好，往后他没有放不下舍不得的人了。

　　人家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可到了他这里，他娘不是不爱他这个幺儿，甚至连对个外人都不如。

　　王婶子显然只是顺口说了自己知道的事，可这会儿顾家人急得不得了，一个个的都在劝着顾南风。

　　“南风啊！你阿爹最喜欢的是你啊，你和他啊长得一模一样的，你不要听别人乱说，你阿爹真的最喜欢你。你小时候身体不好，他每天都要炖鸽子给你吃，那鸽子肉可是好东西贵得很！你阿爹若不是喜欢你，怎么会给你花那么多冤枉银子啊！”大伯急得不得了。

　　大伯娘也赶紧的附和道：“是啊是啊，你爹啊最喜欢你。”

　　“大伯，不管我阿爹最喜欢的孩子是谁，都行，只要他不和阿娘一样的讨厌我就行了。”顾南风话说到这里，见他大伯还有堂哥他们还要开口，便赶紧示意他们打住，接着说道：

　　“大伯，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回去了。刘家要娶我三哥过门，要让我做妾，我阿娘也答应了，而且让我留在刘家做妾就是她和他儿子提的，这事儿他们是铁了心了，我就是因为不答应她这事儿，她才要和我断亲，断了我的退路。”

　　“你说啥？什么娶你三哥，什么做妾？疯了吧他们？”

　　“大伯，大伯娘，堂哥你们回去吧，我回刘家，你们别担心。”

　　顾南风直接把他三哥和刘慕远的事儿捅破了，这事儿旁人显然还不知道。

　　这事儿出口之后，顾大伯直接怒了，这会儿他没空去管顾南风了，满脸怒气的去找那两母子了。

　　顾南风回刘家的时候，倒是比回来的时候运气好，走了一半遇见了去镇上的牛车，他是坐了牛车回镇上的。

　　一到镇上，顾南风便直接去刘家的铺子里，他让伙计随便给他弄了些吃的，填饱了肚子才进屋去了。

　　顾南风回去后院第一件事要做的事，便是找了算盘出来，他要和刘家算一笔账。

　　“虽说当初你们刘家是娶我过门，不是雇我做工，可你们当初的聘礼，也花在了你如今要娶的夫郎身上，如此便算不得是给我的聘金。且，我和你成亲三年，我们算不算的夫妻你自己也知道，我同你刘家其实没任何关系，我就是在你刘家做了三年苦工，这工钱你必须要给我。”

　　把算盘往人面前一放，顾南风好生给人算了一笔账。

　　他从嫁到刘家，便是每日忙里忙外，除了豆腐坊还有早点铺子要忙活，家里的活儿他也要干。

　　家里的铺子是请了一个伙计的，每月给人八钱银子，他干的活儿要比那伙计多多了，每月要个一两银子不过分。

　　他记得当初刘家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可那聘礼他娘没给他带过去，而是给他三哥花了，如今刘家既然要娶他三哥过门，那么当初的聘礼也算是花在了该花的地方，他不用赔这钱。

　　三年便是三十六个月，就算是按店里伙计的工钱八钱一个月来算，三年也有差不多二十九两银子了。

第5章

　　“给钱吧。”有了这些银子，便是他没娘家可回，他也能生存下去了。

　　顾南风让人拿钱，刘慕远却只是皱眉，顾南风如今不想多看这人一眼，干脆的拿过了算盘，再次和人算了起来。

　　他刚刚算了工钱，这次给人算的细致一点。

　　他在刘家吃的穿的，还是要比小工好的，这些银钱自然要扣除。他婆婆每年会给他置办几身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还给他抓过几次温补的药膳，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这两样应该花了五六两银子，就直接算作六两吧，除却这六两银子，刘慕远还要给他二十二两八钱银子。

　　“拿来吧，如今这个数算不得占了你家的便宜了。”顾南风看着还在皱眉的人，只想拿钱，都不想去管他到底在愁什么，如今这样不是正合他意。

　　“把和离书写了，把银子给我，从今以后我们各走的各的路，你什么时候娶我......你什么时候娶顾清遥过门，都和我没有关系了。”那人已经不是他三哥了。

　　刘慕远没想到，夫郎回娘家一趟，竟然还没有想清楚，也不知道岳母是怎么对他说的，怎么看上去更加的生气了。

　　他确实是想娶喜欢已久的顾清遥过门，也确实不想委屈了顾清遥，可他的夫郎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也不想委屈他。

　　以后，夫郎便是做妾，也绝对不会让他守妾的规矩，他在刘家一应的供应，和他之前不会有任何差别。

　　“南风，你想开点，不要为难我和你哥哥了。我们两个好不容易在一起，肯定是不会因为你的态度分开的，但你是我娶回家的夫郎，我会对你负责，等到我娶了你三哥过门，我们就圆房，往后我会也会好好对你的。”

　　刘慕远说话间，还想去搂顾南风的肩，顾南风快速的躲过之后，做出一副防备之态才继续说道：“这和离书你若是不写，我就告到公堂去，按七出之条你休不了我，可如今你却要强行贬我为妾，这于律法不容，只要我上告，你休想娶你的心上人过门。”

　　“要么我们往后相互折磨，要么你干脆写了和离书，你自己看着办吧。”

　　“南风。”刘慕远是真的不想同人和离，他娘很喜欢他这个夫郎，他也觉得他这夫郎是个适合好好过日子的人。

　　他们成亲三年，夫郎把家里还有生意都打理的很好，他原本打算，即便顾清遥过门了，家里的事还是要交给他的。

　　而且他脸上的疤虽然难看了一点，可也只是起初让他有些嫌弃，如今时间久了，倒是看顺眼了，也不觉得难看了。

　　若不是那道疤，他的脸其实好看得很，比他三哥还要好看几分，他有好几次早上醒来，看着睡在地上的他都有些愣神了，若不是算命先生说他这夫郎面上的疤痕有碍夫君仕途，他们可能早就圆房了。

　　刘慕远正纠结矛盾的时候，顾南风却是等不及了。

　　“你若是再犹豫，我马上出门去县衙，赶紧决定吧！”

　　成亲三年，刘慕远还从未见过自己夫郎发脾气的样子，他一直以为夫郎是个温柔似水的人，不想他性子竟然这么倔。

　　惦念了许久的顾清遥，刘慕远肯定是不会放手的，且他如今心头仍有一丝侥幸，他想着和离书他可以出，等到夫郎和离回家，却无人上门迎娶，或者干脆按照顾清遥说的那般，让家里和他断亲，他无人收留自然只能回刘家。

　　况且，他既要娶顾清遥过门，这个明媒正娶的夫郎确实是一个麻烦。如今和离了也好，到时候他回来，就只能做妾了，倒是少了一桩麻烦事。

　　他这里也不用让贬妻为妾这事儿落人口实了。

　　心里有了主意的刘慕远，作出一副无奈样子写下了和离书，还按照顾南风的要求给了银子。

　　他家也算有些家底，拿几十两银子出来不成问题，且南风他早晚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银子自然也能回来了，也算不得便宜了外人。

　　“南风，你的月钱自然比不得一般小工，我给你三十六两吧，正好一月一两。至于你算的那些钱财不必计较，家里供你吃喝应该的。”

　　“刘少爷慷慨，多谢。”

　　往后就要一个人过日子了，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顾南风没有倔强到到手的银子不要，他自觉没有对不起刘家的地方，不会因为几两银子愧疚，这银子他拿的心安理得。

　　顾南风出了刘家之后，一刻没耽误的去了钱庄，他拿了一两银子出来换了散碎银子和铜板，就赶紧的去了外城。

　　他准备搭辆马车去县里，他如今手里有了娘家的断亲文书，还有婆家的和离书，只要他去县衙过了明路，盖上了县太爷的公章，往后他就和那两家人没有关系了。

　　他自此便是孑身一人，按照他们大晏的律法，他便能自己立门户了。

　　他们大晏曾出过一个哥儿皇后，所以律法里也有许多是关于哥儿的，对孤身一人的哥儿是有些保护的。

　　但是哥儿外形虽和男子无异，却大多都被当做姑娘养大，好些哥儿便是到了他如今这一步，也大多会再次嫁人，或者将自己卖去大户人家为奴，以寻求庇护。

　　顾南风不想再让别人决定他的命运了，他如今只想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