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边 落梅边 第80章

　　廖嫂子可长了一张破锣嘴，她知道了全村都知道了, 但这一次倒是没什么人来梅家看热闹, 这这原因嘛无非就是两个。

　　一是大家都忙着备年货没工夫来，二是梅家的热闹看的太多了，他们也不想看了。再说了, 那顾南风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那老婆子怎么好意思找来的啊。

　　顾织霞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就是希望有人来看热闹，她故意只身前来, 也是想让人可怜她们, 可她都把顾南风给喊出来了, 竟也没有几人到梅家。

　　顾南风出来的时候，梅阿娘就在他身边陪着, 顾南风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顾家两母女看见他肚子的时候, 都激动了起来！

　　“南风，南风！”

　　“你们有什么话直说吧，没空和你们绕弯子。”顾南风虽然出来了，但他并没有往那两人边上去，而是坐回了自己之前坐的地方。

　　他一坐下，梅阿娘也坐到了他的旁边，一副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架势护着人。梅家人几乎每个人都黑着一张脸，可顾家母女两个全当没看见，仍旧带着一张勉强的笑脸要往顾南风身边去。

　　顾南风见人脸皮如此之厚，只能冲人摆手让人停下，更加直白对人说道：“你们别过来了，我们也不是多熟识的人家，你们也没必要坐了，几句话花不了多少时间，赶紧说了就走吧！”

　　顾南风脸上没了之前那么明显的厌恶神色，但到底也是不好看的。他同那母女两个话落，又看了一眼那边正剔骨的杀猪匠一眼，便故意带着些嘲讽语气说道：“你们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怎么一点人情也不懂？没看人家家里杀猪吗？还巴不得跑来，懂事知礼的人家都不会在这天上人家家门，你们八辈子没有吃过肉了吗？”

　　顾南风故意将两人说成是上门讨肉吃的人，嘴上没有一点客气，顾家母女也真的有些红了脸，但顾母到底惦记着她日后的日子，只能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

　　“南风，阿娘错了，是阿娘错了，阿娘前些日子梦见了你阿爹，你阿爹狠狠地骂了我！他说，我若是不将你接回去，他就在地底下也不会安生的。”

　　“老幺，阿爹可是最疼你的，你就......”

　　“他最疼的人是顾清遥，村里没人不知道。”这件事，顾南风早就打听过了，他爹他娘都喜欢长的好看有福气的顾清遥。

　　顾织霞嫁人的时候，这个弟弟还小，她和人陌生得很，如今多年未见又是这么个情景，便是被人呛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只能悻悻说道：“我说的是阿爹，不是阿娘。”

　　“我说的就是阿爹，不是你娘。你娘最疼顾清遥和你不是人所共知的吗？你是长女，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疼你爱你理所当然，顾清遥长得漂亮惹人喜欢，还有一副富贵八字，家里喜欢也正常。

　　但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顾婶子，顾家姐姐，你们不用特意来和我说这个，我知道，明白得很。”

　　“南风......”

　　“行了！你们想说的话，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从她为了顾清遥嫁去刘家，和我断亲那一刻起，我就没有生母了。”顾南风不想知道她们为什么又找来了，无非就是家里缺银子了，绝不会是因为什么托梦的鬼话！

　　“你......顾清遥出事了？”顾南风突然反应过来，这一次陪着他娘的是顾织霞而不是顾清遥，而她们也句句不提顾清遥，反而说些没用的废话和他套交情，这一看就是顾清遥出事了！

　　一看顾南风猜到了真相，母女两个也不装了，顾母甚至一拍大腿哇的一声直接大哭了起来。“你三哥他给人骗了啊！他如今成了人家妾室，连出个大门都难啊！南风啊，你就当可怜可怜阿娘，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阿娘和你三哥啊！”

　　“是啊南风，老三现在也是可怜，你就别再计较了。”顾织霞一边要扶着她娘装孝顺女儿，一边还要劝顾南风，倒是忙得很。

　　顾南风没搭理那对唱戏的母女，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笑容再大了一些，再大了一些，之后他竟然一脸兴奋的对着梅家人说道：“阿娘！阿爷阿奶，你们听见了吗？做了恶事是要遭报应的！早晚都是要遭报应的！”

　　顾南风听了顾清遥的遭遇，竟然没有可怜反而兴奋的大笑，这顾家母女都没有想到的。

　　两母女都是知道顾南风性子的，知道他其实最是心软好拿捏，却不想如今成了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母女两个搅合了半天，想办的事情没办成，那边梅家的早饭却好了，人家压根儿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的去吃饭了。

　　“这家人！这家人怎么能如此......”顾母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梅家！这有客人到家门，顺口留人吃饭，喊人吃饭这是礼数啊，他们竟然顺口，都不喊她们一句啊！

　　顾家母女两个如今都饿了，梅家今日忙早饭吃的晚，虽说是早饭，其实已经快到中午了。

　　这边顾家母女两个肚子饿的咕咕叫，那边梅家一家人吃着热乎乎的饭菜时，还能说嘴她们几句来下饭。

　　“南风啊，你阿娘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啊？”

　　“对啊，你是不是像你阿爹啊？”

　　“噗！嫂子，你是不是想说她们都笨得很。”张小满满是认真的一句话，让顾南风直接笑了出来。

　　他好像确实是像他阿爹比较多，他娘曾经说过，他性子和他阿爹很像，而他二姐则是长得像他阿爹。

　　想到这里，顾南风愣了一下，他觉得或许他娘是不喜欢他爹，所以才不喜欢他和他二姐，而他阿爹应该很喜欢他娘，所以也喜欢最像他娘的顾清遥。

　　但转瞬他又不想去想去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事了。

　　梅家这边吃饭的时候，顾家两母女也没有闲着，他们去村子里喊人了。

　　瞧着梅家屋子的位置，顾织霞觉得村里没人来，应该是不知道梅家的事，她们直接去喊人过来就是了。

　　母女两个去了村里人户扎堆的地方之后，一家挨着一家的去敲门，且每次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是想要认回儿子，让乡亲们去做个见证。

　　宴国重孝，眼下又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都想和和气气的，且那顾母又是一副可怜摸样，因此大多被她上门请了的人家，都往梅家那里去了。

　　梅青山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几个去梅家的村人，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和人笑呵呵的说了一路，等到了自家的门口才知道他们是去梅家的。

　　前些日子，顾南风和梅青山商量了，要给阿爷阿奶做被子的事儿，顾青山前几日去订了，今日去拿货回家，这会儿他正高兴了，等回家听了顾家人又来了之后，立马的笑不出来了。

　　“这不是狗皮膏药吗？烦人！大过年的，给人找晦气。”看着大伯家院子里的人，梅青山气得连被子的事儿都忘了说，直接将马车丢到一边就不管了。

　　梅青山今日一大早的就出门了，先去邻村杀了头猪，又去镇上卖了猪毛，还买了不少年货，忙活了这一达通还没好好吃口饭。

　　他知道今日大伯家里杀猪，还想着回来就能吃顿好饭了，哪知道饭没吃到，气吃饱了。

　　“青山，先去吃饭。”顾南风把人往灶房里拉，大伯娘不知道梅青山会这么早回来，没有专门给他留饭，可今日家里杀猪，饭菜多得很，不愁他没吃的。

　　大伯娘说要给梅青山热饭，顾南风让大伯娘去歇会儿，他自己来。

　　顾南风将方才吃剩下的所有东西，一骨碌给人全倒在了锅里，然后再盛了一碗饭倒进去，给了炒了一大碗饭。

　　梅青山正端着一大碗饭吃的时候，顾家那母女两个也回来了，梅青山端着饭就出去，一边瞪着眼巴巴看着顾南风的母女两个，一边不停的往嘴里扒饭。

　　等他吃饱了，他再收拾这些没脸没皮的人！

　　顾家母女这回回来，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顾南风再做回顾家哥儿的。

　　眼见来人已经不少，顾母直接痛快一跪，然后一边哭着，一边将怎么和顾南风断了关系的事儿给说了。

　　顾南风和娘家的事儿，梅家村的人几乎全都知道，顾母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瞒不过，先自己说了。话落，自然是一番忏悔，期间还说的感动了她自己，都哭厥过去了。

　　“哎，顾婶子，你也不容易啊，你一个带大了四个孩子，哪个女人能有你这样的本事啊。”

　　“是啊，多的是寡妇再嫁的，可你带着四个孩子都没有将他们卖了再嫁人，顾婶子，你是个好人啊。”

　　有两个有些年纪的妇人，听着顾母哭诉她养大几个孩子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想起他们自个儿养孩子的时候，自然是同情的，便开始安慰人，还带着些责怪的眼神看向了顾南风，觉得他太过绝情了。

　　“梅家二夫郎啊，你到底是姓顾啊，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么能看着你娘哭的这么伤心无动于衷啊。”

　　“就是啊，也太过心狠了！自己都是要当爹爹的人了，怎么还能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不孝的人是要被雷劈的！”

　　“你才会被雷劈。”梅青山端着碗就要去人堆里，顾南风赶紧的把人拉住了，而因为他的这话，对顾南风不满的人更多了。就在大家都觉得这个娘，顾南风还是要认的时候，梅青山碗里的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就要上前去理论，却被顾南风拉住了。

　　“别去，我来。”顾南风害怕这二愣子揍人，他若是真的动手了，那他在梅家村可就是真的抬不起头了，要背着一辈子不孝的名头了。

　　顾南风不想和这两个人废话，他直接戳穿了他们得目的。

　　“你再来找我，是因为顾清遥靠不住了，所以来找我给你养老对吧？”对着顾母说了这话之后，顾南风又看向了顾织霞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先去找了她，可你的宝贝大女儿不愿意供养你，所以你们两个一起找到了这里。”

　　顾南风的话说的顾织霞不吭声，顾母却要狡猾得多，她嘴上不反驳，却是摇头哭个没完，顾南风看的烦了，只能忍着不适继续说，但他接下来的话是，说给梅家村的村人听的。

　　“各位，不瞒你们说，这位便是我顾南风的亲生母亲，她一共生了四个孩子，我大姐顾织霞，便是这位了，还有我二姐顾锦玉，我二姐你们也是知道的，还有我三哥顾清遥。顾清遥你们应该都没有见过，不过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他是我娘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了。”

　　“我两岁的时候，我爹就去世了，那时候我大姐十二岁，我二姐十岁，我三哥五岁，当年我娘就给我大姐订了一门亲，拿到了聘礼，加上我阿爹留下的银子，还有顾家亲戚的帮扶，对顾家亲戚的帮扶，顾家不像某些不要脸的人家，连过世兄弟的妻儿都要欺负，所以我们家当时日子还过得去。”

　　顾南风瞅见了门口贼头贼脑的张家人，知道他们是来看梅家的笑话，便直接往他们肺管子上戳，他们做下的那不要脸的事儿，能被梅家村的人说个几十年。

　　顾南风话落，见门口的黑脑袋不见了之后，继续说道：“之后，没过几年，我二姐也定亲了，阿娘又拿到了一笔聘礼，再过几年便是我三哥还有我，我阿娘他一直都是有数目不小的聘金拿的，但我想说的是后面的话。

　　我大姐出嫁之前，是没怎么帮家里干活的，她出嫁的时候我娘给了嫁妆，我二姐出嫁之前，家里的活儿都是她干的，但我娘一文钱的嫁妆都没有给她。

　　到了我三哥这里那就更是特殊了，我三哥自小就是被我阿娘当个小少爷养的，不止没有干过活，我和我二姐还得伺候他。他出嫁的时候，我刚好定亲，我娘甚至把我定亲的银子都给他做了嫁妆，至于我，和我二姐差不多，在家要干活出嫁却没有一文钱嫁妆。”

　　顾南风说了这么多，一直都是平心静气声音也是不大不小，可他说完，方才说着顾母多么不容易的两个妇人便不由离着她远了一步。

　　“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出嫁女无嫁妆便默认娘家不需要女儿孝顺了的规矩，且便是两个亲兄弟分家，分得家产少了的人都可以不赡养爹娘。”

　　“好像是这样啊。”

　　“所以，我二姐没有拿过顾家一文钱的嫁妆，还将自己的聘礼和多年的劳作当做生育之恩还了她，我二姐自然不需要再奉养她。”顾南风说了这么多，一是为了他二姐，再便是为了他自己。

　　只要让村人知道，这人多么无耻可恨，他二姐便不需要再和她有牵扯，他也不需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第121章

　　顾南风的话, 那边的顾家母女两个都无从反驳，顾南风正要往下说，他二姐一家却回来了, 也是他们回来了，顾母眼睛一亮，立马的就有法子了。

　　顾锦玉他们一家今日是去买年货的, 过年的时候小贼最多了, 因此他们两夫妻都穿的打着补丁的旧衣服, 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是干干净净的，但也能看的出来, 穿了许久了，颜色都洗的淡了。

　　两夫妻回去将东西放下之后, 才往大伯家这里来了, 他们一到，顾母便指着顾锦玉说道：“我没给老二一文钱的嫁妆，往后自也不需要她孝敬我一文！我老婆子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 我的二女儿顾锦玉往后无需为我养老送终, 我不拿她一文钱东西！”

　　顾母说的一副大义凛然样，仿佛她是做了什么大好事一般，顾锦玉虽然一头雾水，但到底是听清了她娘话里的意思, 但她因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 还以为她娘家发达了, 她娘害怕她回去占便宜，所以千里迢迢的找了过来, 要和她断绝关系。

　　顾锦玉当即便红了眼睛，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忍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指着她娘道：“阿娘你到底为何这么讨厌我？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也是你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为何就是这般的厌恶我？

　　且自小便是如此，我甚至都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又要从哪里去改，娘！你都不认我了，你总该我让知道吧？我到底哪里让你如此厌恶啊！”

　　顾锦玉的质问没有换来顾母的同情忏悔，她只是嫌弃的看了一眼顾锦玉夫妻两个，忍着骂人的冲动回道：“这不是你弟弟说我没给你嫁妆吗，按照规矩你不用给我养老送终了。”

　　“知道了，阿娘你不用特地来说的，我有自知之明，我顾锦玉这辈子就是再穷再落魄！就是带着我的几个女儿讨饭，也不会讨到顾家门前去！”顾锦玉话落，拉着几个孩子就回去了，他们原本是来大伯家里吃杀猪饭的，可她现在实在难过得很，不想在别人家里哭的难看，只能先回去了。

　　顾锦玉一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便只是两母女这短短的几句话，也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顾南风方才是真的没有乱说啊，他这娘确实是对不起他和他二姐啊，特别是那顾锦玉，她确实是从小不受待见啊，瞧着也太可怜了。

　　顾母方才虽没对顾锦玉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她明显的能感受到大家对她的眼光变了，她只能继续心头打算，再次的对着顾南风跪了下去，满脸恳求的对着众人说道：“乡亲们，你们给我做个见证，我是真心想要认回我的哥儿了，只要他肯认我，我就是给他下跪，给他磕头我都愿意！”

　　顾南风早在顾母跪下去的时候就躲开了，不管他娘如何对他，这一跪他都不能受，这是生他养他的人，他若真的受了她的跪拜，他这辈子都记得这件事，都是惶惶难安。

　　顾母一跪，直接将众人脑中念头跪没了，他们心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母跪子天理不容！若是这样了，顾南风还不能原谅他娘，那他就真的是个冷血无情不可结交的人了。

　　顾母这一跪让村人直接倒戈了，但也跪恼了梅家人，梅阿娘这个时候连吃了她的心都有，还要上前去打人，要不是大伯娘他们拉着，她是真的要动手了。

　　事到如今，顾南风也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若是方才他二姐没来，他或许还没有这么肯定，可如今，他十分的肯定了。

　　他娘这一回，确实是来找给他养老的人，只是他娘放弃了看上去条件不好的他二姐，选择了他。

　　顾南风能想到这个，是因为他算是了解他娘，可他没想到，除了他，还有人知道他娘想要做什么了。

　　梅青山是顾南风的丈夫，他在顾南风被大家指责的时候，站了出来问了顾母几个问题。

　　“顾婶子，你方才说孩子出嫁的时候，你没给嫁妆，以后也就不需要他们养老了。那我家南风出嫁的时候，你也没给嫁妆不说，还直接将他给赶出了顾家，连这个儿子都不要了。

　　你如今因为良心过不去，觉得自己做了恶事，害怕得到报应，所以要来找我夫郎回顾家，那这个回要怎么回？毕竟，我夫郎已经出嫁了啊，他还有了我梅家的骨肉，总不能因为你干了坏事，良心收到了谴责，害怕遭到天打雷劈，你就要拆散我们一家人吧？”

　　梅青山只管噼里啪啦的说，也没管他每说一句话，顾母就黑一分的脸色，甚至说道后头，把他娘都给说笑了。

　　梅阿娘捂脸笑了会儿之后，也跟着说道：“是啊，如今南风是我梅家的夫郎，你还要抢他回顾家不成？”

　　“是啊，人家都成亲了啊！”

　　“不不不！”顾母见梅家有了松口的迹象，知道自己用孝道逼人没错，便赶紧接着说道：“我只是让他继续做顾家的孩子，做我的孩子罢了，那份断亲书我们不认了，不是真的要他回顾家。他如今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我放心得很啊，怎么会破坏他的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