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是个娇气包 夫郎是个娇气包 第103章
作者:岛里天下
桃榆跟在霍戍的身边,见着开口的人正是方才撞见叫他看小马的老人家。
心中诧异他如何认得霍戍,便听到身边的人道了一声:“范伯?”
“是我,是我!”
被换做范伯的老人家听霍戍的称呼,手里的马草散落在地,一时间悲喜交加。
“你还活着……”
他来回的看着眼前高大强健的男子,那张褪却了少年青涩而变得刚毅的脸庞,依稀还可见得少年时的模样。
可历经岁月洗涤,生死打杀,少年清澈的眸光早已经被冷漠所取代。
范伯眼角间流露出了难言的喜悦与辛酸交织的复杂神色。
“阿戍,长大成人了。”
霍戍眉心紧蹙,应了一声:“是。”
桃榆见此轻轻拉住霍戍的手,试探着问道:“这是?”
“范伯是我昔年的同乡。”
霍戍看向十余年未曾再见的同乡故旧,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他同老人家道:“范伯,这边说话吧。”
范伯偏过脖子往一头瞧了一眼,见着管理马奴的人都在忙着盯人装马草,应了霍戍一声,随着他到静处说话。
“范伯怎会在此处?”
看着当初乡中里正也沦落至此,即便他不问,也知道现今村里是何零落之相。
不过他既未回去,还是想亲口听到乡里如何了。
范伯叹了口气:“连年重赋重役,时节又不好,土地沙化愈发的快,庄稼欠收。你走后没几年,村里已然不剩下多少人了。”
“三年前官府说村子里的人要两个村并乡,外乡的欺我们乡中人少,壮力也不多,屡次挪占土地,不少乡民沦落成了流民。”
他们乡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能团结的人手可见伶仃,最后连他这个昔日的里正也被赶出了村子。
活着的人日子终归得过,可一辈子埋在土地上的人又没什么手艺,去了府城也难讨生活。
倒是会些骑马射箭的功夫,可北域人历来是骁勇善战,但凡是肢体健全的男子谁人又不会这些,便是哥儿女子也多有会箭之人。
除却前去原上野林猎捕,在县中府上这些算不得什么谋生的手艺,北域历来是弱肉强食,四处都是旁人的地盘,贸然前去不过羊入虎口。
“先时倒也和乡里余下的人在原上野林里讨生活,本事却大不如年少时的你,又损了两个乡民去。不想未过多久,有府上的人将原上圈做了马场,还断了去野林的路。我们这些人再不得前去猎捕,无路可走,自也只有在马场上为人马奴了。”
桃榆在南边没怎么见过马奴,但是佃户倒是常有见着。
无非都是些寄活于东家的苦难之人,为其夙兴夜寐的劳作,受着非人的压迫。
若是遇见个良善些的东家,尚且能过着下去,若是遇见黑心的,打骂俨然是家常便饭。
听闻霍戍同乡的遭遇,他心中不多好受。
本以为霍戍受徭役上战场上十年光景,可若未曾投身军营生死一线,乡里的人不曾徭役日子也一样过得水深火热。
范伯说完,强行从坎坷的往事之中抽出身来。
故人再遇,合该不说这些揪心的事来。
转看着霍戍精神气派,喜悦道:“自你服徭役后就再没得到过你的消息,村里都以为你没了,不想有生之年竟还有机会见着。我也算是心有所慰了,要是阿戒还活着,再见到你定然高兴。”
霍戍紧着眉头,想到那个年少时与他一同学过箭赛过马的少年,不免问道:“阿戒怎么没的?”
范伯眼中难掩伤怀:“原上猎捕的时候没了。”
霍戍张了张嘴,有许多的话想说,可到嘴边又好似没什么话能说。
最后也只有悲哀的两个字:“节哀。”
“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各有命。”
话虽如此,说起已故的儿子,到底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对了,阿戍,你如今是何营生?北边的战事停了,活着的人都返还了乡里,你既未入京,还与南边的商队一道?”
“战事停歇,我只身去了南边,成了家。此次回北域,是做生意过来的。”
霍戍转看了远处的马棚一眼:“他们也是我从南边带来的人,今贩了茶,预备返还了。”
范伯点了点头:“好,好事情。”
他眼间有笑:“你自小就有本领,如今能从南边带货至北做生意,实属不易。”
说着,转又想到什么,他连忙道:“对了,阿守他……”
霍戍听到这两个字乍然变了神色,看向了范伯。
察觉到霍戍那双三白眼里的冷光,范伯默了默,又将话吞了回去。
空气中静默了片刻。
桃榆动了动眸子,小声问道,打破了宁静:“阿守是谁啊?”
范伯看向了桃榆,又见着他被霍戍握着的手,试着同桃榆说:“是……”
“是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话终究还是从霍戍嘴里吐了出来:“如今又是死是活?”
范伯连忙道:“他就在这儿!”
旋即他又试探的问:“你走后,这些年,他时常挂记着你。你要不要见见他?”
霍戍未置可否。
范伯见此,折身想要前去唤人。
“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也只当我是死了。我们即将启程,无需多此一事。”
“他没想过你死,北方战事结束,他还四处打听过你的消息。”
“要是知道你还活着……”
范伯话还没说完,马棚那头传来声音:“霍哥,这边已经好了!”
霍戍收回眸子,同范伯拱了拱手:“范伯,后会有期。”
范伯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着霍戍决绝的神色,又未说出口。
他展开眉,转道是:“阿戍,一路顺风。”
霍戍应了一声:“保重。”
遂拉着桃榆阔步而去。
桃榆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范伯。
他总觉得走的似乎太过匆然,但又不知当如何阻断霍戍的决定。
车轱辘碾动,马蹄沙扬。
一行大队伍沿路而去,浩浩荡荡。
范伯望着远去的队伍,眸光拉的有些惆怅。
他心绪复杂的无复言说,立在风中像一颗百年的枯木。
“范伯,你在这儿!我寻你好一阵儿!”
破风而来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有一匹小马不肯吃草,你快给看看去,待会儿叫马头晓得了阿守少不得又是一顿鞭子。”
范伯回过神来,神色一紧,同来者道:“什么时候不吃的?”
“早上就不肯吃了。”
范伯匆匆跑回马棚去,老远鞭子和斥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两人心头一惊,连忙上前,就见着马头直甩着能叫人皮开肉绽的鞭子,劲风从身上扫过叫人后背一凉,跟何逞于甩在皮肉上。
“趁着人多我松懈了一眼,你小子便偷奸耍滑,马都叫你给喂死了,这一匹幼马少也要十两之数,够买你几条贱命了!”
“我瞧着这些日子你也甭吃饭了,左右躲懒也未曾干上什么活儿!”
“马头,马头别打了。”
两人连忙上去劝阻:“幼马萎靡不吃食也是寻常,这马我们会看好的,再打就出人命了。”
马头却嗤笑了一声:“人命,有钱有势的那才叫人命,这般的叫烂命一条。我今天就是抽死他又如何,不烂死在马棚,也不过烂死在黄沙堆里。”
说着,男子又戏耍一般狠狠的往缩做一团的人身上狠狠抽了几鞭子。
“马头,魏老板今儿做了大生意高兴着,请大伙儿吃酒咧,你来吃是不吃!”
那头吆喝了一声,马头这才停了手。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今天就先便宜了你,这幼马要是不行了,你跟老子滚,你们几个也一道滚。”
“他娘的仗着识得便抱作一团,老子明儿就把你们分到不同马场去,我看你们还能一道上跟老子对着干。”
马头一边收着鞭子,一边骂骂咧咧的去吃酒了。
范伯和前去唤他的男子这才赶紧冲上去。
“阿守,你没事吧?”
缩在棚角的人麻布衣衫被鞭子抽破开缝来,鞭子燎过的地方留着一道道皮肉淤破的伤口,血染的麻布衣衫上四处都是。
“没事。”
男子却眼眶泛红:“这般连牲口都不如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饿死在外头,迟早也得叫这些黑丧心的打死不可。”
范伯看着抱着双腿神情已然有些麻木了的霍守,心中亦是不忍。
“范伯,要不然咱们走吧。前儿我碰见被分去别的马场的几个同乡,也没得一个好皮好肉的。”
男子道:“即便是铜皮铁骨也经受不住此番磋磨,倒是不如去府城要饭去。”
范伯心头挣扎,眉头紧紧夹着。
片刻后,他抓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的手:“阿守,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