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望阙台 第113章
作者:谢一淮
“二哥,你走太快了。”
赵敛慢下来,时不时回头来看谢承€€,说,“六月初五,记住了啊。”
他渐松开缰绳,去够谢承€€紫色的袖子,又说,“六月初五,六月初五。”
“六月初五什么?”
“我也爱你,昭昭。”他全然松了缰绳,紧紧握住谢承€€的手,触碰到他指中那只金戒。
照夜没和昭昭打架,安稳地走着,可是谢承€€还在担心他摔倒,说:“你牵好绳。”
“我爱你,”赵敛扣紧谢承€€的手,那两只金戒碰在一起,顶住指间,“我是真的爱你,我会永远永远都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会爱你,永远。”
【作者有话说】
小谢的疤在左眼尾下方一点点,不影响美观,但我喜欢战损美人哈哈
元宵节快乐!在我们这元宵节就是小年,祝大家小年快乐~
第104章 三四 秋月明(一)
在擒虎军回京不久,€€州朱雀河出了奇景,数百条鲤鱼拍成长队,远远看就像是一条巨龙,许久不散。
朝中有官员上疏,说鲤鱼成龙,其实是祥兆,是上天在嘉奖官家的功绩。李€€寅非常高兴,于七月改元建兴,欲展鸿鹄之志。
时光飞逝,分明夏才至,这会儿已然八月半。
因是中秋,宫中赐宴,群臣入殿与陛下共贺中秋。
且说朝堂之变,原先太尉赵仕谋官拜殿前司都点检,后以病为由休闲在家,到了八月,又称病重,不能朝见。官家怜他年事已高,免奉朝请。
又因右相齐延永请辞职官,官家于七月新拜右相。原本上欲除尚书右丞曹规全为右相,同颜辅仁私下里商议时,颜辅仁力拒立其为相。无奈,官家只得另择资历深厚的御史中丞杨荀,大拜其为相。
经佟刘起义,朝中罢数位官员,为补漏阙,颜辅仁举荐大理寺两位寺正林€€、雷孝德,皆入三省,分别任尚书省左司郎中及尚书省右司郎中。另有御史台数个差遣空缺,原监察御史刘宜成授殿中侍御史一职。
至于原先李€€寅考虑的谢曹两家联姻之事,因曹规全婉拒,便也作罢。
正逢中秋,圆月悬空,筵席热闹,群臣皆坐,举盏吃酒。好几月不见的太尉赵仕谋也坐在其中,李€€寅看赵仕谋已经全无从前骁勇善战的影子了,分明白发横生,全然老态。赵仕谋真的老了,现在他被罢去兵权,什么威胁都没有了。这就是李€€寅最想看见的事情,他多吃了好几盏酒。
筵席上正在玩飞花令,每年都要玩一场。这是文臣们颂圣的最好时机,总之什么诗词都能用来颂圣,哄得李€€寅非常高兴。武官们玩不进去了,他们低头喝酒,有时候被文官们讽刺了,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新任右相杨荀与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谢祥祯坐得近,交谈颇欢。颜辅仁坐在前,偶尔与赵仕谋说话,但意兴不足。
谢承€€与谢忘琮坐一起,他们不爱喝酒,吃了几筷子菜就又闲住了。
“你今天不高兴?”谢忘琮问。
谢承€€点头:“我总有不详的预感,却又不知不详何处而来。”
“今天日子不一般,官家要是吃多了酒,兴致来了,就今日把你的婚事下旨了。”
谢承€€果然紧张起来:“不要下咒。”
他往后面看,赵敛也无趣着呢,正撑额玩碟子里的菜,拨弄酒盏。
“我和赵二的事情,爹不知道吧?”谢承€€问谢忘琮。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还怕爹知道?”
谢承€€说:“我就是不想那么麻烦而已。”
飞花令玩完了,李€€寅举起酒杯就要喝酒,就在此时,刘梦恩托着一个锦囊躬身而进。
李€€寅问道:“是朕向道长请的贺词么?”
刘梦恩说:“是。”
“好,拿过来!”
李€€寅提起袖子,和群臣解释说:“今年年初,我在奉先祠外元清宫碰见一个道行很深的道长,很灵。正好今日中秋,我特意请人去向他求了一份贺词,就当着诸卿的面启封吧。”
他缓缓揭开绢纸,只见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几个字:十天子,旦迎朝。除旧符,恭新桃。
他愣了一下,同刘梦恩说:“道长记岔了,今天可不是除夕啊。”
刘梦恩也望过绢纸贺词:“兴许是道长记岔了。”
李€€寅满心疑虑地反复读那十二个字,转而笑说:“既然是道长记错了,那就当是他写的新年贺词吧。朕读出来,也没有什么不要紧。”
曹规全带头叉手道:“恭听陛下。”底下官人们都叉手说:“恭听陛下。”
“明天子,旦迎朝。除新符,恭新桃。”
“好文采!真乃生花之笔!”底下那些大文人纷纷鼓掌,“我们读了这么多年书,都写不出如此好的贺词!”
赵敛本来在玩酒,听到这些话,不免觉得万分滑稽。他稍仰背,躲着讪笑起来。
纪鸿舟揶揄道:“真不愧是大才子们。”
程庭颐不解:“难道写得不好么?”
“正是因为好,我才夸。”纪鸿舟说。
赵敛食指沾了酒,在桌上随意写了一个“飞”字。今天玩的飞花令就是“飞”。
“为什么偏偏是‘飞’呢,因为官家终于能飞了。”赵敛歪在一边,偷偷看着前面谢承€€的背影,“真是好词。”
“赶明儿,我也替二哥到道观里求个贺词。”纪鸿舟说。
“哦,求什么?”
“当然是开过光的贺词。”
赵敛嘲弄道:“你最好是求个我和谢同虚的,保证成真的。”
纪鸿舟还没回答,程庭颐就凑过来说:“陛下找的这个道士,不会是在朱雀桥边上算命的那位吧?”
“朱雀桥算命的?那是江湖骗子,苑儿。”
“这不就是信者信的东西么?”
赵敛蹙眉:“什么朱雀桥边上算命的道士?”
程庭颐说:“之前元夕,朱雀桥底下坐了个道士,嘴里爱唱疯疯癫癫的歌。”
赵敛神思一转:“元夕的道士?”
“怎么,二郎也见过这道士?”
“没见过。”赵敛笑笑。他的目光转到菜肴上,模糊地回忆起去年元夕在河边听见的某个收摊道士唱的歌,什么甘为良缘抛金玉,又是什么君恩如夜中梦。
他都快要忘记那首歌了,正在回忆,忽然听陛下叫他:“赵观忱!”
赵敛站起身,拱手拜道:“陛下。”
李€€寅醉醺醺地走向他:“朕记得前几年,也是中秋,也是在这儿,朕替你大哥寻了门婚事。”
“臣记得。”
“你大哥也在这儿,朕却不问他。你觉得你哥哥和长公主,如何?”
赵敛从容答道:“实是佳偶天成,神仙眷侣。”
“好啊。”李€€寅很满意,“观忱也有二十岁了吧。”
“至今年十月初五,才满二十。”
“那是可以了。”李€€寅在殿中转了一圈,像是很醉了,“朕又想做个月老,替观忱牵个线了。我听闻秦州崔卿家还有个三娘,还未婚配。”
崔伯钧抬起眼来:“陛下!”
李€€寅抬手打断他,问赵敛说:“卿以为如何?”
堂中静极。
赵仕谋未有什么急迫神色,甚至都没有往那处瞧一眼,泰然自若模样。
谢承€€握紧酒杯,险些洒出酒水。他确实是有不详的预感,但不知这预感不是指向他。他生怕旁人见了起疑心,连眼都不敢转,只顾锁着酒杯里他自己的倒影。
其余官员大多都是看戏,挑眉弄眼,想等着赵敛如何应对。
赵敛同他父亲一样神情自若。他一点儿也不怕,还能直视上李€€寅的眸子。
“恕臣不能遵陛下之意。”
群臣哗然,有人指责赵敛说:“无礼之辈!怎敢抗陛下旨意。”
李€€寅的笑容像是锢在脸上,赵敛表情自若,他自然也是表情自若。他问:“为什么不能遵呢?”
赵敛道:“臣忠陛下,陛下信臣,君臣情深,臣自然敢说心事。我已有中意之人,不愿辜负,也不想奉诏。”
谢承€€吁了一口气。
“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李€€寅面不改色,“看来,你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赵敛说:“臣知道三衙将领择婚须由陛下过目,也万分庆幸陛下还记得臣。不过臣心有选定,如若陛下仍想为臣择婚,臣只好辞去官职。”
“赵观忱!实属无礼。”曹规全即刻责备他,“你以为陛下赐你的官职都是儿戏么?说丢就丢!”
崔伯钧安稳坐下来,不再和李€€寅争论自家三姐的事情了。
李€€寅平静地看着赵敛,说:“你很耿直啊,赵卿。”
赵敛说:“臣以为,心中有话,与其藏着掩着,待日后堆积成怨言,倒不如此刻全部说出来。臣知道陛下广开言路,自然不会降罪于臣。臣无敢欺瞒陛下,臣就是有心仪之人,此生非他不娶。请陛下成全。”
李€€寅盯着赵敛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大笑:“你们听听,无敢欺瞒!这朝中谁不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唯独赵观忱。我喜欢你这样,有话直说,不要遮遮掩掩、拐弯抹角。”他坐回去,又问赵敛,“你心仪谁,朕给你赐婚。”
赵敛说:“臣不想用圣旨来压着谁,只求顺其自然。望陛下成全。”
李€€寅笑不出来了:“赵观忱。”
“臣在。”
李€€寅反复把手里的玉珠揉很多遍:“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不会怪罪你。今天是好日子,既然赐婚不愿,朕就再赏你个官儿吧。传朕旨意,擢赵敛,为拱卫大夫、慈州团练使。”
*
筵席毕,群臣散去。
赵敛惊魂未定地走在宫巷之中,他哥哥赵敬从后拉住他,喊道:“二哥!”
无数双眼擦过兄弟二人。
赵敛望着这些冷漠至极的官员们,一想到自己将要融入其中,恨不能立刻脱身,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