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望阙台 第142章
作者:谢一淮
“不怕多生事端么?便宜行事之权,节使第一个用这儿了。”
谢承€€心情好了,晃着半碗盐水,说:“官家放我来了,就应当知道我会做什么。真要困住我,就不要给我便宜行事之权。况且……”
“况且什么?”
“我与二郎应当是相互成就的,不是相互拖累的。我拖累了他一回,不能再拖累了。”
彭六笑笑,给谢承€€换药,说:“什么时候去天武军?今天白天,还是过几日。”
“今天白天吧。”谢承€€忽想起什么,“昨夜代议恒说,修城墙那些人不是厢军?”
“我看那些修城墙的,都不像是厢军的貌。”
“找禁军干活,不过多领军饷而已。一万人的天武军,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一万人。”
彭六说:“吃空饷是杀头之罪,他也敢?”
谢承€€冷笑道:“杀头?这是建兴七年了,不是太祖朝,也不是太宗朝,除谋逆大罪外,所有官员均不得斩。骆永诚就算是吃空饷,最多是被流放。”
“所以骆永诚就敢如此胆大妄为,谎报人数,虚求军饷?”
“在西北的将领,谁没点儿本事?没本事的人,就活该死在战场上。”谢承€€的神色黯淡下去,“怯弱无能的,一定会被其他将领钳制。不过是要比比谁更胆大妄为罢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实在是佛了(各种角度来说
第128章 四十 非为鱼赐(一)
白日里,烈日悬空,热浪翻涌。
谢承€€换完药,身子好些了,打算上街去看修城墙的禁军。
他不知道赵敛在不在里面,不过隐约记得昨夜有人喊“二郎”。天下二郎那么多,多看一眼是不是赵二也不要紧。想着,就动身去了。
才到城墙下头,便看见边上监督的骆永诚。
“都部署!”骆永诚看他来了,立刻笑脸相迎,“大热天的,何苦亲自跑一趟!”
谢承€€回礼,望了一眼那边干活的士兵。
不得不说,骆永诚反应很快,昨夜还是个高身强的禁军,今日全都换成资质平平的厢军了。
“我刚来,还是要来看看的。”谢承€€说。
骆永诚道:“冬天下大雪,压塌了城墙。我想着,既然都要修了,倒不如修得再高些,将来万一有战,也好应对。”
“这说法比昨天夜里的好。”谢承€€笑道。
“哪里,昨个儿都部署来,我脑子一下懵了。今天这话才是真的。”
骆永诚带他去看了一圈城墙,说,“比以前修高了很多,也坚固很多。”
“节帅办事,我很放心。”谢承€€揉了几下指上的指环,“这些人,不是昨天夜里的人吧?”
骆永诚说:“不是,总不能叫将士们没日没夜地干活吧。昨天晚上那些厢兵身强力壮,脾气可大,我有时候都叫不动他们。”
谢承€€“哦”了一声,在人堆里看见一个瘦高个儿,身枯脸白,很容易叫人记清脸。这个人一看就是厢军了,今天骆永诚没有骗人。
“节使?”骆永诚搓手掌心,“天热呢,到个阴凉地方去?”
“是有点热了,你叫那些将士们多歇歇,不要热坏了。”
谢承€€走几步,离远了城墙。
“都部署往哪里去?我陪着都部署。”
街上人多,路旁也有商贩。谢承€€看着街边买炊饼的小贩,这时候骆永诚来问他:“节使要吃炊饼么?”
“不,我就看看。”谢承€€转过脸,“均州知州、通判在不在城里?我要去拜访一下他们。”
迎面走来一队士兵,大约是巡城的。谢承€€下意识给这些兵让道,听骆永诚说话。
“都部署什么时候想去见?”
“一会儿吧。”
谢承€€擦过群人,忽闻到一阵香味。
他眼侧走过一个人,步子奇快,不等他目光捕捉就€€过去。他停下脚步,倏尔回头,果然见一高大背影,身着皮革制甲衣,腰佩一把长刀。
夏日铺阳,周身冒着热。
有一滴汗从谢承€€额上淌下来,将要滚到眼尾。
于光中,他瞥见那张熟悉的侧脸,就在要望清之际,骆永诚突然说:“这是天武第四军。”
“啊,是吗?”谢承€€的心悬着,等那队人走远了,又问了一遍,“是什么军?”
“天武第四军。”
谢承€€问:“他们的校场在哪里?”
“在西边儿栖山。”
谢承€€记在心里,转别的话说:“去向知州问好吧。”
赵敛在拐弯的时候看见谢承€€了,心里好像没什么感触,却又感触很深。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谢承€€,第一反应是,谢承€€比以前憔悴了很多。他看见谢承€€和人说话的表情了,倒没有想起来瑶前说的“性情大变”。
赵敛觉得,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经历了什么,昭昭永远都是那个昭昭。
中午吃过饭,赵敛躲在树荫底下偷闲,又想起谢承€€了。他在想要不要见一面,还是说仍然逃避呢?逃避有些用处吧,回避应该比什么都好。可是他又很想见面,一来二去的自己把自己给想烦了。
“二郎下午还回家么?”吕征过来问他。
“回吧,又没什么事儿,不回家做什么?”
赵敛热得慌,抹了一脖子汗,摸到一根细细的挂在颈上的绳子。绳子下面就是他和谢承€€一起的戒指,这几年他都藏在衣服里了,别人都看不到。
吕征叉腰站,说:“恐怕你回不去家了,下午马步军都部署要来栖山,副部署让我们操练起来。”
“装什么呢,什么时候操练过?”
“没办法了,既然有人要来查,样子总要装装。副部署叫我们把枪拿着,看势甩几下就可以了。”
赵敛倚着树干:“我知道了。”
树边上虫子嗡嗡叫,听得赵敛头昏神困。他想睡一会儿的,听见有两个士兵结伴过来。
其中一人说:“新来的马步军都部署才二十来岁?真是稀奇。”
“有什么好稀奇,无非就是官家宠爱,不然谁能二十多岁就做节度使了。”
“啧啧,有的人二十岁还在做小兵为将军卖命,有的人二十岁就已经做节度使了。这世道,真是……”
赵敛随地找了一块石头就往那小兵身上砸:“这世道怎么了?”
“妈的,什么人哪?”小兵一看,是四军那个个高身壮的赵二郎。
二郎脾气不好,力气还大,脾气颇有些阴晴不定,少有人敢惹。他们自然也是不敢的,纷纷退缩,说:“怎么了,二郎?”
赵敛阴沉着脸说:“再叫我听见你们说都部署坏话,我把你们舌头割了。”
“我们哪儿说他坏话了?不过就是……”
赵敛又要拿手里的石头砸他们,他们有些怕了,忙挡着手臂说:“不说了,不说还不成么?”
“快滚。”
两个小兵快步走远了,回头瞥了一眼赵敛,说:“真是吓人,果真阴晴不定的。”
“我听说他来头不小,还是别惹了。”
*
谢承€€是未时四刻到的栖山天武第四军校场,才进门便见一群人在操练,手上长枪乱挥,毫无章法。
他显然地是被这阵仗震撼到了,忍不住嘲讽:“好气势。”
骆永诚也没听出来,笑嘻嘻说:“天武四军稍次于一、二、三军,勤能补拙,当然比其它军更刻苦。”
谢承€€鼓完掌:“我见人不多,这有两千五百人么?”
骆永诚说:“栖山校场小,还有大部分在澈山。均州就是山多,能藏人哪。”
谢承€€笑笑:“原来如此,副部署的兵确实比秦州的好很多,我在秦州掌三万兵,没一个能比过均州的人。”
“哎哟,都部署这话真是!”骆永诚笑得合不拢嘴,“那都部署多看看,站在阴凉地下看!”
谢承€€不得闲,绕阵一圈找赵敛在不在。
他快走到最后一排,忽然生了怯意,放慢了脚步。真的走到最后一排了,他更害怕,过五人外就是赵敛,他连看都不敢看。
他只能瞥见半边脑袋,发束得很松,日光打下来,晒得乌发呈棕。
赵敛在漫不经心地挥枪,软绵绵的,像没睡醒的人。他和六年前没什么区别,就是懒散了,虽着不像样的甲衣,却依旧贵气十足。
谢承€€仅敢瞥一眼,就转过头。
他想着,即便赵敛模样大变、性情大变,也不要紧。只要是他不就好了吗?
遂同骆永诚说:“节帅,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骆永诚有些受宠若惊:“都部署请说。”
“我想向节帅讨几个人。”
骆永诚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天武军已满员,但雄略军还差一些。我见四军将士们各个英气风发,不如调几个好的过去,节帅觉得如何呢?”谢承€€很诚恳地说,“挑五个,应当不多吧。”
“五个?”骆永诚拨动心里算盘,为难说,“禁军名册不都是定好的么?怎么能想调就调呢?还得上札子到兵部求调令,均州离€€州可远,一来一去要近一年,节使何必为了五个人费力劳心呢?”
谢承€€舒展开眉头,认同道:“确实是很费力劳心,所以此般烦神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骆永诚瞠目结舌:“四军……四军没几个好苗子,节使挑了人去雄略军也不抵用啊。”
“能将抵百兵,自然是有用的。还请节帅放我几个吧。”
谢承€€说的看上去是请求,实则是命令,骆永诚莫名觉得紧迫,不答应也不好了。他说:“挑吧。”
树荫底下有风,快要吹昏谢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