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望阙台 第41章
作者:谢一淮
天边的红云悄悄飘走了,赵敛手里边的干草也偷偷掉下去了。他听见马蹄声,还有人声,不近,像是相隔千里。
夕阳的光染在赵敛的脸上,又橙又红,像熟透的柿子。他不好意思了,摸着鼻子问:“看我做什么啊?”
“我不看云,就看你了。”谢承€€把手上的草环都摘了,塞回赵敛手里,“还给你。”
赵敛抓着那几个环儿,说:“都还给我了,看来你不喜欢我的手艺。要骑马吗?”
“你手艺很好,我很喜欢。我受伤了,骑不动马。”
“没事儿,我带着你,”赵敛把手中那些草环都抛到天上去,拉起谢承€€说,“趁着天没黑,我们去骑马吧!骑完马就跟我去吃饭啊。”
【作者有话说】
[1]:选自唐€€李白《行路难》。
小赵现在还不饿,主要是老婆在身边,他根本感受不到饿(忘记饥饿,活力无限!)。
老婆不在,小赵的日常就是:吃饭吃饭吃饭,变强变强变强(power!!);老婆在,日常就变成了:搭讪,说废话,搞点直男的小把戏,口是心非(包括但不限于)。
第38章 十三 在眉梢(四)
谢承€€第一次和别人同乘一匹马。
他要如何形容赵敛的后背呢,确实很宽,却又不似成人那般宽阔。他躲在赵敛的背后,眼前所有的景都瞧不见了,唯有漂亮的、让他安心无比的背影。
草阔云低秋风轻,殷红染净天。偶有断雁南飞,呜呼着叫唤,从他们头顶游去,消失在蟹红的云里。谢承€€只是偶尔去看天边的云,其余时候,他都在看赵敛。
“瞧见了吗?”赵敛一边晃着马,一边用下颌点着天上那只雁,“是孤雁南飞。”
谢承€€抬眼观雁,轻声说:“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1]。”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赵敛笑起来,“小官人思谁呢?”
谢承€€回过神,很怪自己说错话:“好像没有思念的人,这是我前些日子学的诗词,似也合景。”
“不合、不合!”赵敛回头说,“谢小官人未有离别,更没有思人,如何应景?心有所想,才寓情于物。”
谢承€€摸了一下鼻子,说:“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意思的,小官人,我只是不想你总在想不开心的事儿,我希望你开心。”赵敛真切地说。
谢承€€当然知道赵敛不会笑话他,只是他自己心虚了而已。离别未有,思人却有,但他不是很想承认。
赵敛说:“不说这个了,你试过闭眼骑马吗?真的很爽的,我带着你,你试试吧。”
谢承€€乖乖闭眼,又听赵敛说:“照夜跑得很快,你抓稳我。”
“我不好抓你。”谢承€€说。
“为什么,你不放心我?”
“正因为我放心你,才不能抓着你。”
赵敛笑了:“你总说些矛盾的话,若你真的放心我,就不该有什么顾虑。”
谢承€€终于把手放在赵敛的腰侧:“二哥,我很放心你的。”
“我也放心你。”
照夜是匹好马,腿长,步子迈得很大。一路顺风无阻,它朝着某个方向驰骋,一刻都没停。
因前路未知,谢承€€觉得忐忑又刺激。身下照夜跨过不少高障碍,起伏时,他的头发就和心一阵起落,悬紧了,再倏尔放开。他能触碰到赵敛扬起来的碎发,偶尔戳在他的额头。
谢承€€悄悄地睁开眼,望见赵敛优越的下颌线,还有他尤其好看的侧脸。真是贵气,赵敛天生就是这样贵气的人,不管是骑马、还是读书,他都贵气得不像话。谢承€€常常想,他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既没有贵气,也没有德行,又怎堪与赵敛在一处呢?
他渐渐松了扶住赵敛腰的手。
赵敛好像察觉到了,叫照夜停下来:“你怎么睁眼啦?”
谢承€€赶紧把眼睛闭上:“没有睁眼。”
“要把眼睛闭上,我叫你睁你再睁。你伸出手试试吧?”
“伸手做什么?”谢承€€又偷偷睁开眼了,但是赵敛没有发觉。
“你伸手就知道了。”
谢承€€听他的话,伸出一只手来。
马还在飞驰,逆过来的那些风全都涌到谢承€€的手心,对抗着,相持着,不分上下。谢承€€还在回味风的怀抱,又听赵敛喊马。照夜越跑越快,那风也越涌越多,好像要把他的手拉到后头去。
真爽快。谢承€€低头看,照夜脚下人影重叠,好像融成了一个人。
那是他和赵敛的影子。
“怎么样?有没有爽到?”赵敛问。
谢承€€说:“很好。”他伸出另一只手,拥抱着落日余晖,也拥抱着赵敛的影子。
赵敛让照夜跑慢点儿,又悄悄拉住谢承€€的衣服,怕他掉下来。
“对吧?我就说很爽,没人会觉得不爽的!把眼睛睁开,小官人。”赵敛指着天上的云说,“看见了吗?天地一色。”
谢承€€仅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去看草地那双拥抱的影子。
“看见了。”他骗人了,因为他没怎么看天,天总没有影子好看的。
谢承€€的手垂下去,要抓住地上那个影子。
“这会儿的天最漂亮,每回下训的时候,我都要一个人站着看会儿。看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和你一起看就好了。”赵敛回头说。
谢承€€很意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想跟我一起看。”
赵敛嘿嘿笑:“不知道,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看。因为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高兴。”
谢承€€的心好像漏跳了。他赶紧低下头,躲开赵敛的目光:“天是很好看,云也很好看。”
“是吧?”赵敛想说,可是我觉得人更好看,但说不出口,怕谢承€€听到了误会什么。他又牵着照夜往前走,说,“谢小官人,要是能每天和你一起看云就好了。”
“为什么?”谢承€€又问。
赵敛随嘴一塌:“就是想啊,人做事又不是非得计较什么缘由。想,就是很想。”
谢承€€柔声说:“如果以后你想让我陪你一起看云,可以来找我。”
“真的?”
“真的。”
赵敛高兴了,嘴角一直扬着:“那我肯定是要每天都看啊,雨天看雨,晴天看云,阴天就看小马。”
谢承€€心情很好,什么话都能答应。
赵敛问他:“那以后下训了,你能不能来找我?”他答应了。赵敛又问:“那我们以后可不可以每天都一起去吃饭?”他还是答应。
赵敛松了一口气,开始得寸进尺了:“谢小军候,你是我的上官,应该多赏我才是。”
谢承€€不明白:“你要得什么赏?”
“你每日陪我呆在一处,就算是给我的最大的赏赐了。”赵敛说。
谢承€€的耳朵都红透了。他别过脸:“无功不受禄,二哥,无功就讨赏了?”
赵敛问:“什么功才能讨你的赏?”
“军功?你在军营里乖一点儿,就有军功了,就可以来讨我的赏了。”谢承€€说。
赵敛嘿嘿笑:“那我每天都可以来讨你的赏了,因为我每天都会很乖。”
骑了一个时辰马,天黑透了,谢承€€脑袋也转转地发晕。
“我们回去吧,这时候去吃饭,也没人跟我们抢了。”赵敛说。
谢承€€说好,就要准备下去了。
赵敛说:“我托着你,你不要用力,身上有伤呢。”
谢承€€疯了那么久,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受了伤。他也难得装一回柔弱,被赵敛扶下来,还朝他作揖:“多谢二哥。”
“你真爱谢我,你和我之间,没必要谢来谢去的。”赵敛说。
谢承€€颔首,但还是说:“多谢二哥。”
回去的时候,赵敛又在说废话了。问了好几遍吃什么,但谢承€€都会耐心地回答他:“吃蒸饼吧。”
“你很爱吃蒸饼?”
“也不算很爱,就是忽然想吃了。”
哦,赵敛这就明白了,跑到庖帐给谢承€€领了四个蒸饼。谢承€€很吃惊:“不是说一个兵只能领两个么?”
“所以我的那份给你了。”赵敛说。
谢承€€不要他的饼,推了回去:“你吃吧,你不吃,晚上又要饿了。”
“我有吃的,你放心。回头我把我帐子里藏的好东西都带过来,你看看要吃什么。”
月光爬在树梢,也有什么悄悄爬上心头。说起来天花乱坠,但在照夜背上的那些时刻,又或者说与赵敛在一起的那些时刻,是谢承€€十六年以来最快乐的时刻。
*
崇政殿内烛火通明,有小黄门躬身而过,步履轻盈,声音微微。
李€€寅坐殿中,一面看着奏疏,一面听太史局令孔渊奏对。这十日以来,孔渊一直观天象,测了几个宜长公主出降的吉日吉时,过来给官家选。
“九月十月太仓促了,毕竟是长公主出降,不要逼得太紧。”李€€寅说。
孔渊叉手说:“官家所言极是。九月十月仓促,十二月初五倒还好些,日子也不错,官家觉得如何呢?”
“十二月初五?尚可,叫他们筹备去吧。”李€€寅丢下手中札子,又问道,“孔卿近日还算出什么了?”
“瞒不过官家,臣确实还算出来些有关于社稷之事。”
李€€寅其实是不信天象的,但既然孔渊算出来了,他也可以当个乐子听了。便问:“什么事?”
孔渊说:“回官家,有彗星袭月,遥指北方,又临冬日,北方多雪,恐有雪灾,亦或是因雪生灾。未来三年之内,官家一定要小心雪。”
“雪灾?”李€€寅漫不经心地翻开下一本札子,“看几颗星星,就能推算出有雪灾?”
“还是小心些好。”孔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