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台 望阙台 第63章
作者:谢一淮
程庭颐也是很尴尬,直挺挺站在旁边,摸鼻子摸了好几下。
纪鸿舟都看见了,他把程庭颐护在身后,和崔伯钧揶揄自己:“崔公子见笑了,我天天在军营里,哪来什么心仪女子呢?”
崔伯钧就说:“那纪哥儿还有空来我家作诗会?我家三姐知道你会作诗。”
程庭颐不好再听他们说话了,低头看纪鸿舟腰间挂的穗子。
纪鸿舟那么贵气,身上随便一样物件都是程庭颐买不起的。这块玉也是,玉下面坠的穗子都比他自己的衣服贵了。
每回纪鸿舟和崔伯钧说话的时候,程庭颐都觉得不知所措。他会在底下偷偷抠自己的手,他会左右脚来回地晃,他会去摸纪鸿舟腰后的坠子。
他听见纪鸿舟又在拒绝崔伯钧了:“我哪会作诗呢,我是个武人。”
纪鸿舟说完这话,在背后偷偷握住了程庭颐的手。
程庭颐一惊,下意识抽回去,可是纪鸿舟握得更紧了。
“我三姐总想见你,纪哥。”崔伯钧的声音飘在程庭颐耳朵外面,纪鸿舟把程庭颐的手攥得紧紧的。
纪鸿舟说:“我不方便见,你知道的。”
崔伯钧搓手笑:“我当然知道。若是以后有机会……”
“以后怎么有机会呢?以后怕是也少有机会。”纪鸿舟有些站不住了,四处去望边上的花灯,“大郎,你有没有给心上人买花灯?”
“花灯?”崔伯钧看了一眼边上无趣的花灯,“没买呢。”
纪鸿舟说:“你没买,我买了。我要走了,回头再同你欣赏花灯吧。”
程庭颐把话都听进耳朵里了。他的脸忽然红了,不知道是被灯烘的,还是听话听的。他又要撇开纪鸿舟的手了,这一回纪鸿舟没有拦着。
程庭颐反复揉自己的手,他看见崔伯钧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他听见朱雀桥边的道士在唱歌:
假凤真凰凄切,虚龙实螭倾圮。雪中词曲未阕,霜里刀剑长悒。高门低槛难捩,上穹下泉才闭。遭雾受露不诀,抛金弃玉方霁。
程庭颐盯着那个破烂道士看。
纪鸿舟转头问:“你去哪里?我陪你逛逛。”
程庭颐说:“我想算命,我想抽一签。”
道士还在摆摊呢,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胡子拖了老长。他看见程庭颐来了,就眯着眼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贵人来了,贵人来了。”
“他知道你是来算命的。”纪鸿舟说。他把钱塞给破烂道士,“我们抽签。”
道士眯着眼看程庭颐:“谁要抽?”
纪鸿舟说:“我们都抽。”
道士给他们小罐罐,给他们抽签。纪鸿舟抽了一支,程庭颐也抽了一支。
纪鸿舟抽了个中等签,不好不坏。道士解签说:“不好不坏,也能是不坏不好。好事也有,坏事也有,好事也能很坏,坏事也能很好。”
纪鸿舟觉得这人是来骗人的,说了和没说一样。他问程庭颐抽了什么,程庭颐一直把签收着,始终没有回答。
“我想去看看花灯了。”程庭颐说。他把签放下了,胆战心惊地看了破烂道士一眼。破烂道士也笑嘻嘻看他,像是发癫了。
签上写着,上元节,大凶。程庭颐不敢说出来,他也觉得道士是来骗人的。
【作者有话说】
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被封在公司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封,更新可能会比较慢。
等解封了会尽量把前面的补上(泪目
第59章 二十 黄金缕(四)
€€京真的变成仙境了,无数灯笼挂着,暖光绵延万里。
焰星成了冬日里乱飘的雪,灯月成了朱雀河里的水。这些光落在赵敛脸上,把他的脸都照发烫了。
银坠作响,金铃清脆,他侧过眼,身边就是染了梅香的谢承€€。
谢承€€手上捻了一支焰火枝。焰火已经燃尽了,就剩半枝棍儿,但他没舍得丢,拿小棍当宝贝呢。
“焰火都没了,你还抓在手上做什么?”赵敛问。
谢承€€说:“因为是你送的。”
赵敛笑了:“你喜欢,我再给你买一个去,就在这儿等我。”
“哎别!”谢承€€想说不要买了,可是赵敛又挤到人群里,稍不留神就看不到人了。
“那么着急买焰火,我没说要。”谢承€€很无奈,抓焰火棍子坐在河岸边,静静看朱雀河边的灯与绸缎。
白玉馆的船又在河上了,谢承€€听见婉转的歌声。唱的是什么他听不清,大约是情爱的曲子。
什么情情爱爱的,总让他想起赵敛。刚才路过焰火摊的时候,赵敛就问他:“你喜欢吗?你说喜欢,我就给你买了。”
“就一定要说出来喜欢吗?”
“喜欢一样东西,当然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呢?”
“喜欢什么,都能买到吗?”
赵敛点头:“在我这儿,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买到。”
谢承€€差点儿就脱口而出:“是不是也能买到你?”但他没能说出来。
谢承€€转着手里的木棍,像挽剑花一样挽好几圈。他竟然在想,今天是上元节,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放肆这一回?是不是放肆完了,一觉醒来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谢承€€的心又开始忐忑了。他折断了木棍,把两支小棍圈在手心里。
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没什么底气,也没什么资格。他只能默默看着,默默跟在赵敛身边。
“你知道么?前几日朝里有个官人在白玉馆买了个小倌回家。”
谢承€€随着声音去望,有两个男人正嬉笑着议论白玉馆的小倌。
另一个男人说:“朝里的官人们可会享受了,听说小倌比女人还好玩哪。”
他们在说小倌的好,他们分明没有试过,却还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
“朝里的官人买小倌回家当妾,要是让官家知道了会怎么样?”
“让官家知道了?那自然是前程尽毁,一辈子都起不来啦!”
“你说那些小倌怎么就那么爱取悦男人?分明自己也是男人。”
“因为他们是娼妓,除了娼妓,还有哪个男人愿意脱了裤子给别的男人操呢?”
他们在笑,那些可怜的小倌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一只狗、一只猫。
谢承€€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了。他弯腰去捡,又听见那两个男人说:“朝官整日和男人娼妓厮混在一起,正经的娶妻生子不做,要是给御史台知道了,肯定能把他弹劾出京。”
“御史台还管这些事?”
“怎么不管,纳了娼妓做妾也要管,更别说是纳男人做妾啦。这叫行为不端,朝官都如此了,大周以后还有什么路能走?”
谢承€€忍不住去看那两个男人,可是那两个人不再说这些了。他们挥着手对船上的小唱说不堪入耳的话,刺耳的声音传进谢承€€耳朵里,他觉得嗡嗡的,怎么都甩不开。
“行为不端?”谢承€€用手指头去捏小木棍,把棍子都捏碎了,树皮掉在他手心里。
“谢小官人!”赵敛揣着好几个焰火来了,“我给你买了五个,是不是可以亮很久?”
谢承€€眼睛忽然亮了,他赶紧把手里的木棍扔了:“二哥又破费了。”
“有什么破费,去河边坐着吧,我给你点了。”
朱雀河河边很冷,风呼呼吹,但谢承€€没感觉到冷。他手上的焰火很烫,把他的手和脸都烘热了。他好像没兴致了,呆呆盯着火星子蹦完了,焰火也燃尽了。
赵敛问:“怎么了?”
“我想留着明天放。”谢承€€说。
“你想什么时候放都可以。”
赵敛撇嘴看旁边朱雀桥上的行人,像是第一回 出来过上元一样。他看见灯也要告诉谢承€€,看见花也要告诉谢承€€。谢承€€呢,他低头看手里的木棍,一直在想那些男人说的话。
朝里的官人不娶妻,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就得被弹劾,就得被贬出京城。他是朝里的官人,未来赵敛也会是朝里的官人,他们都不可以和男人厮混在一起。
谢承€€还想着放肆一回,还想着抛下一切沉沦一回,可是放肆的后果就是万劫不复,他和赵敛都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就这时候,桥上有人清唱:
“纵是功盛有成族,哪堪宠湮无归处。甘为良缘抛金玉,愿随心意弃名禄。世人皆笑公子愚钝,唯吾赞叹郎君有度。君恩如夜中梦,臣情似海里粟。荣辱得失,岂不笑乎!”
隐约见那桥上走过一个收摊的道士,神气得走路都生风了。
赵敛问:“你听见了吗?”
谢承€€点头:“我听见了。”
“为良缘抛名禄,算愚钝还是有度?”
谢承€€笑笑:“当然算愚钝。金子银子能当饭吃,良缘可当不了饭吃。”
赵敛愣住了:“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不好听吗?可是实话。”谢承€€把手里没用的木棍丢了,说,“我爹就是为了良缘抛下金玉,田卖了,人抵债了,最后良缘死了,什么都没了。先有金玉,才能有良缘,否则就是一起受苦。”
他看赵敛的眼里满是不解,就说,“二哥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受。我知道。若是为了良缘,什么都不要了,到时候所有的缘都会被磨干净的,那就是互相折磨,怨恨到死。”
赵敛觉得他太消极了:“只要能在一起,就算是吃再多的苦,我也不会有怨言的。”
谢承€€笑起来:“为了在一起,丢官罢爵也觉得值得?什么都没了,也不会有怨言?”
“哼,”赵敛别过脸,“我就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到时候我吃野菜,他吃好的。我会照顾他一辈子,我让他一辈子都高兴。”
谢承€€觉得有点冷,就伸手去摸赵敛的耳垂。赵敛耳朵一下红了,谢承€€越往上摸,他的耳朵就越红,像能滴血一样。
谢承€€好像突然想捉弄人,他就是要看看赵敛的耳朵还能有多红。他用指腹轻蹭赵敛的耳垂,有意拨弄,赵敛很快就受不了了,缩起肩膀,还来捉他的手。
“你为什么摸我耳垂?这会儿你可不能说手烫了。”赵敛气急败坏地说。
谢承€€又伸另一只手去摸赵敛的耳垂:“你的耳朵很红。你很冷吗?”
“我热,我热死啦。”赵敛把耳朵都捂起来,“我的耳朵很热,所以很红。”
谢承€€说:“你的脸也很红,脖子也很红。”
赵敛把脸都埋在膝盖里了:“你一摸我,我就热了。”
谢承€€追着问:“你为什么热?现在是冬天,你光在这里坐着吹冷风,怎么会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