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 涉于春冰 第46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古代架空

  贺兰信看他一眼,道:“他哥哥叫曲萍,是个御史,曾因弹劾你被责罚。邓云亲自下的手,差点要了他的命。曲萍卧床半年,之后便外放出去了。曲易春在此后展露头角,与魏乔系出同门。”

  宋檀有些惊讶,不知道其中还有魏乔的事。

  据贺兰信所说,当时魏乔想要入阁,与绿衣合谋,另有一群文官,想要推举魏乔压一压邓云的气焰。曲易春也是这个想法。魏乔被贬后,他身边簇拥的文官大多缄默不言,只有这个曲易春,几年来孜孜不倦地与邓云作对。

  宣睢毕竟不是真的昏君,不可能放任东厂随意构陷官员。邓云抓不到曲易春的把柄,只能收敛一些,忍气吞声。

  宋檀咂舌,“这样说来,邓云这几年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呀。”

  贺兰信倒觉得没什么,他也有做错事被陛下冷落的时候,东厂与锦衣卫,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权力总归没有流到别的地方。

  “你们都不给我写信,京中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晓得。”宋檀摇着扇子,耳边的坠子晃来晃去。

  贺兰信笑了,道:“陛下都不曾给你回信,我们倒先回信了,算个什么?”

  宋檀道:“这有什么所谓?”

  贺兰信深吸一口气,看着宋檀,调侃道:“你是万事不操心的人,自然不晓得我们的难处。”

  宋檀看了贺兰信一眼,觉得贺兰信在挤兑自己。

  不多会儿,曲易春从里面走出来,到宋檀和贺兰信面前,还拱手行了个礼。

  宋檀走进去,迫不及待对宣睢道:“这个曲大人,真是个人精。”

  宣睢把桌上的东西放在一边,道:“何以见得。”

  宋檀把自己跟曲易春在神宫监的事情说了,“他后来指使金小金找我问计,怕也是觉得我上头有人,想借我这把刀。”

  “京城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这话倒也是,”宋檀坐进窗下的躺椅里,踩了一下地就晃悠起来,“我想,神宫监的黄承福是邓昌给出的弃子,邓昌自己大约也是弃子,只是不知道他上头还有谁了。”

  宋檀说起这些事情,感叹京城里的人都是天生的政治生物,自己在京城里算笨的,到了这里却比金小金、邓昌等人还要看的通透了。

  他于是察觉出一点乐趣,站在外头往里看,众生相实在奇妙。

  他对这些事有心,宣睢是很乐意教他的,“那你知不知道,曲易春也有危险了。”

  宋檀坐起来,“怎么说?”

  “邓昌是邓云的干儿子,你知道吗。”宣睢问他。

  宋檀想了想,“你是说,邓昌上头的人是邓云吗?”

  宣睢摇头,“再想。”

  宋檀拿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扶手,犹豫道:“曲易春和邓云不和,邓昌是邓云的干儿子,不管邓昌上面的人是谁,曲易春都可以把邓昌的事赖到邓云身上。”

  “但是,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宋檀慢吞吞道:“陛下就不能容他了。”

  曲易春的危机不在金陵,不在邓云,在陛下。

  宣睢笑道:“聪明。”

  宋檀咂舌,“他会那么做吗?”

  宣睢不去揣摩曲易春的想法,只道:“他要做什么,就得承受什么。”

  宋檀把扇子放在胸口,希望曲易春能坚定些,做个正直的人。毕竟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宣睢不是个好老师,至少他不懂循序渐进这一套,宋檀很快感受到了权力的残酷,于是对此不再感兴趣了。

  隔天小楼的人给了宋檀一张拜帖,帖子是金小金写的,请宋檀出去玩。

  宣睢允了,但是对于宋檀不让人跟着这件事有些微词。

  小楼门口,金小金和阿景都在,就差宋檀。宋檀三两步从里面跑出来,道:“去哪里玩?”

  金小金好奇地看了看小楼,对宋檀道:“跟我来就是了。”

  宋檀和阿景被金小金带上了一艘画舫,两层高的画舫,红漆栏杆,黑瓦船棚,进得船内,香气扑鼻。几十根大蜡烛映照着金杯金盏金盘,灯火辉煌。

  阿景咂舌,“金小金,你也贪污啦!”

  “怎么说话呢,”金小金道:“我刚跟着曲大人破获了一场大案,这是大人给的赏银。”

  三人依次落座,每张桌案上放有四样果品四样点心,并一壶竹叶青。

  宋檀先来了一杯竹叶青,咂摸了一会儿,道:“如果加冰,味道会更好。”

  他问侍女,“可有冰吗?”

  侍女刚要点头,金小金就心疼道:“还要冰呢,也太奢侈了。”

  阿景道:“瞧,还是那么抠搜。”

  金小金摆手道:“不要加冰了,不加冰了。”

  宋檀把自己的荷包拿出来,“送些冰吧,屋子里到处都是蜡烛,送些冰凉爽些,冰镇过的酒水味道也更可口。”

  金小金扭捏了一下,“宋檀,你真好。”

  他转过身,对阿景翻了个白眼。

  不多时,冰送上来了,还有几分冰做的酥点,淋上牛乳和蜂蜜,甜津津的。

  歌舞来了,十来个身着红衣的姑娘,柔韧的腰肢白的晃人眼。金小金还有点不好意思,见宋檀和阿景都看得认真,他才大大方方的对着人家姑娘流口水。

  歌舞下去之后,是一个女子的琵琶表演。金小金兴冲冲道:“这位是名满金陵的却愁娘子。”

  却愁娘子看着年岁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她怀抱着琵琶坐在绣凳上,披帛垂在脚边。一声琵琶响,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琵琶声,高处响遏行云,低处几不可闻,猛烈时如万马奔腾,轻柔时如微风拂面,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含情脉脉。金小金激动不已,只恨自己没有白乐天那般诗才,再赋一首琵琶行。

  一曲终了,金小金连连拍手称赞。

  却愁娘子却看向宋檀,只见他倚着凭几,已然睡着了。

  金小金推了推宋檀,“你怎么了?这么好的曲子也能睡着,莫不是吃酒吃醉了?”

  宋檀醒过来,揉了揉眉心,道:“抱歉,我习惯了,一听曲儿就想睡觉。”

  却愁抱着琵琶,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想必是我的曲子不中听,这才叫客人听睡着了。”

  宋檀直起身子,倒了杯酒,道:“也有可能,我是个粗人,就不懂听曲。”

  却愁娘子道:“那我与公子再奏一曲。”

  宋檀只好道:“娘子琵琶奏的好,刚烈不屈,我没福分,便是再奏一曲,大约也是要睡着的。”

  却愁听见刚烈不屈四个字,大为震动,一双漂亮的眼竟有些湿润,“这么多人,唯有你听懂了我的曲子。”

  却愁抱着琵琶走下来,在宋檀面前屈身一拜,“我愿自赎其身,跟随公子,为奴为婢也无二话。”

  宋檀被吓到了,一杯酒没喝进嘴里,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金小金歪着头看他们俩,一时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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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小金:咋了,咋了,到底咋了呀。

  本文后半部分回京之后还会有永嘉和绿衣的出场,如果不喜欢或者接受不了的,建议及时止损。

  希望大家看文开心。

第54章

  宋檀衣服湿了,起身避去屏风后面换衣服,侍女送来一套簇新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有。宋檀只换了外袍,换下来的衣服搭在屏风上,找了个香炉过来烘着。

  金小金探头探脑的,宋檀问道:“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金小金道:“怎么你只是睡了一觉,人家却愁娘子就非你不可了呢。”

  “这我怎么晓得,”宋檀摊手,“总之我是无福消受了的。”

  阿景跟在金小金身后进来,道:“你好了没有,却愁娘子还在等你。”

  宋檀整整衣服走出来,却愁娘子跪在案前,仍在等宋檀的回答。

  宋檀道:“我的确不懂乐理,实在不是却愁娘子的知音。”

  “但是公子听得懂我的琵琶。”却愁娘子很执着。

  “我不是金陵本地人,以后要离开的。”

  “情愿为奴为婢,追随公子。”

  宋檀看着却愁,真心实意地开始发愁。

  阿景低声问道:“莫不是你家公子不许吗?”

  宋檀也悄悄道:“这件事,听都不能叫他听见。”

  金小金道:“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

  宋檀不跟他说,只跟却愁道:“请娘子进卧房说话。”

  画舫上有专供客人休息的卧房,屏风、浴桶、地毯、香炉一应俱全,一张拔步床,红销帐用金钩挂起来,床上铺设锦衾。这房间里,狭小幽静,隐秘性十足,里面什么声响,外间是听不着的。

  却愁站在那张床前,咬着牙,宋檀却坐在一边的榻上,道:“我可以帮你赎身,但是你不能跟着我,要自己去找营生。”

  却愁是贱籍,没法自己给自己赎身。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宋檀,道:“我想跟着公子。”

  “我瞧着你并不想跟我,为人奴婢也不算什么好去处。”宋檀道。

  却愁名满金陵,肯定不缺愿意给她赎身的人,挑上宋檀是看重宋檀不近女色,听琵琶都能睡着,显然对自己不感兴趣。

  却愁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立刻提起衣摆跪下,“公子恕罪。”

  宋檀摇摇头,并不在意,“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这没什么。”

  他问却愁,“你的身价是多少?”

  “八千两银子,”却愁道:“这个钱自然不要公子出,我有些积蓄,只劳烦公子兑换成银子。”

  说着,她命侍女去拿自己的东西,交待隐蔽些,莫要叫管事的看见。

  侍女也机灵,用了一些秘戏册子做伪装,把却愁的妆匣带了过来。

  宋檀还在那里盘算八千两怎么这么贵,却愁已经把自己的妆匣打开给宋檀看,第一个抽屉里都是些钗环臂钏,金银首饰之类,第二个抽屉里有二十来锭大银丝元宝,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串龙眼大的珍珠串,还有一匣子夜间起亮的宝石。

  “这些典当出去,总有万两银子,”却愁道:“除却赎身钱,余下的,给公子做打点之资,请公子莫要推辞。”

  宋檀咂舌,“这些钱给了我,不怕我卷钱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