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折骨 第45章
作者:归来山
需得好好养着。
心中还在想着,手已经伸出去,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勾住了对方的手。
木朝生脑子有点乱,嘴里乱七八糟说话,说:“陛下手好凉,是不是发热了。”
然后便胆大包天贴上来,想去摸季萧未的额头。
站在一旁的桃子大骇:“小阿木!”
木朝生蓦然回神,却没收手,季萧未也并未阻止。
他碰到了对方的额头,倒不像掌温那么冰凉,滚烫得吓人。
木朝生忙缩回手,“陛下有些发热。”
于是殿中又乱了一会儿,季萧未成了榻上的病号。
木朝生昏了一夜,吴信然竟也没走,留在宫中看热闹。
知晓皇帝生病,来探望过,却没能进去。
季萧未像是要彻底撕破脸,将他拦在殿外,吴信然来时身边没跟着侍从,不能强行闯入,只望着殿中隐隐绰绰的人影,似笑非笑,转身走了。
桃子这才捡了机会跟着太医去熬药,宫中大半的人都是吴家的眼线,季萧未的吃穿用度必须由自己人亲手操持,否则很容易被人暗中动手脚。
木朝生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觉得心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如今很不想同季萧未单独相处,便跟着桃子一道去了。
桃子道:“昨夜当真凶险,你一直昏迷不醒,太医摇了几回脑袋,后来陛下见他心烦,说再晃脑袋便将他头摘了,这才没再摇头。”
“你可是不想与陛下说?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与姐姐说,是不是白二少爷和三少爷做的?”
木朝生脸上缚着赤色的绸缎,映得面色红润,只是因为唇色浅了,瞧起来不似往日那般冷艳,多了一丝柔软。
他没多说,只“嗯”了一声。
桃子见他心不在焉,知道他的脾气,以为他在思索报复那两兄弟的事情,不由得担忧,提醒道:“白家与陛下是故交,大少爷和大小姐还在关外,如今形势紧急,可不能让他们分了心。”
“与我何干?”木朝生唇角勾起来,笑容漂亮,语气却冷淡,“桃子姐姐,这世间没人在乎我的命,只有我自己在乎。”
既如此,他人的死活又与自己何干。
桃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愣神,木朝生却已经接着向前去了,姿态轻盈。
曾经被折断过的翅骨好似在不知道何时便已经长好,如今却是一副将要展翅离去的模样,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似乎已经关不住他了。
桃子愣了愣,很快又回过神,沉思良久,没再说话了。
季萧未的药是木朝生亲自取的,一道一道顺着药箱嗅闻,将苦涩的药味记在心里。
躲了一夜的林回抱着手臂站在他身侧,饶有兴致道:“你不适合学医。”
木朝生没应话,他也不生气,接着说:“你这双手最适合搭弓握剑,也适合摆弄蛇虫。”
这种济世救人的东西不适合他,他只适合杀人。
木朝生语气凉凉:“等季萧未病死了,我看你一个人无权无势,怎么找吴家复仇。”
“聪明多了啊,”林回笑道,“养一个权臣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只要你想,等季萧未死了,我扶你上位也不是不行。”
木朝生对皇位不感兴趣,提及季萧未的生死也觉得胸闷,抱着药罐子转了身,懒得搭理身后的人。
林回追在身后喋喋不休道:“你也不觉自己矛盾,先说着他人生死与你无关,如今又亲自给季萧未熬药。”
木朝生搅弄药汁的手顿了顿,脸上跟着浮现出一丝茫然,很快又回过神,垂下脑袋继续煎药,低声说:“他救了我……”
恩怨一向喜欢清算,那时季萧未若没下到井中,或许他早就死了。
被人轻易放弃像是刻在命盘上的宿命,自从前到如今都没什么改变。
白梨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自己又一次被人丢弃,知道活不了,不曾想季萧未会来救他,又给了他一次生的希望。
他一直分得清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季萧未生了病,他于心不安,又觉亏欠,若不亲自偿还,便要一直欠着人情。
爱,恨,与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会像无形的枷锁一般禁锢着他。
若是不能清算干净,便会永远被人堵住自由的风口,挣脱不开。
想想便叫人觉得害怕。
木朝生想要自由。
带着汤药回去时殿中人已经散了,安安静静。
木朝生不知道季萧未正坐在榻边抬眸望着他,看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又笨手笨脚将碗挪出来。
看了许久。
木朝生感到碗有些烫,小心翼翼端到季萧未面前,眉眼被遮住,其实并看不出神色,但季萧未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局促和紧张。
放于膝上的手指指尖抽动了一下,他抬了手,碰到了木朝生的手指,却没将碗接过去,反而捏住了对方的指尖。
木朝生隐忍着,小声道:“烫……”
快给我松手!
季萧未冷嗤,嗓音还有点哑:“笨。”
“知道烫还端过来做什么,想烫死朕?”
木朝生:“……”
木朝生讪讪道:“哦……”
他作势要将碗放回去,没想到季萧未却将其接了过去,顺手放在床头。
他还拉着木朝生的手,这般动作竟显得温情了很多,安静牵着他的手,冰凉掌心能将其包裹起来。
木朝生有些愣神,他被拉到男人身前,像是能看到一般下意识垂着脑袋对着季萧未微微扬起的面庞。
下一瞬便被对方摘去了眼上的绸缎。
睫羽不适地飞快颤了颤,季萧未瞧着他那双澄澈如琉璃般的异瞳,久久没有转开视线,只问:“白瑾推了你,此事朕也不是不能查到,那时为何不愿与朕说?”
作者有话说:
是的,一切都始于老季的蓄谋已久,老季是老se批(bushi)
明天见!
第47章 只能将枷锁打碎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木朝生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来,只傻愣愣站着,没点头也没摇头,更不曾开口。
季萧未垂着眼眸,捏着木朝生的手指,将那只温暖的、皮肤细腻的双手放于掌心反复把玩着,接着道:“是不想说与外人听,还是不愿说给朕?”
“......”
自然是不想说给季萧未,木朝生心想,他的心都是偏的,说给他又有什么用,指不定还会被抓住把柄,往后被他用以威胁可就麻烦。
“是因为上回围猎之事,朕没帮你说话,你觉得朕不会帮你,是不是?”
他问得直白,木朝生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一时觉得难堪,想反驳却又无力开口,只放低了声音,嘟哝道:“也并非完全是这个原因。”
季萧未等着他将其他原因说出口,可这是木朝生随口寻的托词,支支吾吾半天,再多的他也编不出来了,想要逃走,不想季萧未再继续问下去。
可男人却紧紧拽着他的手,让他没办法退缩溜走,倒像是故意逗弄他一般,掀起眼皮来盯着他的脸,催促道:“还有何原因,一并说了吧。”
木朝生面露难色,顺带露了犬齿,状似恐吓。
只可惜恐吓无效,季萧未捏了他的脸颊,没说话,只侧开脸咳了一会儿,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一咳嗽木朝生记起他命不久矣,心里又异样起来,收了牙,没再乱动了。
季萧未缓了缓,又开了口,嗓音仍然沙哑着:“这件事你是想息事宁人,还是想讨回个公道?”
“讨不回公道。”
这世间于他而言从没有公道。
若是有,他现在本不应该在季萧未身侧,被冠上他人的男宠之名,被人折断脊骨踩进烂泥里,靠着仇恨和一点点寻求自由的希望努力活着。
“若朕说有呢?”季萧未拽紧他的手,将他拉到身前来,又一遍重复道,“你若想讨回个公道,朕便帮你,只是吴家如今或许会盯得很紧,还需要时间。”
他自顾自说着,木朝生便茫然听着,很长时间没能回过神,听不懂他的话中之意。
“吴信然想杀你。”
“我知道。”木朝生喃喃张了口,心想,这些事情他知道的,何必反复提及。
木家与吴家从前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旦传出去,为外界所知晓,吴家的名声便彻底坏了,哪怕从季萧未手中夺了权,始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再加上与外敌勾结一事,恐怕将要遗臭万年。
谁也说不准木朝生是否真的不知道这些勾当,唯有死人最叫人放心。
木朝生还有些愣神,讷讷地想,季萧未同他说这些,难道白瑾是吴家派来的不成?
脑袋上挨了一敲。
木朝生轻轻“啊”了一声,嘟囔道:“做什么要打我。”
看这幅模样,大约还不知晓自己方才将心中想的事情说出了口。
季萧未语气冷淡,但脸上却难得挂了一丝笑意,道:“笨死了。”
“白家与朕是故交,你觉得可能么?”
他又觉嗓子痒,掩唇咳着,半晌又道:“不过倒也不算完全说错,白瑾心思天真单纯,很容易被人利用,吴信然讨要与他的婚约并非是情投意合,只是想将其作为威胁朕与枝玉的人质罢了。”
也就只有诸事不知的白瑾信以为真,当真以为吴信然是真心喜欢自己。
“京城如今事态乱,之后或许会更乱,你与林回离开京城时须得保持警惕,不要同外人接近,哪怕是知晓的,熟悉的人,也不要轻信。”
木朝生的手指骤然间蜷缩了一下,怔怔道:“我要和林叔叔离开京城?”
先前也不曾提起,怎么忽然让他离开?
木朝生有些恍惚,隐隐有点抗拒。
他对自己的态度感到了恐惧,分明以前总想着离宫,为何到现在又不愿了。
像是被人夺了舍一般。
他脸色忽地有些难看,想将手抽回来,表现得正常些,季萧未却捏紧了他的手指。
冰凉的触感与自己的体温交错着,像是被凉水刺到了皮肤,冰霜层层覆上来,给他留下了挣脱不开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