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曙 破曙 第49章
作者:夏日巧克力
刘俊又不说话了。时节越发气恼,他知道,刘俊不是觉得理亏才不说话的,刘俊是觉得和他说不通懒得和他解释。这看似平和实为不懈的清高模样简直和重秋一模一样。当真是重秋教出来的怪物!
过了一会儿,刘俊问:“那天若是你成功了、当上了皇帝,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时节不想答,他不想再搭理刘俊,他想离开,可最终他没有离开,而是回答:“我会让你当将军、当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金一瑜不会同意的。”
“我会让他同意,无论发生什么,我的心总是会偏向你的。”
“君臣斗来斗去,不是你杀了他就是他反了你。”
“我会杀他、保你。而你杀我,保重秋。”
“就当你把他杀了,留下了我,我们和好吧。”
简直是无理取闹,时节在心中暗暗埋怨却没有说出口,这几日他对一国之君说了太多无礼的话,不想再说了。
“我也想和好。可我做不到。”时节终于看透了刘俊也看透了自己,“就像你做不到偏袒我,我做不到。”
第99章 付饮香
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离开。刘俊叫来唱戏的和杂耍的解闷,时节看着不哭也不笑;刘俊带着时节去后花园去猎场,时节眼神空洞,对周围毫无兴趣;就连在床上云雨时时节也行如枯槁,除了高潮时的几声轻响再没有其他动静。时节就这样无趣地陪着刘俊,等着刘俊的耐心耗尽,等着刘俊彻底把两人的情愫斩断。
可刘俊竟不觉得腻烦,时常看着时节笑出来,抱着时节开心地自言自语:“这闲散日子是不是太无聊了?想不想和我出宫去?咱们想办法出去吧?假死在外面,去山野田园耕种、去草原牧马,好不好?”
时节难得地给了些回应:“我们一起死吧。来世重新开始。”
“若没有来世呢?”刘俊不赞同时节的提议,“若来世我们不能相遇呢?”
时节不再接话,他知道他们谁也说不服谁,这般僵持下去余生都将是一潭死水。他们两个竟都愿意这么在死水里泡着。
时节知道这自欺欺人的相守迟早会被打破,只是没想到出来打破僵局的不是重秋,而是付饮香。
这段时间皇后来过,太子来过,刘俊统统没见,但念着时节是想看看付饮香的,刘俊把付饮香招进来,时节躲在屏风后面看。
付饮香憔悴极了,脸上没脂粉,头上没珠钗,比在洛阳酒铺的时候还要素净。她把带来的栗子糕放到刘俊面前,开门见山地说:“听说皇上得了个仙人后酒不喝了、丹药也不吃了,精神好了许多,臣妾好奇是什么样的仙人,过来看看。”
付饮香从话语到动作没一点得体的地方,就算不计较对皇帝的礼仪,也处处透着诡异。但两人都想见对方刘俊不想做多余的阻拦,直接叫时节出来。
时节还在思索以什么身份和付饮香相处,付饮香却嘲讽着狂笑:“就这样?哈哈哈哈……皇上是吃丹药吃坏了眼睛吗?”
“付贵妃!”刘俊动气。时节立在原地垂下头。
对刘俊的怒气视而不见,疯笑着坐下,自言自语般叨念:“时节可真好看啊……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想,我要是能嫁给他该多好啊……”
刘俊:“付贵妃怕是病了,让太医看过了吗?”
付饮香不理会刘俊的话,抬眼直勾勾地看着刘俊,继续自己的话:“我该给他生个孩子的。我为什么会嫁给你?”
付饮香像是疯了。时节因担忧而慌乱。刘俊尝试着让付饮香冷静下来:“悬解最近游历到何处来了?可有给你写信?”
提到自己的孩子付饮香果然平静了一些,但神情依旧古怪。
“那孩子给我写了好多信,但我并没看。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付饮香迷离的眼睛再次聚焦在刘俊脸上,“他是你的孩子……是我仇人的孩子。”
时节终于忍不住了:“付贵妃谨言慎行,对皇上不敬是要诛九族的!”
付饮香并不理会时节,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原样看着刘俊:“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是在意他的,我想他平安幸福……时节也在乎他,好像刘悬解是他的孩子一样……他觉得刘悬解是你和他的孩子……在他心里,我连你的一个手指都比不上……可你竟那样对他。”
时节还想上前阻拦付饮香说话,刘俊却拦住时节说:“诛九族的话你说的更多。罢了,让她说个尽兴。”
付饮香笑了,眼中略微显出一丝清明,她跪下,说:“皇后娘娘想要我疯,要用我牵制悬解一辈子。可我不愿意。我宁愿死。臣妾向皇上道别,愿皇上记得时节,也记得臣妾,念在我们的情分,护着悬解一世平安。”
刘俊没明白付饮香的意思,时节也没明白。付饮香伏在地上许久没动,之后突然咳嗽了几声,人倒在了地上,漆黑的血从口里、鼻子里缓缓地流出来。
“太医!太医!”时节失控地叫喊,抱着付饮香不停地擦拭她脸上的血,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没能阻止付饮香生命的流逝。太医来了也只是把脉、摇头、下跪领罪,没能帮上付饮香一丝一毫。
时节还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不会喜也不会悲,现在才发现原来悲痛可以源源不绝。
时节盯着付饮香,刘俊盯着时节,看着时节撕心裂肺的痛,刘俊不得不承认,他们没办法和好了。
两人悲伤得太专注,竟都没有注意到重秋随着太医一起走进了殿里。重秋看到了抱着付饮香的时节,也看到了刘俊注视时节时充满爱意与遗憾的眼神。
大意了,重秋想,原来时节没死,而且就在眼前。
第100章
付饮香的身体渐渐冷却,时节终于跟着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对上重秋视线。最会察言观色的时节一眼就从重秋的表情看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没关系,不需要慌。时节冲着重秋挑衅地笑,转头却脸色苍白地‘晕倒’在刘俊的脚边。
刘俊立即把时节抱进怀里,紧张的手臂微微颤抖。
一直没出声的重秋终于开口:“陛下,借一步说话。”
“谁允许你进来的。”刘俊声音冰冷,“出去。”
重秋不肯走:“陛下……”
“出去!”
“他是装晕。”
“滚。”
重秋吃了瘪,说了句“奴婢告退”灰溜溜地走了。刘俊叫人传礼部和大理寺的人过来,而后把时节抱到殿内的床上。
装晕的时节细细地回味着那一场小小的争吵,在极度的悲伤过后终于感到了一丝痛快。他想:我可真傻啊,回来之后一直和刘俊对着干,还傻里傻气地想要个说法,真是浪费时间。当了几年的‘大人’竟然把那些年风月场上学来的东西给忘得干干净净。被人爱能获利,去爱人会赔本,但永远不要相信有人会一直爱你,想要一直从情爱中获利要哄、要骗、要时刻清醒、要不停求取。刘俊不够爱我,但没关系,只要利用好他一丝丝愧疚就足够我打好一场翻身仗了。
刘俊坐在床边抚摸着时节的脸问:“你在装晕吗?”
时节当然不会回答,虽多年不用,但他装晕的本事还没有忘,并没有因为刘俊的问话而做出任何反应,气息没变,睫毛没颤。
时节的‘反应’让刘俊很满意,刘俊松了口气,趴在床边假寐。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时节‘清醒过来’,他缩向床角,弄出的声响让刘俊从假寐中醒来,一抬眼就看见时节梨花带雨的脸。
本来时节有些担心没了过去的脸这招会不管用,但从刘俊的表情来看效果不错,他的心被成功勾住了。
“我最后的亲人没了。”时节一边说一边流泪,一边流泪一边嘲笑刘俊这类人总是被眼泪欺骗,他们大概从没真正伤心过吧,不知道悲伤至极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我该早点去看看她的。”时节失神的眼中眼泪不断涌出,“我如果早些去看看她、她就不会想不开……”
做作,刘俊因时节的做作而感到不适。这样的时节刘俊很熟悉,初遇时节的那段时间时节一直如此。刘俊一直看得透时节的把戏,并确认这些把戏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所以那时的刘俊很喜欢看时节做作的样子,像看一场精彩的戏。
可渐渐地,时节的动作不再是一场戏,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走进了刘俊的生活,刘俊开始在意他真实的喜怒,并且开始受到他喜怒的影响。大列死的时候刘俊彻底认清了这一点。见过时节真实的悲伤后刘俊厌恶了他的做作,开始痴迷于剥去他的伪装、享受他每一次不理智的愤怒与不利己的退让。
因为那场宫变,时节失去名声、地位、相貌、健康,他什么都没有了,可他竟不在乎,他只在乎刘俊为什么要背叛他,甚至为此千里迢迢地走回牢笼。说出来有点残忍,可刘俊爱极了他那狼狈的模样,爱极了那完完全全拥有一个人纯粹灵魂的感觉。
见不到时节会让刘俊寂寞,无法与时节和好会让刘俊难过,但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让刘俊感到绝望与恐惧的是时节不再爱他、变回那个毫无真诚、只会算计的时节。
“你回来之后没去找她,因为你根本没那么在乎她。”刘俊故意说着激怒时节的话,“她死前一直惦记着你,你看见了,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后悔没早点去看她罢了。”
恨意在时节眼中闪现,但转瞬间时节又变得萎靡,无力地躺下、蜷缩在床角:“你会这么想,因为你对我就是如此……不在乎、却又觉得对不起。”
“不是。”刘俊矢口否认,可他解释不清哪里不是,真心这东西不能辩解,越辩越乱。
“该做个了断了。”时节抬眼看向刘俊,眼神却空洞迷茫,“你帮我断了和付饮香的纠葛,我帮你断了你和我的纠葛,行吗?”
“你和我的纠葛你打算怎么断?”
“我离开,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再让我的任何消息打扰到你。”
“我不想这样。”
毫无知觉地、时节又开始流泪:“那我留下。听你处置,保证百依百顺。”
“我不想。”
“你想怎么样?”一团情绪堵在时节的心口,就只是堵在那,不漫出来,以至于他心里堵得难受脸上却毫无波澜,“你想和好€€€€我们和好。”时节逼着自己笑了一下,“皇上,我们和好了。和好如初。奴婢对你真心不变。”
时节一步一步退让,却一步一步走向刘俊最不想要的结果。他们无法和好了。剧烈的绞痛袭击心脏,刘俊却一动不动,做不出任何反应。
“付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求皇上给她一个真相,给我一个真相……”时节跌到地上,跪在刘俊的脚边,手抓着刘俊的衣角不放,“求皇上给您的子民一个真相……”
“我会查清楚的。”刘俊拉起时节,“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但付饮香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你不求我也会查清楚的。”
第101章 谢婴絮
付饮香死前提到皇后想要她疯,因而时节认定付饮香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干系,皇后背后有谢家、有重秋,因而时节觉得想要查清真相并不容易。
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刘俊要彻查的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天重秋就带着人证、物证来了。皇后给付贵妃用的药、派去下药的宫女、派出去买药的太监、宫外谢家接应的小斯,卖药的老板伙计,整个过程的证人俱全,皇后的罪已然可以定了。
这不正常。时节因进展得太顺利而格外警惕。
刘俊只在重秋刚进门的时候表现出一丝惊讶,之后一直面无表情听重秋梳理案情,等重秋说完了不咸不淡地评价道:“老师雷霆手段。朕佩服。”
重秋同样面无表情地答:“奴婢并无手段,是皇后娘娘与谢家猖狂无度,作恶毫不掩藏。”
“老师打算怎么处置皇后与谢家?”
“陛下亲审此案,相关处置自然由陛下定夺,奴婢不敢置喙。”
刘俊转而问时节:“天师怎么看?”
时节:“草民担心万一皇上头疾发作无人应付才侍奉皇上左右的,听到皇家家事已经是僭越,不敢记住,更不敢评说。”
个个都是做戏的高手。刘俊平静地收回视线,又问重秋:“太子在哪?”
“太子在皇祠替母亲向祖先请罪。”
“哪来的皇祠?”
“新汉开朝十年祭天时礼部修葺了皇祠。陛下的确未曾去过,是奴婢疏忽,请陛下降罪。”
“把你这些人证物证都交到大理寺去吧,初十上朝的时候再说。”
“奴婢遵命。”重秋行了礼却没有离开,看了眼时节后问:“陛下上朝时也要天师陪同吗?”
“要。”
时节以为重秋要阻拦自己上朝,重秋却问:“那要给天师准备座椅吗?”
“不用。”
刘俊回答得顺畅,重秋也没有异议,带着人离开。只有时节摸不准重秋的意图,看不清刘俊的意图。刘俊知道时节的困惑,等着他来问。可外人走光了时节也没开口,若无其事地到一边准备汤药和吃食。刘俊头痛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