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 却将万字平戎策 第51章
作者:森木666
端午佩戴五色丝有辟邪、祈福纳吉之寓意,午后他见夕妃慈在捣鼓此物,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夕妃慈调侃,问他是否想给自己的情郎编一条五色丝,他丢下一句“无聊”便离开了,这会儿闲着无事可做,于是命人弄来一打丝线,缠缠绕绕了许久才摸清当中的门道。
正编得来劲时,房门被人叩响。
他丢下手里的物什,说道:“进来。”
朱岩推门而入,几步来到窗前:“少爷,您让属下查的人已经查到了。”
云时卿淡声道:“如何?”
朱岩道:“那司不忧原是皇城司的一名指挥使,武功极高,刀剑双绝。二十七年前先帝北征暴毙,同时宫中又突发走水,数十万禁军竭力营救皇后娘娘和小太子,为此死伤无数、元气大伤,可是事后清点人数时,唯独少了司不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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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误入藕花处
端午佳节, 晴日炎炎,满城皆是艾草的味道。
本该驱邪纳吉的艾草如今却成了柳柒的心头患,只因它与体内的蛊虫相斥, 总教他提不起精神来, 再加之孕期嗜睡, 身体愈发蔫乏倦怠。
这几日他几乎都在困觉, 从未离开过府邸,就连朝中同僚好友的邀约也一一推拒了。
五月初五晌午,柳逢握着一只青色锦囊来到后院, 见自家公子正倚在檐下的摇椅里吃酸李, 走近后说道:“公子, 这是韩御史送来的锦囊,里面装有几味草药, 足以中和艾草的气息,您且随身佩戴着, 或许可以缓解不适。”
柳柒问道:“韩御史在何处?”
柳逢道:“韩御史今日应沈少卿之邀前去沈府做客,言其改日再登门拜访。”
柳柒接过药囊佩在腰间, 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柳逢又道,“属下方才在街上见到岑夫人携儿子儿媳去了皇城司大牢,想是要把岑将军接出来了。”
“时逢端阳, 陛下恩赦岑将军出狱, 大喜也。”柳柒取一枚酸果子重新躺回摇椅里, 他今日穿的是母亲杨氏亲手裁制的香宝花罗夏衣, 湖色衣料上绣有几朵雪白的梅花, 甚是清寒矜贵。
柳逢静默片刻后说道:“岑将军的确出狱了, 但不知道能否活下来。”
柳柒倏地抬眸, 眉心紧蹙着:“此话何意?”
柳逢道:“属下也是问了岑府的人才得知,皇城司的人对岑将军用了极刑,岑将军上了年纪,受刑之后久久未能醒寰。”
柳柒也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面色略有些苍白:“是何刑罚?”
今日过节,本不该探讨这些带血腥气的事儿,柳逢有些懊悔自己多嘴,抿着唇不打算往下说了。
然而柳柒却不打算略过此事,追问道:“岑将军到底受了什么刑?”
无奈之下,柳逢只得如实相告:“白骨花开。”
白骨花开为皇城司八大酷刑之一,仅这四字便叫人不寒而栗€€€€
施刑者用烧红的利刃划开犯人后颈的皮肤,然后沿肩胛两侧一寸寸往下割开,再徒手顺着划痕缓慢地撕下整块皮肤,至骶骨处中止。
到了这个时候,典史就会用带有锯齿的铁匙刮掉犯人肩胛处的肉,待露出森白的肩胛骨时,继而用刻刀在骨头上刻下一朵染血的花,是为“白骨花开”。
倘若犯人熬过剥皮、剜肉、刻骨的痛苦而不死,典史便会替犯人重新缝合上皮肤,如果在受刑过程中不幸死去,那么施刑的典史也要受罚,故而皇城司的典史们轻易不会动用此刑,除非授了特命。
柳柒呼吸一凛,不知不觉间已将手中那枚青李捏碎。
见他情绪上头,柳逢当即劝道:“公子,岑将军此番入狱和纪少游那首诗脱不了干系,无论他有罪与否您都不能插手,这是老爷再三叮嘱过的。”
“我去宫里见一见陛下。”柳柒无视他的忠告,说罢从摇椅内站起身,还未迈出步,忽闻身后有一道极细微的声响破空而来,他迅速侧身躲避,只见一枚青石击在柱上,虽未留下过深的痕迹,却也足以令人警惕。
如果方才他没有躲掉,这枚石子击中的便是肩部的穴位。
柳柒回头瞧去,一名玄衣男子环抱双臂倚在东面墙根下的石榴树上,日光穿透枝桠斑驳地洒落,将那双俊朗的眉眼映照得格外张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柳柒淡淡地收回视线,擦净手后迈下石阶,云时卿折一枝石榴花往这边走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今日可是端阳节,陛下召了几位皇子入宫享用家宴,大人若在此刻入宫,难免会扫了陛下的雅兴。”
“如此说来,三殿下也入宫了?”柳柒问道。
“这是自然,”云时卿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由笑道,“三殿下此番禁足本就是做做样子给那群朝臣看的,他有多得圣宠,大人岂会不知?”
他这一番话,顿时教柳柒冷静下来。
€€€€纪少游那首诗字字见血,抨击当今陛下弑兄夺位不仁不义,此举不仅让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更是令陛下怀疑岑默暗藏反心,欲杀之而后快。
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出面替岑默说话,都会引来陛下的猜忌。
赵律白及冠在即,即使被册封为王了,只要他能稳住昭元帝,再以腿伤为借口便能暂时留在京城不赴封地。
柳柒是赵律白的人,他不想在紧要关头乱了阵脚,给二殿下招惹是非,白白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柒郎,今天可是阖家团聚的好日子。”云时卿将新折的石榴花插进柳柒的鬓角,终止了他的沉思。
侍立在一旁的柳逢见状愣了愣,旋即默默离开。
柳柒抬眼看向他,冷声道:“那又怎样?”
云时卿凝眸而视,没有说话。
柳柒懒得去揣测这人的心思,沉着脸回到屋内,云时卿紧步跟上,随他来到窗前的小桌坐定。
窗外有一丛绿油油的芭蕉树,紧邻左右的是几株枝繁叶茂的柳树,枝桠垂入荷塘里,有风拂过时,便会勾起一圈圈的涟漪。
这个时节正值藕花绽放,荷叶清香、花穗甘洌,是初夏特有的气息。
两人静坐在此,纷纷侧首看向荷塘里成群游过的锦鲤,过了好半晌适才有人开口打破僵局。
“你去找过韩瑾秋?”云时卿问道。
柳柒点了点头:“嗯。”
“沐扶霜为何会来京城?”
“许是因为韩御史罢。”
云时卿不解:“难道不是为你而来?”
柳柒道:“一枚禁蛊而已,犯不着沐教主亲自跑一趟。韩御史说他与沐扶霜之间有一段陈年的恩怨,也不知沐教主是否会对韩御史不利。”
沉吟几息后,云时卿又问:“沐扶霜可有告诉你是谁给你下的蛊?”
柳柒缓缓摇头:“他不肯说。”
云时卿张了张嘴,将话锋一转:“昔年你入紫薇谷拜师时是受何人引荐?”
柳柒疑惑地看向他:“你问这个做甚?”
“有些好奇罢了。”云时卿笑道。
当年他虽入门比柳柒晚,却时常欺负柳柒,还仗着年长柳柒半岁将彼此师兄弟的身份调换过来了,柳柒为此没少记恨他,十二岁之前两人不是打就是吵,本该宁静清幽的紫薇谷几乎被他俩弄得鸡犬不宁。
由于结仇结得比较早,两人甚少打听彼此的事,故而云时卿才会有此一问。
柳柒水波不兴地道:“我幼时体弱,父亲便送我去紫薇谷学武强身,他与师父似乎相识€€€€你呢,你又是如何来到紫薇谷的?”
云时卿笑道:“还挺巧,我父亲也与师父相识。”
柳柒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却也没再过问。
须臾,云时卿从襟内摸出一串红彤彤的绳儿,正是用五色丝编织而成的百索,寓意驱邪纳吉、长命百岁。
这绳儿似乎与普通的五色丝不同,当中串一颗桃核雕刻的珠子,左右各衬两枚和田白玉,虽有些花哨,却极好看。
云时卿晃了晃手中的百索:“今日过节,下官未曾备得好礼就已登门,实属唐突,谨以此物聊表心意,还望大人勿怪。”
柳柒看了那五色丝百索一眼,淡声道:“这绳儿略大,我戴着不合适。”
“下官熟知大人身上每一处的尺寸,岂会犯下这等低劣的错误?”云时卿一边调侃,一边来到他身旁蹲下,旋即握住那只精瘦的脚腕子,不费吹灰之力便脱掉了白靴白袜。
柳柒微恼,一脚踹在这人的肩头:“你做什么?”
他这一脚的力道并不重,云时卿只踉跄了一瞬,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我猜大人不肯将它戴在手上,遂将五色丝编织成脚链,有了裤料做遮挡,大人就可以放心佩戴了,不必担心被人瞧见。”
柳柒沉声道:“云时卿,你简直是得寸进尺。”
云时卿把这只莹白的脚腕子放在自己膝上,温温吞吞地替他系上脚链:“大人要下官得几寸,下官便得几寸;要下官进几尺,下官便进几尺,一切全凭大人作主。”
他将浑话说得如此正经恭敬,柳柒竟找不出半句反驳之言,直到踝骨处传来一阵酥麻痒意,他才恼怒地抽回脚,那上面留了一个浅色的指痕,是这人刻意掐出来的。
云时卿笑了笑,又替他穿好鞋袜方才起身。
至正午时,日头渐烈,柳柒用过午膳后困乏难当,便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就着徐徐清风入了眠。
他的寝室甚是敞亮,东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兰草图和一幅墨梅,清新质朴、典雅得趣。
云时卿自屏风外走来,见他已经熟睡,遂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柳柒腹中的胎儿已有三个月了,孕吐的症状似有好转,不再惧怕荤腥油腻,可进食少许禽肉。
他吃了将近两个月的清粥酱菜,人也瘦了一大圈,侧卧时腰线凹得十分明显,甚是单薄。
云时卿没有刻意扰他,安安静静退至黄梨木小方桌前,那上面有一套文房四宝,墨汁未干,许是不久前刚使用过。
云时卿心血来潮,铺开纸张后开始提笔作画。
窗外藕花盛放,莲叶相接,正是文人墨客最爱的初夏风景。
他信手画下一池荷叶,星星点点初绽放的藕花罗列其间,旖旎娇艳。
而在藕花的深处,则有一叶扁舟,舟上侧卧着一人,白袍墨发、眉目俊秀,是难得一见的好皮相。
云时卿的一手丹青栩栩如生,纵然只寥寥几笔,也能窥见其中的生气。
他没有将侧卧在舟中的人仔细描绘出来,反而对周围的莲叶与藕花极为上心,露珠、蕊芯、瓣丛,无不精美细致。
檐下的光影渐行渐远,日头也不再炎烈。
正这时,有人叩响了房门,云时卿放下笔毫,贵妃榻上那人也睁开了眼。
“何事?”柳柒初醒,嗓音略有些沙哑。
门外的人怔了怔,掩饰般轻咳两声:“二殿下来府上了,公子您……咳,您和云大人快些收拾收拾,属下先去前院稳住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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