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1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片刻后,他似乎心中锚定,便上前两步来到祁缘和谢宁面前,双手作揖恭敬行礼,振振有词道:“还望殿下与祁大夫恕小人不敬之罪,我们不过奉命来抓拿嫌犯,隶属明校府,董校尉之令,我们不敢不从!打扰了!”

  这人说着,仿佛待多一秒都会再生枝节一般,马上半转身对着后面兵卫手掌一拨,示意进屋,后面那群兵卫见领队下令,没有丝毫游移连忙顿步上前。

  谁知这领头将卫才走到谢宁身旁,之间身前寒光一闪,谢宁手上锋利明亮的长刀骤然挡在他腰前。

  身后那群兵卫见状,又是立刻停下脚步,手中握紧兵刃却不敢上前。

  谢宁目光凌厉地扫过这群兵卫,然后看向那领头兵卫冷声说:“本王说了,这里面的是本王的人,不是什么嫌犯。要是谁敢进这宅子一步,本王先把谁的人头砍下来!”

  那领头将卫脸色黑沉如墨斗,他沉声说:“殿下何苦为难小人?”

  “为难?”谢宁冷笑,“现在到底是谁在为难谁?你们不过董晋升手下的一群狗,竟还敢在这里对本王叫嚣?”

  此言一出,该领头侍卫顿时脸色一沉。

  明校府在怡都内外名声甚差,不过因明校府直属中央,众人对此是敢怒不敢言,至极也只敢于背后小声骂上一句穿甲狗,如此种种董晋升知道,只是他木头性子,只要没人敢当面明言,他也懒去计较,而这些做下属的,自己的头头都不说什么,他们就更加只能忍气吞声。

  再有,谢宁虽说是先帝亲封王府家的小王爷,可自先帝逝世,太后与许卓为掌权,淮南王府的地位大不如前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谢宁一声谩骂,领头将卫自是恼羞成怒,眉心凝成川字,忽然从腰间抽出弯刀,“哐当”一声!

  弯刀猛地将谢宁的长刀挡开,谢宁一向也看不惯所有与许卓为扯上关联的人和事,加之护人心切,这将卫这般对他不尊不敬,他更是一瞬怒火中烧,长刀被弹开后,他反手就将刀刃对向领头兵的腹部刺去。

  纵使领头兵心中有气,可谢宁终归王府世子,他无论如何也是不敢伤其分毫,只好往后退开的同时用弯刀不断将谢宁长刀隔开,可谢宁的攻势却步步紧逼,且刀法清奇,每招每式都指向要害。

  “都给我停手!”就在谢宁的刀锋已经来到将卫的下颌时,从巷子处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竟敢以下犯上对小王爷动手?明校府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将卫趁谢宁分神之际,提肘撞开了谢宁前臂,然后迅速退下,黑着脸站回到那群兵卫之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谢宁脸色铁青地望向巷口,只见许卓为大摇大摆地从巷子里穿来,而面前的兵卫连忙让出中间一条道。

  许卓为对着两边各厌恶地扫了一眼,来到谢宁跟前时诌笑着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礼后,说:“小王爷您可千万别跟这些人积计较,这些人就是不识抬举才有所冒犯的,小王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谢宁看见许卓为这幅惺惺作态的嘴脸只觉恶心,他厌烦地别过脸,许卓为见状连忙又转身对着那些兵卫提声喝道:“还杵在这儿干嘛?等我请你们吃饭吗?!”

  那领头将卫一听,虽心中不忿,可还是赶紧转身,招呼着兵卫们快速往外离开。

  许卓为又满脸堆笑地回头对谢宁说:“小王爷大人有大量,也别怪罪他们,他们这也都只是奉命行事,这本不该来打扰的,可陛下如今下令,要彻查元宵刺杀之事,这给我们豹子的胆,我们本也是不敢怀疑到小王爷头上。只是里头的这位毕竟是外来人,小王爷您也知道,晋升他这人,木鱼脑袋!做事儿一根筋,不通晓人情世故,这也是听了陛下的话,也不找我商量商量就直接上门抓人,确实也是他的不对,也是我不对,我替他向您道歉!”

  许卓为一边故作为难之态地诉说,一边鬼祟地觑着谢宁脸色越发铁青,他便立刻换了一张信誓旦旦地表情,说:“不过小王爷您大可放心,既然您如此爱护这位公子,想来也是位贵人,定也不会与刺杀之事有关联,下官这就回去跟晋升好好说说,下官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人来叨扰到这位公子...”

  “你说完没有?”许卓为话声诌媚,却字字珠玑,越听心里越是烦乱,忍不住厌烦打断。

  许卓为连忙慌张地说:“小王爷这还有事的,下官就不再烦扰了,还请小王爷不要怪罪下来,下官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谢宁不待他说完,便转身入内,祁缘向许卓为稍稍颔首后也跟随其后。

  许卓为等木门关上后,他才抬头,嘴角抹过一丝奸笑,瞥了宅门一眼,转身一脸洋洋得意便离开了。

  许卓为边跳着步子走着,边嗤之以鼻地笑着自言自语:“一个疑心起,一个起疑心,金屋藏狗,有趣!有趣!哈哈哈...”

  宅子外纷扰,宅子内却萧清。

  进门后是一片铺满白雪的小院子,两边各种梅花,中间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通往长廊,长廊后是正堂,正堂里飘出轻烟屡屡,正堂后传里连连药味。

  谢宁沉着脸信步往里走,祁缘跟在他后面,刚过长廊,祁缘忽然停下脚步,说:“小王爷,还请先留步。”

  谢宁本就心烦意乱,不耐烦地停下,回头看向祁缘。

  祁缘上前两步来到谢宁跟前,平静地说:“小王爷等会儿进屋以后,还请尽量放轻脚步,在下刚刚才替公子施针,公子还未醒来。”

  谢宁心口一沉,目光忽然聚拢,皱眉问:“他又怎么了?”

  祁缘缓缓道:“公子身子本来虚弱,这种寒冬时节本不应出门奔波,且这两日天气阴沉,公子更着风寒,旧病复发,虽无大碍,但还是要多作修养才利于恢复。”

  谢宁回头往屋里远看一眼,隐约能从弥漫的白烟里看见王桓躺在床上,他沉声问:“他这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祁缘道:“公子他本有心痛之症,早年又滥用骨翠散,小王爷也应有所耳闻,这骨翠散源自柔化,有缓解痛楚,放大感官,致人神魂颠倒的功效。可这药物性情极燥,长期服用则会内火中烧,五脏六腑皆损,而这肝火太盛,又毁人目清。加之当年公子在庆律寺中饱受酷刑,又遭人刺杀之祸,这巧遇贵人才捡回小命,但如此病覆一病,如今只能靠好生保养,才能苟且续命。”

  祁缘话声清和,不紧不慢,不骄不躁的,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暗暗观察谢宁神色。

  果然,谢宁虽一直不苟言笑地盯着地面白雪,脸色却越显难看,手中长刀越握越紧,祁缘说完好一会儿,他才看向祁缘,问:“难道就没有根治之法吗?”

  祁缘蓦地笑笑,说:“小王爷也不需过分担忧,公子的病,虽说已是陈年之疾,但毕竟公子正值盛年,在下还是那句,只要公子他肯听大夫的话,好生保养,戒忧戒虑,戒腥戒欲,也是无大碍的。”

  听到戒腥戒欲四字,谢宁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尬色,之后又泛起微红,余光瞥了祁缘一眼,只丢下一句“那就有劳祁大夫”,便要急急脚转身入内。

  结果这刚迈出半步,他仿佛想起什么来,转身凝色问:“不知祁大夫可还记得,一年前将你请去迦蓝替王桓救治的,是何人?”

  祁缘摇摇头,说:“在下从未知道那人是谁,当日只是收到纸条一张,上面写着请速到迦蓝,人命紧急,并无落款。”

  谢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提步往里走。祁缘定神看着谢宁背影片刻,眼中掠过了一丝阴霾。

  王桓平躺在床上,谢宁在床边坐下时,他缓缓转头,微微睁眼,看到谢宁正皱眉一脸忧愁地低头看着自己,他抽起嘴角笑了笑,说:“今日吹的怕不是春风,竟把我们小王爷给吹来了。”

  王桓说着,正要撑着坐起来,谢宁却伸手按在他肩上,将他摁回床上,沉声道:“躺好,别动。”

  王桓笑着躺回床上,侧过身子,目光一直温腻地注视着谢宁。

  谢宁郁闷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替他将毯子盖好,这回手之际却被王桓轻轻握住,藏在被子里。

  谢宁本嫌弃想要将手抽走,可蓦地只觉手上一片冰冷,心中莫名悬起,他凝色看向王桓,问:“怎么这么冷?”

  王桓笑着将身子往谢宁边上靠过去,说:“思公子兮徒凉矣,盼君侧兮心恍惚。”

  祁缘正收拾着药箱子,王桓轻佻话声如蚊般钻进了他耳里,他差点没有一巴掌拍到自己耳上。

  他极其厌恶嫌弃地瞥了王桓一眼,心里忽然明白了那晚玉嫣为何会有“见到你们男人就烦”的心情,所谓身同感受,不过如此。

  身同感受的不仅仅是他,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进屋里的青樽,也正好听到了王桓那句不要脸的话,差点手一抖将碗摔下,他一脸尴尬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祁缘见他那样子也实在可怜,幸好谢宁余光瞧见,上前将药拿走后便打发青樽离开,青樽如获大赦,撒腿就往外跑,祁缘见状既同情他又同情自己,也紧跟着脚步急急忙忙逃走离开。

  谢宁端着药回到王桓身边,王桓靠着怎么床板坐起后,谢宁把药送到他面前,王桓双臂垂下,轻笑说:“小王爷喂我可好?”

  谢宁厌恶地瞪了王桓一眼,将晚“啪”地一声放在地板上,愤然起身,王桓却勾着他广袖边上,没抓稳,手又掉了下来,带着整个人侧摔在床上。

  谢宁余光见他摔下,连忙转身一手支在他手臂上将他扶稳靠回到床上,王桓暧昧的目光却一直勾在谢宁脸上,谢宁只与他对视半晌,又觉得莫名脑热,转身又要离开。

  王桓不依不挠:“小王爷,祁大夫给在下施针后,在下这是浑身乏力,您看,我这都差点摔下了。”

  谢宁背对着王桓,既烦躁又心疼,良久长呼一气后,才重新坐回到床边,捡起那碗药,勺起一羹,轻轻吹开白烟才送到王桓嘴边。

  终于喝完后,谢宁才站起,王桓却抓住他的手,轻声问:“还在生气吗?”

  谢宁斜眼凝视着王桓那张苍白清俊的脸许久,手从王桓手中抽出,却马上反握在自己手心里,只是片刻,却又将王桓的手送入被中,心中微叹,淡淡道:“躺好。”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好像有糖

第十五章

  ◎小王爷忆及曾经◎

  谢宁背对着王桓坐在床边,垂头睨着手上白瓷碗,碗里还有棕黑色药渣残留在底。

  王桓靠在床倚,沉沉地看着谢宁的后背,莫名浅笑,不过一年没见,谢宁的确长大了。

  一年前在庆律寺暗黑牢房中的自己已是血肉模糊,半死不活,那日谢宁只身独闯庆律寺,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回府上。

  那时躺在谢宁床上的王桓已经奄奄一息,谢宁想要帮他将身上那件被血色浸染的单衣取下,可因血已凝固,伤口上的布料已经被褐血粘于肉上,每每揭开,伤口同时被再次撕裂,细血渗出。

  王桓虽然半醒,但一直没有出声,脸上也不带丝毫疼痛之状,反倒是谢宁竟是一点看不下去,三番四次尝试,终是下不了手,不耐烦地唤来侍从,自己便转身不看。

  谢宁背对着王桓站在床边,双手负在身后。

  王桓稍稍回神,睁眼之际只看到谢宁背影浑身颤抖,那侍从的手刚碰到自己衣服,谢宁又忽然转身,怒声将那正不知该从何下手的侍从赶走,接着又坐到床上,神色紧张地凝视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衣料撕开。

  王桓那时已渐渐陷入昏迷,可是他隐约记得,谢宁温热的泪水不停地落在自己脸上,很快却又变凉。

  如今一年过去,谢宁长大了,这个背影,是不会再颤抖了。

  只是王桓知道,这个背影以后还会更加坚强,更加麻木,甚至更加不仁。

  每逢忆及旧事,过去和现实的叠加让他莫名贪得一丝空虚,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谢宁后背,却在触到一瞬,谢宁身体猛地僵硬地震了一下。

  谢宁震的那么一下子,却震到王桓心里去。

  王桓勉强笑了笑,手指在谢宁背后轻轻划圈,柔声说:“您打小就是这样,每次明明是在生我的气,偏要说是在生自己的气,就这点,小王爷真是一点没变。”

  谢宁握碗的手越发抓紧,沉声斥道:“手别乱动,冷就塞回到被子里。”

  王桓嘴角微提,眼尾掠过一丝轻堂,心中竟一瞬起了玩意,原本放在谢宁后背的手更是滑到他腰间,另一只手按在床上,吃力地支撑着自己将身体靠到谢宁后背,在他耳边昏昏沉沉地说:“小王爷,您看在我这身子不爽的份上,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我这不就已经回来了嘛...”

  王桓话还没说完,耳边只传来“啪嗒”一声瓷碗落地的声音,谢宁忽然转身,一手抵在王桓头上,一手将他用力按在床上。

  而后侧着半个身子撑着靠在王桓身上,眉心紧蹙地盯着王桓双眼半晌,语音微怒地说:“别动!”

  谢宁的脸几乎贴在王桓脸上,沉重的鼻息轻扫在王桓脸上,王桓笑笑,被谢宁压在身下的手再次爬到谢宁腰间,如水般凝视着谢宁双眼,轻声说:“小王爷,您靠得如此亲近,是想要做什么?”

  谢宁脸上顿时泛起通红,他方才抵在王桓头上怕他躺下会撞到床倚的手摹地将王桓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下,用力按在床上,紧紧地盯着王桓,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安分躺好!”

  谢宁怒视王桓,王桓却懒洋洋地睨着谢宁,嘴角只带笑意。

  片刻,谢宁正想起身,王桓却忽然在谢宁脖子边上轻声说:“小王爷陪我躺会儿可好?我冷。”

  谢宁心中虽烦躁,却耐不过王桓眼神柔情似水,只好侧身躺在王桓身边,单手替他将毯子盖好,王桓心满意足地往他身边靠去,合上眼,懒懒地说:“小王爷可是有心事了?”

  此间一瞬万籁俱寂,只有门口黄狗几声吠鸣。

  谢宁平躺着,目光沉沉地盯着屋梁,许久后,才慢道:“文昕一直在怀疑你。”

  王桓双眼紧闭,谢宁的话钻到他耳里,他眼皮蓦然跳了跳,没有说话,却又往谢宁身上靠近一些,若无其事地说:“小王爷您呢?您也怀疑我吗?”

  谢宁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才说:“你为什么回来?”

  王桓睁开眼,眼角横过一丝冷光,又合上眼,缓缓说:“在下说过,思你念你,便回来了。”

  谢宁又说:“那你跟我回淮南。”

  王桓故作潇洒地说:“怡都繁华热闹,不挺好的吗?”

  谢宁猛然转身,盯着王桓,厉声又问:“我只问你,若我现在要走,你跟不跟我?”

  王桓闭着眼,轻笑道:“跟。”

  谢宁方才悬起的心才慢慢放下,他重新躺平在床上,王桓却再次靠近,将下巴磕在他肩上,亲昵地柔声说:“可是就这样,不也很好吗?”

  王桓说话气若游丝,手慢慢移到谢宁肋骨处,轻轻放着,没有一丝力气。

  谢宁骤然坐起,王桓的手便落回到床上,谢宁努力定了定神,冷声说:“我去给火炉添点柴,你睡好,别乱动。”

  谢宁说着便站起身,还不忘回头帮王桓盖好毯子才往外走去。

  王桓看着谢宁逃逸般地离开,嘴上挂不住笑容,可笑着笑着,却凝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