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16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孟远庄这时又再次躬身行礼,然后接着振振有词地说道:“如今南境谋反之害已经是迫在眉睫,何寺卿竟是置此等重要之事不管不顾,而是去言什么央江治水一事。何寺卿要是想当大禹,那便自己当去好了,堂堂庆律寺寺卿,何苦在这里讨来笑话!”

  孟远庄说话时余光一直撇在何联脸上,何联始终一言不发且面不改色。

  孟远庄此时愤然闷哼一声,然后又对着谢文昕毕恭毕敬地说道:“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商讨如何调兵去镇压南境之乱,是该趁着湟川王谢定章还未知朝廷已知其心之时,迅速出兵去将其制服,再向南境一众小国下行马威,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谁知就在孟远庄滔滔不绝时,身后左侧官位中忽然传来一人低沉话语声:“削藩。”

  孟远庄顿时一怔,闻声半侧头往回看去,眉间却骤然紧紧皱起,挑眉细想半刻,又缓缓把头转回,余光瞟向座上的谢文昕。

  此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坚定如山。

  谢文昕本是觉得头痛难忍,听着堂下争吵,还有何联和孟远庄不切实际不到重点的进言,他是越发觉得头昏目眩,二指始终捏在眉间,却是此声忽出,他指间动作才顿时停下。

  谢文昕略有意外地松开手,睁眼后寻着声音看去,便是看到简临风从中不紧不慢地走到殿前,孟远庄与何联皆往边上退开为其让出中位。

  简临风走到殿中时,行礼后是再次不慌不忙地重复道:“削藩。如今可行之计,唯有削藩。”

  众人再次陷入惊讶,片刻后又是你我之间低声喃喃细语,如无数只蚊子在殿中嗡嗡鸣叫。

  除去简临风沉稳不惊,便是只有何联一直垂头不语,而他却能感到从四面八方不少投到他身上的视线,中大有不解之意。

  那日早朝结束后,只有李凤勤与简临风被谢文昕留下,其余人离宫路上仍是不停地你我交谈。

  何联独自一人走在甬道中,身边忽然有一人不知不觉走近。

  不待那人开口,何联便低声说道:“是他的意思。”

  何联说完便加快脚步向前离去,将那人甩在身后。

  腊月初五,江上,大雪。

  自从那山中小城离开后,王桓谢宁一直顺着潦河往下游顺流而下,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因已入秋末冬初,江上更是入冬寒冷,又水汽越凉,山间阴冷不堪,王桓中间是不知而又感风寒。

  起初途经山中村落,还能上岸休息,只是王桓此人从不知怯,便是身体稍有好转,又缠着谢宁要再次出发。

  便是再河流上行至三日不够,一天夜间王桓忽然发热不退,再入深夜更加是旧病复发而心痛咳嗽不止。

  谢宁是心焦不已,本想替王桓施针以缓解痛苦,却如此江上寒冷,四面寒风,若除去衣物,王桓只能是雪上加霜。

  就在谢宁借着月光看到王桓脸色惨白,不由想起那年在淮南王桓病入膏盲时的情景,一时间是心急如焚,却又除去将王桓紧紧抱在怀中给其取暖,便只能催促船夫快行至下一处小镇。

  便是在天微亮时,船夫忽然惊呼:“两位公子,这...这里好像有个小村落,你们要不要先到里头去待一待...”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终于入仙寿村了。

第一百五十章

  ◎绝处逢生,大雪仙寿见周生◎

  玉嫣生辰之后, 她是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地收拾着自己闺中物件,时不时将琳琅荣若枝唤到房中,甚至将自己从来珍藏的饰品书画拿出让她们自己挑选。

  她的脸上从来带着温婉笑意, 虽平日间玉嫣也是笑意盈人,却此段时间, 是难掩甜蜜。

  直到那日玉嫣才得抽空,走到院中伸展伸展筋骨, 视线中却扑腾闯入一只脏兮兮的小鸽子。

  玉嫣伸着懒腰的动作顿时停下,目光也不太自然地盯着那鸽子, 片刻之后才在心中哀叹一句,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便十分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

  才将信笺从鸽子脚边捏着取出, 便能远远地听到任镜堂的声音:“阿琬!你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不等玉嫣抬头, 便听到又一阵鸟禽扑腾的声音越靠越近, 而桌上的白鸽也顿时像受到极大惊吓一般立刻飞走。

  玉嫣是没有理会,始终低着头,将小纸卷翻开, 上面字数不多, 却让玉嫣眉心越皱越紧。

  “怎么啦?”原本兴高采烈的任镜堂见到玉嫣这副神情, 也紧跟着紧张起来, 走到玉嫣身边, 也跟着往信笺上看去,便是和玉嫣一样, 眉心渐渐蹙起。

  玉嫣转头看向任镜堂,脸色是不尽担忧, 问道:“任大夫, 你说, 这该如何是好?”

  任镜堂却忽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大为不屑地说道:

  “我早就跟他俩说了无数次了,你家王先生这病,就算当时你我拼死拼活能给他把命给保住,他身上的病痛,也是要跟着他一辈子的。要想活得舒服些,还是那四个字,好生保养。可是王先生那性子,你也该清楚,就算有殿下给看着,殿下也是宠着他溺着他,他要干些狂妄的事儿,就算殿下开头不肯,他是在那儿哄着骗着,咱殿下能拿他怎么着?哎...说到底啊,还是给咱殿下喊一句委屈,到头来心疼的还是他...”

  “你就能不能不说风凉话了?”玉嫣眼看着任镜堂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愤愤不平,她是连忙推了他一把,着急道,“你赶紧瞧瞧有什么法子...你我都知道,若不是真的病急了,人家殿下什么性子?能给我们这般急着传信相问吗?”

  任镜堂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美人动怒,便只好连连称是,边说着“你先拿着,我这就给他们回信去”,边将手上的东西往玉嫣手中送去。

  怎料忽然是一阵“咯咯”乱叫,又是好几鸡毛忽然在二人面前飞舞,玉嫣这时才看清任镜堂原是带了一只健硕的走地鸡给她。

  玉嫣欲言又止地看着任镜堂。

  任镜堂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抱着那惊慌扑腾的母鸡转身,边走边喊着家仆来将鸡拿走,然后便走进了正堂书桌后坐下。

  任镜堂此人玩闹时与正经二字八杆子打不着边,却认真起来是一丝不苟。在空白信笺上写下几字后,便立刻交给随后而入的玉嫣手上。

  见玉嫣脸色仍是难看,任镜堂却沉声道:“王桓的病,经你我之手回春,是无性命之虞。但是就算好生保养,身上病痛,余生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不能根除。而且,你也知道他为人,无论你我再多说,也是无益,还不如直接说到绝处,让他们自己逢生。”

  江上早已是深秋浅冬,又偏逢稠密飞雪,站在船头撑着竹篙的船夫看到那鹅毛之中隐约有行人在山中行走时,也以为是天昏而眼花,却再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确实是有一小村落。

  他将谢宁王桓二人送下后又撑船离去时,却始终觉得诡异,便是他在此处撑船几十年,春夏秋冬,朝夕早晚,阴晴寒暑,是从未发现此处还有如此隐蔽的村落。

  船夫二日雪停后本想再来查看,但无论他再怎么仔细寻找,旧路重行,也找不到此村落入口。

  谢宁二人着岸后,王桓已经是难以站稳,又大雪翻飞落在二人身上头上,王桓双唇早已发白,脸色也白如飞雪,呼吸声越发沉重,双眼也越是发肿。

  谢宁看着他寸步难行的状态,本想将他背起,却王桓始终坚持要自己前行。

  谢宁无奈,只好再将自己身上的狐裘盖在王桓裘衣外,自己只落薄衣一件,双手紧紧地扶在王桓两边手臂上,踩着过脚腕的雪一步一脚印地往村口走去。

  天上飞雪越下越大,随着山中烈风从二人面前刮过,二人甚至不能睁开双眼,王桓脚步不稳,虽被谢宁紧紧抱在怀中,却仍是几次差点趔趄摔下。

  谢宁好几次想要直接将王桓横抱起,但王桓却不知为何铁心要自行,谢宁是道王桓做事从来有他原因,便只好小心搀扶,带他行走。

  好不容易走到村口处,能见有一石做牌坊,上面隐约刻有红字,却因大雪闭目而不能望清,而又刚好看到牌坊后有一裹着厚棉袄的小男孩,正在自得其乐地堆着雪人,是对漫天的飞雪毫不在意。

  谢宁带着王桓便连忙上前,隔着大雪,大声问道:“小兄弟,不知村中可有大夫?”

  男孩就像完全听不到谢宁说话一般,仍在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堆着他那四不像的雪人。

  谢宁回头看了王桓一眼,见王桓双眼逐渐合上,在雪中摇摇晃晃,若非自己一手扶着,是随时可以摔下。

  谢宁越发着急,刚想开口再问,而就在此时,村中忽然传来有人对着村口喊道:“阿鱼!可以了!”

  这时这个小男孩才站起来,左右拍了拍手上的雪,回头淡定看向谢宁二人,向他们招了招手,边往里走边说道:“跟我来。”

  小男孩的行为举止是十足怪异,便像是一早便预料到二人会在今日来到此村一样。谢宁看着小男孩蹦蹦跳跳往里走去的背影,一时眉心紧锁,不敢跟上前。

  小男孩走了几步,察觉没人跟上,便停下脚步,回头瞧向他们二人,指了指王桓,生气地喊道:“周先生说你们再不跟上来,他就要死啦!”

  谢宁越发觉得不妥,只是这时王桓又忽然两声凄惨的咳嗽,谢宁心中是焦急而又无他法,只好扶着王桓便跟上小男孩的脚步,边走又边问:“冒昧一句,小兄弟口中周先生,是何人?”

  小男孩头都不回便说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谢宁见小男孩似乎不想多说,也不好再问,只是这小男孩走到一半,却忽然又说:“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周先生...脾气不是很好,而且你们运气也不咋地,刚好碰上他刚回来,这可是他最暴躁的时候了...”

  小男孩说完,伸手胡乱地擦开脸上沾着雪,接着便是越走越快。

  只是村中的雪也是越下越大,王桓好几次都又差点摔倒,眼见着越发跟不上小男孩的脚步,谢宁见王桓已大有昏沉之意,也不再等他回复,两步上前便将他背起在背上,然后加快脚步连忙跟上。

  路边两旁门户皆闭,却时而有人出来瞧他们一眼,村民都对这两位不速之客感到惊异,却又瞧着二人是由那小男孩带路,便只是你我相望而没有上前多话。

  没过多久,小男孩便在一处破旧院前停下,院子门口有一简陋木作牌坊,只是飞雪太大,根本看不清牌上字迹,院子以及腰栅栏围起,院中有一处房屋,却同样是仿佛早已被埋在雪下,难以分辨。

  谢宁抬头看了一圈,正要跟着小男孩往院中走去,而这时小男孩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谢宁背着王桓,才撇撇嘴,说道:“你早就该背着他走了,我还怕他那病怏怏的,等会儿给埋雪里了,周先生又得说我了...”

  “阿鱼!”屋中忽然又传出方才那人的声音,“说什么呐你!?”

  阿鱼脸上忽然恐慌,他连忙对着谢宁,竖着食指在嘴前,又小声道:“赶紧进去吧...记住记住...刚才那些话,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阿鱼说完,一溜烟儿地就往屋中跑去。

  是因如此一路入村,且这阿鱼及周先生的行径分外怪异,谢宁一时只知道站在院中,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不知进退。

  过了一会儿,雪似乎略有渐小,却此时屋中忽然有一身影大步走出,边走边凶巴巴地喊道:“我说站着的那位,你是想你背后那位冻死吗?让你进来这么久,还杵那儿,给你煎好的药可都凉了!”

  谢宁顿时一怔,反应过来时便是见一轻轻瘦瘦的男子已经走到他面前,脸色十分不友善,他正皱眉不耐烦地盯着谢宁,又说道:“你到底还走不走!?”

  而这时谢宁背后的王桓却忽然又连连咳嗽起来,边咳还边说道:“在...在下...见...见过...周...周先生...”

  谢宁顿了顿,这位周先生瞅了让王桓一眼,也不好再骂,只好边往里走,边说道:“赶紧进来。”

  谢宁也只好快速跟着走进屋中,一进去,便又听到周先生喊道:“阿鱼,去把那药再热一热,给我拿来之后到雪堂,带着他们几个把《三字经》抄一遍,然后今儿就散了吧。”

  屋外雪如鹅毛,冰冻成霜,屋内炉火慢烧,温暖如春。

  从中堂穿过,沿着中庭的檐廊往南边走去,周先生是引着他们走到一坐东朝北的厢房走进去。

  屋中简单宽敞,明亮温暖,床炕面对有窗,虽窗户小开,却不觉寒凉,反倒为内里干闷添上丝毫清爽。

  将王桓身上裘衣卸下,又仔细将他身上的雪拍走后,谢宁才将他放到床上后,又连忙给他盖好被子,随后又将火炉靠近一些。

  周先生是一直双手环抱在身前看着他无微不至的动作,一时间脸上是大有厌烦之色。

  直到阿鱼小跑着将药端进来,他连忙接过便让阿鱼离开后,才边走上前边闻到:“这位殿下,是您喂他呢,还是让在下来呢?”

  谢宁这时才知回头看向这位周先生,只见此人身段瘦小,却干净利落,面容白皙,手脚纤瘦,眉清目秀,眸上澄澈有光,却非文弱书生之态,反之大有伶俐狡黠,同时又十分不友善之色。

  从他手上将药接过后,谢宁仍是将信将疑,在王桓身旁坐下,将他扶起在自己怀中,却始终不敢喂进一口。

  这时这位周先生是越发烦躁,走上前将药一把抢过后,自己先喝了一口,又愤怒地将碗放回谢宁手中,怒声说道:“你们爱喝不喝!”

  谢宁一面是担忧王桓,一面又是对这位行为奇异脾气古怪的周先生万般不信任,但王桓此时却是拽了拽谢宁袖子,示意让他将碗给他。

  谢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桓却已经双手捧着碗,将药一口气喝完,因为此药过苦,王桓饮完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将碗放回谢宁手中时,不忘对外面说道:“有...有劳周先生...”

  周先生又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瞪了谢宁一眼,弯身将碗拿走后,又对谢宁冷声说道:“这位殿下,这药还得一天喝三次,只是我这儿还缺一味叫见君芯的药草,若您想着他今晚还能喝上药,我劝您是趁现在雪小了,赶紧到后山给摘点儿回来。”

  谢宁是从未被人指使过,便是从前谢蓁蓁也从未试过对他指手画脚。

  他一时脸色顿沉,却见王桓入屋之后喘息似乎确实和顺些,如今是有求于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先小心翼翼将王桓重新放在床上躺好,给他盖好被子后,又握着他的手,小声道:“你先躺会儿,我马上回来。”

  王桓也疲惫笑笑,点点头,说道:“没事,这位周先生,不会伤害我的,放心...只是你路上要注意...咳咳...雪...”

  “哎行了行了...”周先生是看不下去,打断道,“我让阿鱼陪他去便是了,别在这儿给瞎矫情了。你只要不作死,在我这儿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周先生说话难听,谢宁是几经忍不住差点要上前揪住周先生的衣领将他教训一番,但最后也是落得无奈,只好又交代王桓两句,便速速离开。

  谢宁离开后,周先生也想着先离开房间,却刚转身,身后便传来王桓微弱的声音,说道:“雪纯姑娘,不知齐长熙,可还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周雪纯!周雪纯!周雪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