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30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老板这时也是看不下去, 好不容易将一只手抽了出来后赶紧把简临风白净的手拿开, 他着实不耐烦地说:“简大公子啊...您还是往别处去吧, 咱这小门小户的, 您这赊一次我就没了一晚的饭, 回家我夫人可得恨死我啊...”

  如此说着,老板急急忙忙地就往铺子里头回去, 只剩下简临风一人孤单地站在最后一缕斜阳下。

  斜阳将他照得金光灿灿,只是谢宁和王桓站在远处看着, 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等王桓回过神来的时候, 谢宁已经往药材铺那边信步而去, 就在谢宁正要对老板开口时,王桓却在他身后轻轻拉住他,低声说:“还是让祁缘去瞧上两眼吧。”

  见到谢宁和一个相貌极丑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简临风也是怔了怔,可是脸上却骤然起了难堪之色,也不待二人上前转身便要离开。

  谢宁一步走到他跟前将他拦下,沉声问:“是老管家病了?”

  简临风心虚地觑了谢宁一眼,咬了咬下唇拧了拧眉心,不说一字正要绕开谢宁就往前走。

  谁知谢宁却半步踩前正要再将他拦下,王桓却蓦地将他拉住,对谢宁摇摇头示意不必再劝。

  见二人没有再阻拦,简临风低着头几乎逃离般走开,而这时王桓却在其后不咸不淡地说:“小王爷,您瞧这祁大夫明早也是要来给我看诊的,不如让他顺路也去给简公子那头看上一眼吧。”

  简临风的脚步果然顿了顿,而谢宁这时也神色复杂地瞥了王桓一眼,才沉声应道:“好。”

  天色越暗月色渐明,人们吃过晚饭后也渐渐涌上街头,柔化人的新奇独异乐声也逐渐在大街小巷里响起。

  人群挤着人群,人群也挤着他们两个。从东城往城北这一路上,二人是各有心事而相顾无言。

  玉嫣也曾经满脸悲伤地问过王桓,对那些无辜的人,是不是也非要如此?

  王桓那时候还能够懒懒散散地靠在软枕上,将最后一点的骨翠散吸入鼻中,闭着眼满不在乎地说:“有些债,我下一辈子再慢慢还。”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王桓并非不知他接下来要做的一切会有怎样的牵连效应,相反的,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俗话道,针不扎到肉,永不知道疼。

  如今他和谢宁走在行人漫漫之中,王桓怎能不想起曾经他在怡都风流放纵时,自己身旁永远有着简临风的身影。

  比起秦挚对自己因感恩而来的忠诚,简临风留在自己身边更多的是溢于言表的崇拜。

  那时的王桓虽百病缠身风流放/荡,被世人称上一声狂人同时却还能凭着自己洋溢的才华在京中留着才子之名。

  从来向往无拘无束的简临风,自然就对能够在世人追名逐利中却不为世俗病魔所扰,依然独立自在颠倒众生的王桓钦佩有加。

  那几年跟随在王桓身边,日里山中吟诗作对,夜里春熙独领风骚,简临风只知道好不快活,可是他怎会知道王桓心里所有的痛苦和隐忍。

  如今王桓走在这条他也曾和简临风一同走过的路上,脑海里却只有方才日落余晖里简临风摇摇晃晃孤独离去的身影。

  来来往往的人带着欢声笑语,王桓如今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只剩下现在这些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让这些欢声笑语不被血泊沾染。

  就在王桓思虑重重的时候,从人生吵杂中却忽然传来了一把十分熟悉的女子声音,他不由得从回忆中抽离,眉间微微皱起皱却没有停下也没有说话。

  只听见那女子说道:“你们柔化这些个小玩意儿就是做得比咱们要好,就这么个小手炉看上去简简单单的,谁知道这中间还能打出花儿来。这点东西要放在咱中原,谁可有这么点儿心思来琢磨,有这么个时间还不如想着怎么巴结巴结隔壁家这个官吏,讨好讨好对面那个地主。”

  而另外又有一个低沉男声说:“这些能被带到中原来的定是上好佳品。我还记得小时候还在家家那阵子,市集里卖的那些哪里有这些精致。只是虽然粗糙,可我还是觉得那些更可爱有趣。”

  那女子又不屑地回道:“你说说你自己,都来中原生活十几年了,那都是猴年马月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这么一清二楚的。那些事情忘了让自己过的轻松一点不好吗?”

  “活着哪有轻松的。再说,如果连这些都忘了,那我就真的没家了。”男子顿了顿,又说,“有机会,我带你回柔化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又说:“你们男人就是爱想当然,如今别说跟你回柔化了,就连这怡都我也是快呆不下去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往王桓这边靠近,王桓的眉心也就越皱越紧。

  这时那男子又道:“就是因为这里呆不下去了,所以跟我回去不好吗?”

  “你也就别往我心里添堵了,”女子沉冷又说,“就我家那小祖宗都快把我折腾的没半条命了。咱们还是现实点儿吧,别说我接下来还会碰到什么事儿了,也就说说你自己,都来这边这么多年了,还做这种白日梦?人家是连你当年阿妈去世了都不放你回去看上一眼,如今人家会放你走吗?”

  男子又顿了顿,说:“若你愿意我跟我走,我就有办法带你回去...”

  这两人的说话声越发靠近,最开始是因为王桓的听觉要比他人要好,所以这二人的谈话便只能他听见。

  只是此时二人越行至近,谢宁也骤然停下了脚步,沉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谁知这“人”字都没说出来,王桓却忽然重重地压在谢宁前臂上,然后一手捂在嘴前不停地咳嗽。

  这咳嗽是忽如其来措不及防,更加也是咳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原本就贴在二人周围的人群也都被吓了一跳,顿有石子落水而外散之状。

  而谢宁早已顾不上谁谁说了什么,这咳嗽声便是把他心神吸去,他连忙扶着仍咳不停的王桓走到旁边,伸手轻轻顺在在王桓后背。

  好一会儿,直到那头二人的话语声立刻停息下来,王桓才缓缓放浅了咳嗽。

  “算了,我送你回家吧。”见王桓终于缓过气来,谢宁这边说着,那头拽着王桓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小王爷别啊,”王桓这时却急了,另一只手连忙拉住谢宁停下脚步,“这春旗祭是小王爷您最爱的节日不是?而且这一年才一次的,咳咳...错过了又得等明年了,咱都到这儿了,怎么也得到花艇上把那焰火给看了不是?”

  见王桓方缓过气来,马上却又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谢宁自是厌烦,斜睨他一眼,一把扯开他的手,边冷声说着“少废话”边继续要往回走。

  怎料王桓却又往后将他拉住寸步不行,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扯,谢宁是越发烦躁。

  他正思考不如将王桓直接扛在肩上带走时,背后却传来王桓一声略显诧异的声音:“诶,小王爷,在下不能看清楚,可那人...那边那位公子,是不是柔化的世子殿下呀?”

  谢宁果然顿了顿,只是此事却不能引起他多少兴趣,他转身又十分不耐烦地低声吼道:“那也与你无关...”

  “这么巧,”谁知谢宁这话音刚落,身后便传里一把低沉磁性的声音,“小王爷这也是来看春旗祭的庆典的吗?”

  被人点名,谢宁无论再不愿意也不能一走了之,只好冷脸不情不愿地回头,先狠狠地瞪了王桓一眼,只见到那位年轻的柔化世子梁显扬正一身光明磊落地站在二人身前。

  论辈分,梁显扬也算是与他们这么些个世家子弟为同辈,岁数约莫大了那么几年。

  虽然当年他是以质子的身份被送入怡都,但文帝却待其宽厚,于他在京城置有一处华贵的府邸,加上太后当年见梁显扬年纪轻轻却孤身一人留在他乡,不由心起怜悯,逢年过节也会唤其入宫与旁公子小姐一起玩耍。

  虽然中间交集不多,但仍留面相,在宫中街头偶尔会面,也会寒暄一番。

  “在下见过小王爷,”梁显扬见谢宁转身,便双手作揖微微颔首笑着道,“若知道小王爷今日会来一同参加庆典,在下本应先来迎接的,这下倒显得失礼了。”

  谢宁对梁显扬并无偏见,只不过偏巧碰上此时身边还留有王桓,脸色自然不太好看,便冷脸点头道:“世子殿下言重了,我也准备离...”

  “草民见过世子殿下,”谁知谢宁话未说完,便被王桓打断,只见王桓礼貌地行礼后,然后浅笑对梁显扬说,“小王爷方才还问怎么见不着今年的花艇了,想来如今有世子殿下引路,那便是求之不得了。”

  谢宁怔在原地。

  梁显扬却落落大方地笑了笑,说:“这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公子想来便是那日花朝节在春熙楼前大放异彩的大才人,传说中小王爷的挚友,卢...卢演卢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王桓低头笑笑,与此同时也感受到谢宁躁怒的目光正直直地投射在他身上,他却视若无睹,又抬头对梁显扬说,“在下也曾多次听闻世子殿下英容,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王桓谦逊吹捧未过,谢宁忽然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冷声说:“我这朋友身体不太好,今日就不...”

  “还请世子殿下带路...”谢宁的“不”字都没完全说出口,黑暗中王桓却已经反手便扣住了谢宁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向前引了引,同时笑着对梁显扬说着。

  梁显扬笑着转身之际,谢宁眼上怒火早已快将王桓燃尽,反倒是王桓不慌不忙地牵起谢宁的手,温声道:“既然来都来了,这还刚巧碰上人家世子殿下,人家一番盛情邀请的,难不成还要推了别人的好意?”

  见谢宁脸上怒色不减,王桓又轻轻拍了拍谢宁手背,笑着说:“在下无事的,能与小王爷一同出游,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王桓边说边直接拉着谢宁便跟在梁显扬身后走去。

  欢笑洋溢周遭,遭逢明月当空,空下灼灼人影,影后公子多情。

  王桓牵着谢宁跟在自己身后,谢宁自然是看不到王桓脸上那僵硬笑意之下的寒冷。

  有些鱼藏在深沟里太久,也该出来吐吐泡泡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水上出行遭险情。

  郡主跟世子殿下多好啊...

  (孙子真的好厉害谋略非凡高度总结

  (古人真的都好强

第四十四章

  ◎花艇夜游遇险小王爷心生惧怕◎

  梁显扬轻车熟路带着二人在人群中穿行直到码头, 行路上不少高鼻梁深瞳目的柔化人一见到他,便恭恭敬敬地对其行柔化之礼,而他不过袖手一挥落落无痕一笑而过。

  三人很快上了一只花艇, 花艇从外观虽窄小,船舱内却宽阔。

  坐下后梁显扬给各人杯中满上, 王桓便笑道:“都说聪慧灵巧心思独特是柔化万源神赐予你们毕生之礼,方才一路所见, 果然名不虚传。”

  “传闻卢公子才气非凡,果然是见多识广, 竟对柔化的万源神也有所了解, ”梁显扬见王桓杯中已空,给他再次满上后觑了他一眼, 又谦笑道, “听闻卢公子并非怡都人, 想来也是没有见过这春旗祭的庆典了。也非在下夸夸其谈,此水上庆典虽没有在大漠上那般壮阔,但仍能称上一声新奇, 等会儿卢公子见到, 也就知道了。”

  王桓脸上笑意连连不由称是, 眼底却覆了一层冷漠的寒光。

  柔化地处内陆西北, 远离江河湖海, 长年干旱少水,他们唯一的水源只有每年当春雪山融化的雪水。

  他们每年春旗祭庆典都会设在大漠之中的柔化圣地长沙摩地, 晨起至中当日虔诚跪拜,傍晚至宵迎月焰火庆贺。

  只是中原有一词, 乃入乡随俗。柔化人心思敏锐, 学习学得快, 融入也融入得快,入乡随俗之后,他们又学会了一句俗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将春旗祭庆典带至怡都并非难事,却此地只有汤汤岷江,没有了长沙摩地那万里黄沙苍茫,终归缺少味道,但他们深邃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何不将庆典最重要的焰火庆贺环节设于江心岛上。

  岷江于怡都城北部分流域比中城部分相对宽阔,而在江中落有一湖心岛,只是岛上荒芜,平日无人涉足。

  柔化人便看准江心岛荒无人至这一点。每逢春旗祭,他们会先提前到岛上安设好所有的焰火布置,然后又从两岸分别拉上无数铁索连到岛上。

  子时一到,引子一点,漆黑一片的湖心岛上顿时亮起火光,焰火如从水中而出,直冲云霄散作漫天绚烂烟花,与此同时,这连系两岸的道道铁索上也会有无数如灯盏般的小焰火台瞬间发出金光灿灿的呲花。

  整个城北岷江流域顿时光芒万丈,光影交错在天上地下水间里。

  一般的平民百姓都会选择岸上观看,舍得花上那么一二小钱者,则会在酒楼靠外的雅座上占一席之位来欣赏,而那些达官贵人,通常都会雇上一条小花艇,流连在江水之上,亲临其境地感受这流光溢彩。

  梁显扬虽身为质子,但毕竟也是现今柔化王的独子,如今身在怡都也依旧过得不卑不亢,从不挂柔化颜面,故而依旧受到此地柔化人的敬仰。刚才他不过方到码头,便有一小花艇连忙游上来迎接。

  此时王桓和梁显扬对面而坐,梁显扬一面介绍王桓一面恭维,孰真孰假早已无从考究,乍眼看去二人倒相谈甚欢,一路高谈阔论笑语连连,反倒是坐在王桓身侧的谢宁,一直沉默地盯着台面,宛如尊黑面神,始终一言不发。

  梁显扬与王桓一直说这话喝着酒,细致间留意到谢宁整晚烦躁不安,他便笑了笑,给谢宁倒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说道:“见小王爷一晚上心神不宁,若是有什么心事倒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替您想想办法。”

  “世子殿下您这就是有所不知了,”这小酒杯子刚送到谢宁跟前,谢宁还没来得及开口推辞,王桓便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小王爷他不爱喝酒。”

  王桓话语刚落,那酒杯子早已执于他手中,又仰头一饮而尽,饮完了还砸吧砸吧嘴的,丝毫不顾谢宁一脸鄙弃和梁显扬的满脸怔然。

  合眼片刻,王桓才回味无穷地摇摇头,睁眼笑着说:“柔化的一镶金果然名不虚传,好酒,好酒!”

  “哈哈哈...”梁显扬这时候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立刻又给王桓杯中满上,“好酒还需逢知己啊...”

  也不知道王桓此时是真醉或是假醺,他忽然晃着脑袋凑上前,故作神秘对着梁显扬压低声音说道:“小王爷今日出门前啊,是被郡主训斥一番,如今是心里不痛快...”

  王桓话音刚落,昏暗之中梁显扬脸上笑容果然瞬间凝固,他略显尴尬地顿了顿,半晌后才僵硬地陪着讪笑两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

  就在二人各怀鬼胎地所谓“推心置腹”时,谢宁却忽然站了起来,一手抓住王桓手臂,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不由分说就拉着王桓往船舱甲板走去。

  王桓吓了一跳,梁显扬也顿地立刻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上一句“怎么了”,谢宁已经拉着王桓站在甲板边上正要伸手招呼附近的另一艘小艇。

  然而就在这时,湖心岛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鸣音,三人都不由地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来向看去。

  很快,那刺耳声音刚消失,忽然又一声“啪”的巨响从空中传来,紧接着夜幕中便亮出了一朵巨大的金红相交的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