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50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耳起风声携边关,王侯立名归宛宛。光耀门楣归典室,将相沉沙笑寒寒。

  当日刑场上六月飞霜,当年冤案绝地平反,只是当年许卓为集团树大根深,旗下所牵涉的朝臣细数不完。

  谢文昕在朝廷更是鲜有动怒,事发次日的早朝之上厉声斥责了庆律寺身为朝廷最高刑审机构却竟在这般重案之上出如此重错,而至曾经开国重臣含冤而死,此事若不严明处理,于朝内是有辱皇颜,于朝外是有愧百姓。

  谢文昕所意不言而喻。

  许卓为曾经身为尚书令,手上还持质有明校府,上为得氏族百家扶持而相行笼络,下为拓宽朝廷网络而私收贿/赂,且不提其于太后之间关由是否属实,但以于此,他苦心经营的布下集团在他东窗事发前早已枝横朝廷内外,朝心涣散,官不明政,朝廷如今更是早已被掏空如同空壳,而期间谢文昕虽仍为天子,实权于他手却始终是形同虚设。

  在这短短半年期间,历经数事的谢文昕如雨后春笋般若一夜成长,无论因贪生怕死如人之常情,还是因身为九五却如傀儡而越觉无颜,谢文昕心里被惶恐愤懑浇灌的蔓藤越发生长。

  而此时许卓为这座一直压制在自己头顶的巨树瞬间倒塌,他心中激动的同时,更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起枝茎连根拔起。

  只是陈圳孟至源甚至谢宁的意思,皆是不宜过犹激进,理应刚柔并济,如果此时此刻谢文昕在朝上大肆缉拿许卓为昔时党羽,一时之间只会让朝廷内外人心惶惶,而朝中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比起一网打尽,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则更合时宜。

  谢文昕心中亦知轻重,便再无多言,尽管知道不过走走样式,但也高调地令谢宁辅助何联温剑等人一同查清许卓为之后到底还有多少牵连广设。

  此举一出,在朝廷之中如惊雷般将那些各怀鬼胎的朝臣震得日夜惶恐不安,如有默契一般顿时断开了你我之间所有关联,更是让所有人重新审视这位尚且年轻连龙袍都尚未完全合身的皇帝。

  七月初四,天晴碧蓝,万里无云。

  自王桓被谢宁从刑场上救下带回家中,已经足足半月,王桓却依旧没有苏醒迹象。

  谢宁这些时日一直在庆律寺和宫中行政的冠政局中来回奔波,在庆律寺中与何联翻查当年冤案之中牵涉的人和事,还有从温剑近日在城中此前许卓为党羽门下搜刮回来的文案,除此之外还要将其归纳后拿至冠政局中与陈圳孟至源孟晚庄等人商讨而斟酌轻重。

  此间谢宁是要从零开始熟悉一切朝中纠葛正事,虽一路上有陈圳等人的耐心相助,但这短短几日,他已经开始渐渐明白谢辽在万户节当晚对他的告诫,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入朝廷便再也没有明哲保身一说。

  朝廷之上,难的从来不是判断孰是孰非黑白对错,难的永远只是权衡利弊,和斟酌人心。

  这些日子有杜月潜每日去替王桓过脉,又有殷成凤日夜在旁照料,谢宁也才能稍微放下心来处理政事,只是每日夜里从宫中而出时,也是忍不住马不停蹄飞奔回去,见到的却依然是未醒之人。

  艳阳上山,才将庆律寺里照进一丝光亮,谢宁和何联在三楼明室里相对而坐了一宿,所谓案牍劳形,谢宁将面前狱目册随手一合,两指捏在眉间,没有说话。

  倒是何联觑了他一眼,道:“也是一整夜了,小王爷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再看一会儿就走,”谢宁双眼始终闭着,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蓦地睁眼皱眉问道,“那日刑场之上,秦挚是祁缘带去的?”

  何联怔了怔,也像是顿时想到了什么一般,连连皱眉,沉声道:“是,按秦挚的供词,他当日是被灌以毒酒致死的,只是他在乱葬岗时偶然被祁缘发现便救其一命,如此说来...”

  何联说到这里,二人不由得相互对视,谁知就在此时,守门狱卒忽然冲了进来,二人不禁微微吓了一跳。

  何联厉声斥道:“何事慌张!?”

  那狱卒却连忙跑到谢宁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外头有位小兄弟说...说他们家...他家公子醒了!”

  谢宁当下立刻马不停蹄地冲回宅子,二人相见,王桓仍躺在床上还未起来。

  谢宁去到床边时,王桓才挤出微笑,缓缓道:“小王爷,脚还疼吗?”

  作者有话说:

  六月飞霜后,曲终人散时。曲终人又遇,不知竟是久别再重逢。

  耳起风声携边关,王侯立名归宛宛。何联,何琬。

  (你加油,我也加油

  (周五啦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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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医者难医本心,二公子绝知当年因果◎

  曾经沅陵侯府的冤案终得平反, 门楣重开一锤定音之后,众人便开始把目光放在这位终于能抹开重重浓雾摘掉面具重新站在人前的小侯爷身上。

  就连侯府旁窄巷里的黄狗也因这一层关系而添了光一般,大摇大摆地走在胡八街上时, 脖颈似乎仰起得比往日要挺得高一些。

  到了傍晚人尽归家时,挑着担子急忙归家的胡屠户见其从脚边路过, 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嫌弃鄙视。

  从篓中取出肉块扔到黄狗面前,不屑地笑着说道:“看你这得瑟样儿, 还真是随了主儿了!”

  黄狗得了好脸色,自然也愈发得意, 在胡八街上行走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日它闲着心情,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谢宁新宅跟前,斜着身子便在门廊脚下坐下, 歪着脑袋舔舐着自己身上皮毛。

  正当他乐在其中时, 那两扇朱漆大门忽然被从里破开, 一个似乎曾经在窄巷中混有眼熟的小兄弟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还没走过两旁石狮,却又立刻回头。

  抓住其中一位早已被吓的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的门童, 火急火燎地说:“还愣着干嘛呀!?赶紧去把杜神医请来啊!二公子醒了!二公子醒了!”

  语罢便又撒开了腿便往外跑, 谁知这小兄弟跑到它身旁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猛地蹲了下来。

  黄狗吓了一跳, 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碍着了人家地盘便立刻站起想要仓促逃离。

  然而这小兄弟却忽然喜极而涕地双手捧起一脸茫然的黄狗的脸, 哭着喊道:“呜呜呜我们公子终于醒了呜呜呜...”

  黄狗自然是不明白,人死复生难道不应该高兴, 为何在如此激动的时刻却落得泪流满面。

  只是城中多少当年寒门学子的家人闻此消息,却是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徒有苦笑:“二公子回来了啊, 老侯爷天上看着也该欣慰了, 可是咱家的孩子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黄狗那日也不敢在门前多做逗留,那位青衣小兄弟飞奔离开之后它便也仓促离开。

  却在绕了一圈后回来时,碰巧见到一位玄衣公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本是着急行走入内,却不知为何,方入门中,却停下了脚步。

  自王桓醒来,却一直在谢宁宅上养病。

  官门氏族见连宫中也派了李内侍带着御医登门拜访照看,又联想到当今圣上曾经与这位小侯爷之间的情分。

  想来当年冤案如今真相大白,陛下自然也只会更加珍惜这位失而复得的旧友,众人便你拥我赶地来到谢宁府前送礼言贺,本还想着进到里边再握着二公子的手一番痛哭流涕表达自己对其对侯府过往一路所受冤屈的打抱不平之意,却都被谢宁厌恶地拦在门外。

  众人无果,只好落下贺礼便扬长而去,却在转身之际愤懑地唾道:“我呸!这还真是长脸了!老子不就是看着你惨来瞧你一眼,倒还把老子拦住不成了!”

  七月初八,天清气朗,温热有风。

  天刚亮,杜月潜便乘着驴车前来到门前,门童一见杜月潜从车上下来,便立刻把门打开。

  杜月潜行至门边时却蓦地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小王爷殿下可出门了?”

  门童应声而答:“殿下是昨晚才出的门,现在还没回来呢。”

  杜月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往里走去。

  方至院中,便看到王桓身上只披着一件墨色披风坐在院中青石桌前,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看着手上攥着的小玩意。

  只见他脸上时不时露出微微笑意,又有稍作偏头,将那小物件举到面前左右细看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院中的美人梅不知何时开出了艳红小花两朵,孤零零挂在枝末,任凭风吹却始终不忍落下。

  杜月潜见此情景,虽觉一片祥和,却忍不住轻叹一声,从随从手上取过药箱,让随从先行退下后,便迎着走上前。

  “二公子大病初愈,晨早风凉,实在不宜如此衣衫单薄便坐于室外。”

  “病中还能昏沉而睡,倒是醒来之后无一日可安眠了,在屋里呆久了又觉沉闷,倒不如出来透透气,”王桓也不抬头,只是笑了笑,说,“只是确实也要烦请杜大夫替晚辈好好看看,为何这明明心中大石已经落地了,还是难以安寝。”

  杜月潜目光一直落在王桓手中的木雕上,王桓一手攥着一把小刻刀,一手握着那小块木头,木头还没被雕刻出雏型,想来也是刚开始了不久。

  他这是便又沉声道:“公子身体状况您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京中繁华嚣闹,公子若是真想能安眠养日,理应远离如此是非之地。”

  王桓听到他如此说来,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转瞬却又若无其事般偏头笑着继续仔细雕刻,又道:“是非地乃名利场,晚辈虽身体大不若当年,但流于尘世自然不能免俗,如今尚且年轻却还未挣得一丝半毫的虚名,想到身前还未赚到生后名,实在是心有不甘。”

  杜月潜止在原地,脸色若有阴沉,冷声又道:“公子早年间年轻体壮时有如此心性,照公子一世才华,那是无可厚非,可是公子应自知,如今早已不复当年,京城如此浮躁,老朽实在不知,公子口中的虚名,到底有贵重,可让公子如此恋恋不舍?”

  “杜前辈身为君子,秉忠厚仁义为生德,身为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宗旨,而身为典臣,奉齐氏子孙为天子,”王桓说到这里,缓缓将手上刻刀放下,抬头微笑遥望着杜月潜,又道,“杜前辈一生忠义孝廉,如今早已改朝换代,齐氏一族也早已消声灭迹,晚辈敢问,又是什么让杜神医您留在这浮华京城呢?”

  听到王桓提到“身为典臣”四字时,杜月潜浑身一直,眉心皱起,还未想到该如何作答,王桓便又轻然执起小刀,边垂头雕刻,边缓缓又道:

  “无论过去多久,前辈心中仍然是放不下当年的屈辱,以及对当年出卖典室的一众旧臣的怨恨吧?不然也不会将典室最后一缕血脉苦苦养育这么些年了。”

  王桓说到这里,微微抬起眼里觑了杜月潜一眼,尽管视线中难以看清他脸上神色,但不难得知杜月潜早已脸色土灰。

  “杜前辈站在那里也有片刻,倒不如过来瞧一眼,猜猜在下在雕刻的是何物?”王桓笑着轻声道。

  杜月潜心中长叹一声后,还是缓缓走到了石桌边上坐下。

  王桓便将手中那还不过是落有两道刻痕的四方木头送到杜月潜面前,边不咸不淡地说:“其实我早就该有所察觉,祁缘,祁此一姓并不常见,这么久以来竟未曾有与齐一姓牵连至一。非齐姓者称王,天下共击之。我也曾想过,祁缘莫非便是当年一夜消失生死不明的典怀帝,只是后来又想,不仅年纪不能对上,而且据记载,当年的典怀帝是胸无点墨只知玩物丧志,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历经如此丧国之劫,也断是难以如此短时间内成才。如此下来便只剩下一个答案,祁缘,便是当年典怀帝的亲弟,恭穆王,齐长熙。杜大夫,不知晚辈所言,可有答对一二?”

  杜月潜本已伸手想要取过王桓手中木块,只王桓话一出口,他的手却只在半空中停下。

  他垂头沉思半晌,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才缓缓道:“当年文帝已经平定四境,百万铁骑踩破城门入京的时候,怀帝根本已经无力挣扎,宫门之外跪地求饶,双手将玉玺奉上,尊其为帝。文帝亦言宽厚,传闻之中文帝双手将其扶起,一声“愧不敢当”后便将其安置皇宫别院让他况且安度余生。天下倡导仁义道德,文帝如此行为,怎能不落得天下才族的敬仰,民间百姓的称颂。很快之后便是新帝上位,试问还有谁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位不成气候的小皇帝身上?”

  “无人留意,被藏在角落黑暗之中,要将其从此抹杀在世上那不过就是一声令下。新帝登基当晚,月色皎皎,宫中庆宴是其乐融融,可是谁还会知道,这歌舞升平之外,所谓皇宫别院一场屠杀!数百兵卫手持长枪短剑冲入别院,见人就杀,当时怀帝的夫人正值十月怀胎啊,他们也不肯将其放过啊!”

  杜月潜说道此处,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这般血腥画面,双手忍不住在桌下颤抖着。他不得不稍作停顿,两瓣嘴唇紧抿却在瑟瑟发抖。只合眼片刻,才重新睁眼继续道:“事发当日长熙忽逢染病,他的嬷嬷一早便将他偷偷送至柒月斋,如此便才躲过一劫。但是那时的长熙已经是到了懂事的年纪了,虽能侥幸躲过这一死劫,可如此乃是丧家辱国之仇啊!比起二公子当年满门蒙冤,长熙心中对当年出卖典室的典臣的怨恨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大夫说了这么多,那您自己呢?”杜月潜一番话是说得声色力竭,但王桓脸上却始终沉冷无光,而此时他更是忍不住皱眉打断道,“若晚辈没有猜错,青丝诏,这些年间应该一直在您的手上,是吧?所以杜大夫,您在这些年间,又是扮演着如何的角色?”

  杜月潜怔了怔,才道:“白衣洗白斥铜腥,青丝长青保节骨。这么些年过去了,其实我本也是看淡了,文帝既然能够让百姓和睦,谁又道何人称王为终?当年的青丝诏本是一直保存在老侯爷手上,只是后来您兄长怕东窗事发,便偷偷将诏书转交于我,求我为保天下不再起乱,以仁为本,好好保存。但他们这些年里根本不知道这冤孽到底在何人手上,可是终归名字有之,这些年里这些典室旧臣虽都得先帝重用,但先帝晚年是越发多疑,以至于明里暗里竟重新想要追查此事。”

  “虽说在事情查出苗头之前先帝便已驾崩,可是终归此书不毁,他们也只能惶惶度日。一年前,陈圳不知从何得来的消息,说老侯爷便是持诏人,而当时老侯爷又恰好辞官,陈圳心里便咬定诏书在侯爷手上,之后免得夜长梦多,便借着许卓为这把刀将其先除之而后快。”

  杜月潜说道此处却忽然停下来,他双手缓缓落在桌面上,几欲开口,却终是落得不绝长叹。

  王桓亦无再有追问。

  有些事,话到梗处,便无需再有多言。

  对于王砺,青丝诏一事他并不想牵连家中任何人,便从未有过将此事告知王程,更不知道王程早已将其偷龙转凤。

  闻知陈圳暗中彻查此事,王砺惊于青丝诏无故失踪,便前去询问当年一同在诏上签署的简中正。而简中正亦是心虚,为求自保,百般无奈之下想到先下手为强,欲借出卖王砺而求得自己家门安生。

  后王砺含冤被捕,简中正仍怕夜长梦多,王砺一天不死,便多一日被人捅出的危险,而自己便多一日难安。

  如此只能选择下策,故意教唆当年江中一带寒门在王砺被捕之际替其鸣冤,然后再入宫渲染其勾结寒门意图造反之事。

  此举聪慧,一来将威胁至于万劫不复,二来卖陈圳一人情而求自保。

  只是疑人向来自疑,庸人亦难忍自扰,再后来王桓设局将其逮捕,个中其实并无实质证据,只要简中正一口咬定自己清白,不过假以时日便可昭明真相。

  可是本来人心向鬼,又有之前王家一事为前车之鉴,简中正便自以为此事乃陈圳为了将其铲除,为了保住简临风,他只能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

  王桓想到此处,只落得一声冷笑,笑后又回头看向杜月潜,冷声问道:“既然如此,前辈也是知道在下为何要留在京中,在下所愿,说来亦应是前辈所愿,何以前辈还要屡劝在下离开京城?”

  这时杜月潜也抬起眼里看向王桓双眼,良久后,才苦笑道:“敢问二公子,若是余生还剩两年,您打算如何将其连根拔起?”

  谁知杜月潜话语刚落,远处廊下忽然传来一声叫唤,只听到青樽惊愕地说道:“玉嫣姑娘,您怎么在...”

  作者有话说:

  再补充一点。

  当年王程明知道杜月潜其实痛恨他们这群“出卖”典室的旧臣,也要将青丝诏给杜月潜保管,是因为他知道杜月潜后来其实已经对这件事有所放下,又加上王程对杜月潜说过,如果青丝诏重现,只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王程是抓住杜月潜慈悲为怀的性子,所以才将青丝诏交给他,而且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表述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