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79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一定会与你详细解释的,”谢宁见谢蓁蓁如此,忍着疼痛咬咬牙,沉声说道,“但是姐姐你信我,你现在立刻把我们家的兵符给我,然后你马上去一趟南境,如果南境那边有任何异样,你立刻传信回来给我...如果此事当真,那么谢高钰和陈圳的筹谋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算现在我们开始做防,但京中能力有限,四境内是不能够再有任何变故了...”

  “那你呢...”谢蓁蓁见谢宁脸上并非玩笑,她马上也跟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细想一切结合信中内容,尽管不如谢宁清晰,却多少明白其中因果渊源,只是兵符之事至关重要,此时更是所有事□□发突然,又有谢宁过去曾经冲动行事的种种,谢蓁蓁不得不更加谨慎。

  谢宁心中虽着急,却也明白谢蓁蓁的顾虑,他合眼片刻,再睁眼时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风火与激动,却换上一层沉冷的光,看着谢蓁蓁双眼,冷静说道:“姐姐,我知你顾虑,但有道士别三日,而当刮目相看,从前我是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人世水火,但如今父亲以命换苍生,我为孩儿怎能再有荒唐?”

  谢蓁蓁看着谢宁双眼,不知为何,她却从这乌黑明亮的瞳孔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谢宁顿了顿,见谢蓁蓁略有动摇,他便换了一种语气,目光亦骤然柔和下来,却仍带坚定,说道:“而且...姐姐...我心里有人,因为心里有人,我更加不能冲动...”

  乱世人若浮萍,现世人非草木。

  谢蓁蓁终究是长叹一声,伸手便将谢宁的身体转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谢宁一下没反应过来转身之际伤口又被拉扯,他忍不住皱眉“嘶”的一声。

  “你受伤,姐姐心疼,姐姐会帮你处理伤口,姐姐甚至希望可以替你受伤,”谢蓁蓁边将谢宁的外衣轻轻脱下,边说,“我知道那个人见你受伤也会心疼,也会帮你处理伤口,他甚至可以为你去死...”

  可是因为已过许久,谢宁的伤口的血多少已和衣物粘在一起,谢蓁蓁将衣服脱下时只能把心一横双眼一闭便将衣服扯开,然后在血再次流出时马上用自己从自己衣上扯下的布条绑好,这时她才继续说:“可是姐姐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为他...或者为任何人...再受任何伤害...”

  “我知道很多事情并非刻意,只是心中想到便去做了,”谢蓁蓁见谢宁身上的颤抖渐渐缓和下来,她眼中却蓦地溢出泪水,她抬手马上擦去后,定了定神,深呼吸后又说,“但是知行,如今这世上...我现在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姐姐希望你永远安好,永远安康,做你想做的事情,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了,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世间亲情,是敬是亲是重。

  之后剧情,知行策略权谋技能爆发。

  (想家

  (加油,我们都很棒的

第一百零六章

  ◎殊途同归,自此淮南见君王◎

  之后二人再无说话, 谢蓁蓁虽从小随父奔驰沙场,见惯多少血肉淋漓白骨森森,谢宁此时的伤口, 与彼相较,不过尔尔甚至微不足道, 而她又对伤口包扎一事,虽多年未碰, 却始终是技巧之事仍旧熟练。

  但如今她面对着谢宁干净的后背间一道刺眼的刀口,她心中却要比从前痛上千倍万倍, 甚至不敢下手, 但又知道更是因为自己不忍再看,只能快刀斩乱麻般尽快包扎。

  只是她心中忍不住在想, 如今不过是遭遇刺客, 在不久的将来中原里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而谢宁, 无论作为亲王,作为将军,还是作为他自己, 他定会上阵杀敌, 而那时他再受伤, 又有谁能来替他包扎。

  纵知少年不应恋高床软枕, 而该投身沙场为国骋疆, 但谁又能道,骨肉亲情可比家国忠义要逊其腹颈。

  谢宁背对着谢蓁蓁一直垂头合眼, 他能感受到谢蓁蓁动作急促,也更是明白她为何如此, 虽剧痛传身, 可他却始终只是皱着眉而从来没有哼过一声。

  四周渐渐缓和下来, 只剩轻柔春风时而拂过枝叶。

  谢宁如今是已将所有事情理清,也为接下来要走的路筹谋算好,却睁眼之际手中紧握着的谢辽的书信又历历在目,他仿佛能隔着这单薄信纸磅礴字迹,看到桌案后谢辽写下这封信时的悲壮神态。

  他这时才暗暗回想起方才谢蓁蓁含泪的一句话,“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过寥寥数笔,却如一把又一把刀尖刀,剜在肉上,刻在骨里。

  如此之意,便是若有幸能再回家中,再也无人备好羹汤,笑意盈盈而出门相迎,再回家中,再无人将己唤知书房,谆谆教诲。

  此生不过二十一载,有些人便是余下数十年再不可相见。

  谢蓁蓁替谢宁终于把伤口包扎好后,又从行囊中翻出一件尚好的玄衣替他披好,最后她站在远处,从怀中取出一块铜作兵符,掂量在手上,凝视着还在艰难整理衣衫的谢宁许久,才长叹一声,如下定决心般走到他面前。

  她一手抓住谢宁的手平摊好,另一手将兵符郑重其事地放在他手心里,二人相视片刻,谢宁才沉重地合起手掌。

  谢蓁蓁勉强挤出一微笑,边仔细帮谢宁理顺外衣,边说道:“以后便是江下淮南王了,可要罩着姐姐,不能像以前那样胡闹了...”

  只是她说到“胡闹”二字,却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双手还抓在谢宁衣领上,心中却蓦地涌起了一丝苦涩。

  从前谢宁“胡闹”的时候,她对他是痛心疾首很铁不成钢,而如今谢宁终于长大不再“胡闹”了,可她却多么希望,一切可以回到从前。

  谢宁感受到谢蓁蓁的停顿,刚转头看下,谢蓁蓁却又马上回神问道:“那父亲的遗体...怎么处理...”

  四周卷起的山风将树上地上的枝叶掠得沙沙作响,更将周遭的血腥臭味萦绕在山间。

  谢宁环视一圈后,才冷声说道:“烧了。”

  谢蓁蓁愕然,皱眉看向谢宁以表不解。

  “父亲此生,不惧世俗,不畏谗言,如今虽死于非命却是他之所料,他如此以身换义,便是想替我们争取时间,如果我们再浪费时间将他遗体先送回淮南,定非他在天之灵所乐见,又若将其葬于此山,此山行野,不说行人路过,便山中野兽,也会侵扰坟墓,还不如落叶归根,从尘入土,”谢宁字句清晰,但眉眼之间却并非他话语般云淡风轻,他沉思片刻,又凝重看向谢蓁蓁,说道,“而且,如此一来才能保证姐姐你南行一路可得安全。”

  谢蓁蓁本能理解谢宁之意,也同意点头,却最后一句又让她不明所以,她便皱眉示意。

  “陈圳见他们的人这么久没回去,肯定会派人前来探视,与其留下痕迹让他们有迹可循,还不如将其通通烧毁,我现在马上要回京,定是隐藏不了,但姐姐你可以。”谢宁严肃地看着谢蓁蓁说完后,又往四周走开,低头查看尸体上是否还有别的痕迹。

  谢蓁蓁这时才恍然大悟,便立刻将自己项上的银项圈脱下,又将一婢女的尸体挪到车边,将项圈戴在其上。只是她回头又看到那车帘上早已成深褐色的血迹,心中还是不忍又是一下震动。

  很快姐弟二人收拾好一切,便各自牵着自己的马走到一边,然后手中火把一扔,不多久方才的一片狼籍便浮沉在火海中。

  隔着火光,眼前一切都在摇摇晃晃,天上一块乌云飘来将烈阳遮住。

  谢蓁蓁仍双眼通红地注视着面前火海,谢宁缓缓回头看向她,忽然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从侧在谢蓁蓁身前将她拥入怀中。

  谢蓁蓁再也忍不住,双手擒在谢宁臂上,垂头放声痛哭。

  寒鸦从天上而过,之后谢蓁蓁也换上了一套素服,二人再三告别后,谢蓁蓁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捧着谢宁的脸,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我绮绒郡主的弟弟,终于长大了,以后便是淮南王了...”

  谢宁将谢蓁蓁的手紧紧握住垂下,自己也垂头紧盯着,久久不忍放开,最后终究要离别时,他咽了咽口水,沉声说道:“殊途同归。”

  谢蓁蓁也垂头看着他的手,点点头,哽咽跟道:“殊途同归。”

  四月十七,乌云盖顶,连绵不开。

  怡都西城陈府书房中,陈圳端坐主座,其旁仍是陈翘,坐下除去何联外,另一侧如今更多出一个简临风。

  简临风脸上虽依然云淡风轻,却早已没了往日间的不谙世事的糊涂之感。

  那日御花园简临风故作偶遇谢文昕时,陈圳是刚好走到树丛之后,他故意躲身其后,便是听到简临风是如何三言两语,甚至话语间只字未提将王桓留在京中,却能让谢文昕得出如此主意。

  那日对简临风另眼相看的,不仅仅是谢文昕,更加是陈圳。之后陈圳再与谢文昕下棋时,谢文昕亦有意无意间问其建议,陈圳自然顺之而行。

  再之后傍晚时分,陈圳从流芳门而出,便见简临风正与其管家正在附近茶寮谈笑风生,坐于茶寮却二人面前皆无杯碟,若如姜太公钓鱼,无饵钩直。

  后来简临风初入陈府时,陈翘心中自是一怔,从前那个被人欺负了还只知一笑而过的风月少年,如今竟带着深重城府走进了自己家门。

  今日众人再聚堂上,探子仔细说出派去刺客全部与谢辽谢蓁蓁二人葬身山中火海,只谢宁一人得以逃脱,如今正单人匹马往怡都返回,却再三细查,也不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此话一出,陈翘自然是一脸震惊,连陈圳脸上都略有诧异,却简临风神色不为所动,何联忍不住觑了他一眼后,便微微皱眉,并无说话。

  陈翘略显着急说道:“父亲,要不我现在立刻带着鸿武营的人去拦截谢宁...”

  谁知他话未说完,陈圳便厉声打断:“如此出动鸿武营,你是想要以何理由告知陛下?”

  陈翘顿时哑口无言,瞧着其父脸色愠然,是不敢再说话。

  而简临风此时却缓缓淡然道:“丞相,既然不便我们自己派出鸿武营,何不等陛下亲自下令,让连大统领去拦截呢?”

  简临风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皆马上向其望去,何联一直沉默不言,眉间却越皱越紧。

  “陛下只需要知道的,不过就是一品亲王不顾纲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违抗圣旨,直闯天子城脚,实在居心叵测,”简临风见众人皆无搭话,他便更是不慌不忙地说,“至于老王爷与郡主身上发生的惨案,若从我们口中说出,只会让陛下慌张,但若从抗旨者口中获知,其意则会减去多少,您觉得呢?”

  简临风说完,嘴角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看向陈圳,许久后才见陈圳脸上露出感叹之意,简临风便心有成竹地缓缓垂头,又添了句“晚辈才疏学浅,还望丞相指点一二”。

  同日京中,李府中亦有一黑衣人单膝跪在李匪樵面前,将伯荆山发生的事告知以详,之后便迅速离开李府。

  李匪樵脸上不惊不喜,不忧不惧,站在廊下抬头看着漫天乌云,心中蓦地想起那日莫羡僧曾言及谢宁有才却有才而未露,有如深渊巨鲲,日后作为不可小觑。

  李匪樵当时虽不明莫羡僧临行时还要将此告知的用意,但如此一句话,却是在李匪樵的盘算中添多了一只至关重要的棋子。

  又之后李匪樵得知王桓必须留在京中时,心中亦感惊诧,随后苦思冥想之后。能想出的应对之策也只是孤注一掷,而此孤注一掷的勇气,却是因为对莫羡僧此人不经意的一句话的选择信任,如此一来,满盘皆为赌注。

  他是赌在谢宁身上,更是赌在莫羡僧身上。

  虽然如今此局不失他所望,每一步都在他预算之内,他心中多有安慰之余,也不乏再次对莫羡僧此人的用意产生质疑,而且更多的,更是对日后漫长道路上未知的敬畏。

  两日后祁缘上门诊平安脉后正要离去前,李匪樵却忽然将其叫下。

  三两言语后,祁缘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从李府离开时心中仍是忐忑不安许久不能恢复,直到他当着夜色走到半路,忽然见到一熟悉人影扑着向他跑去。

  祁缘连忙上前接住青樽,青樽才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说道:“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二夫人...二夫人...让您赶紧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知行单刀匹马闯宫门。

  (有时候真的忽然发现,我想表达的,跟读者读出来的,真的会不同

  (好神奇啊

  (周五快乐

第一百零七章

  ◎山外青山,王爷血刃宫门前◎

  当日谢文昕一道圣旨落下, 不得王桓离开京城半步之令传至王桓家门,此事与他预计偏差太大,王桓得知瞬间也是怔然, 却仍觉事未至绝处,仍有回旋余地。

  至连秋告知此事乃简临风从中做梗, 王桓心中是骤如电击。

  一个陈圳早已够他耗尽心神,又有简临风忽然登场, 一出手便是致命一击,王桓因心中虽对此人仍有歉意, 但如今他敌友难辨, 又是站在风口浪尖,一时之间难免顾虑。

  后自三月三十淮南谢氏离开京城, 王桓更是一直难安, 又得李匪樵冷漠拒之门外, 心中顿生前所未有的焦灼,无由又是总对谢宁回藩地一事多有不好预感。

  又加早前病症尚未完全康复,如今是忧思过虑, 夜里辗转反侧, 日间茶饭不思, 身体本就虚弱, 又偏逢近日春风微带凉意, 王桓更是熬不住。

  谢宁离开没多久,王桓便又感风寒而病倒, 连着几日都只能病卧床上昏昏沉沉。

  祁缘日日前来替他出诊,见殷成凤紧张挂心, 他每每便只能笑着安慰道:“二夫人何苦这般忧心, 这小子这样睡着不也是好事, 省得天天给您添麻烦。”

  祁缘虽嘴上玩笑,但心中却也明白,王桓焦虑,是因如今事态早已出乎他所预料,病之从心,心不宁而神不清,不清则引晦。

  近来他每次从侯府回到柒月斋,关上房门后总会忍不住将一封皱巴巴的信从抽屉取出。

  信上字迹工整却生硬,但亦能从字体的抑扬顿挫上感受到写信人的欢欣与激动,只是他自己却没有半点如此的欣喜。

  之后王桓病情稍有起色后,每次再去看他便是坐在桌案后,桌面上往往只放白纸一张笔一支,时而旁边还留一简单木盒,里面放着不少刻着姓名的竹简细条。

  王桓脸色一如从前苍白,却早已不见曾经对万事了如指掌,天下盘算皆在他掌心手背间而自命不凡的暗傲,眉眼之间曾经的阴冷算计犹在,却隐隐间多了几分心虚与迷茫。

  但再往后几日,王桓前几日病时脸色的慌张焦虑明显已被他按在心下,只是曾经的自信却也跟随渐逝许多。

  祁缘便问他:“你这是想到应对之策了?”

  王桓却是一声冷笑:“万变不离其宗。”

  直到今日,四月二十,京中大雨,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