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90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祁缘在孟诗云房中低声一番叙述后,孟诗云早已恍如隔世,双手一直紧紧抓在一起,甚至手背上早已被抓出血痕,她双唇颤抖紧抿,始终说不出半字。

  她的如此细微动作祁缘皆看在眼里,只是他预想要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完后,便微微颔首,起身挎着药箱便要往外走。

  在他刚走到门后时,孟诗云却忽然颤抖着小声将他叫住,祁缘神色冷淡地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孟诗云目光一直定定地停在桌面,眼中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溢满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才问道:“宁哥哥和桓哥哥...他们在淮南...还好吗?桓哥哥的病...好些...好些了吗?”

  祁缘略有意外,他微微侧头看了孟诗云一眼,语气冰冷地回道:“一切安好。”

  直到祁缘关门离开,孟诗云才忍不住双手掩面,痛苦地啜泣啼哭不止,口中还喃喃而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月三十,多雾,阴寒。

  王桓再次接到京中传来消息,谢文昕如今已知朝廷内外早已被陈圳的集团所笼罩,可是他却始终不敢声张,面对陈圳仍是装出一副与从前无异之态,心中却慌张焦虑至极,甚至夜夜梦魇侵袭,辗转难眠。

  谢文昕与李盈儿及简临风谈话之中,多有表露想要将谢宁请回京中之意,却迟迟未曾付诸行动。

  一日诏书未落,王桓与谢宁在淮南,始终装作万不知晓之态。

  明面上谢宁所管理之下的淮南日常操作也只是在民生社稷之上,所有传入京中所言,皆是谢宁如今一心放在整治央江一事之上,只是谢宁暗地里与谢稻之等人,这大半年间的筹备早已是蓄势待发。

  四月廿二,清明时节,绵雨阴冷。

  京中再次传来消息,只是此次消息在淮南幕府中也是让众人大吃一惊,连韩英也紧皱眉而半晌不得言语。

  天子玉玺正印册封的皇后李盈儿,在自己寝殿中因误食有毒食物,御医抢救无效,三日前已魂归天渊。

  早在此信传入淮南之前,陈圳渐渐开始洞悉谢文昕早已知道他的阴谋时,他便干脆破罐子破摔。

  朝廷之上从许久之前本就是陈圳一手操控,早前一直不过是给谢文昕留足颜面,如今既然谢文昕是知晓其狼子野心,陈圳亦是无心再掩饰其面目。

  陈圳接下来在京中便开始明目张胆地布置,除去让陈翘甚至开始接手中央军营外,更是让明校府将他早已控制京城一事对外封/锁,若城中出现任何与其不利的声音,一律格杀勿论。

  除此之外,更有将从前与谢宁王桓有关的一应人等,如贺奉昌冯晋等人,尽数收押庆律寺司刑狱,由何联为主监,严刑逼供,务必要从他们口中拿到谢宁王桓等人早已图谋不轨,意图谋逆的罪证。

  谢文昕一朝便称傀儡皇帝。

  而简临风行走在谢文昕与陈圳之间,却从来未对其中一方表以其绝对衷心。

  李盈儿屡次哀求谢文昕立刻将淮南王召回京中,但谢文昕如今早已是如被禁锢宫中,每日仍旧身着龙袍上朝议事,却众人皆知,其手上再无任何权利,更无从将消息传至遥远淮南。

  此时的谢文昕在宫中不过牵线木偶,任人鱼肉。

  此些消息经由王桓密探传至淮南王府,因此事涉及谢文昕生命安全,谢宁是越发焦急。

  他坚持要此时便是时候,应马上调动淮南兵马入京除奸。

  但王桓却一味阻拦。

  一日未得到京中传召,谢宁便率大量军兵入京,一乃昭告天下,他一直有在封地违旨私养府兵。

  二又有谢文昕早前令下,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如此二条,任一便可告之谋逆重罪,何况谢宁如今此举更是其二兼之。

  二人因为此事是在早已数日在夜间争论不休,就连琳琅在门外听见也为其忧心。

  玉嫣每次都只好将琳琅揪走,语重心长地教育她道:“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人家大人的事儿,哪儿轮到你们操心?”

  四月三十,多云,雾重。

  傍晚谢稻之三人正在谢宁书房中商议此事。

  谢宁毅心从早上到下午,韩英是一言未发,而谢稻之与荣敦之意皆是不可轻举妄动,谢宁最后忽然铁下心来,沉声说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下月...”

  “谢知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咳咳...咳咳...”

  谢宁还未说完,屏风之后忽然传出一声沙哑斥责,然后又是一连串咳嗽声。

  在座众人本是一直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劝说,此时皆被其吓了一跳,顿时回神看去。

  只见王桓一手扶着屏风,一手捂在胸口前,一边躬身咳嗽,一边往外磕磕碰碰地走出。

  谢宁见其如此心中一疼,连忙上前就要将他扶住。

  怎料王桓却一手将他推开,与此同时他也没站稳便往下摔去,众人惶恐焦心至极,同时立刻站起想要上前相扶劝说,却又都停在位上,皱眉相看。

  王桓这时又喘着气沉声怒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现在贸然回京就是正中陈圳下怀,他捏着“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和“藩王不得私养精兵”二事任一,就可将你置之死罪了!就算此仗你得胜,可是天子多疑,从前能因你功高盖主而削藩,日后更能再拿着此事来大做文章,若淮南之后就要世世代代背负着谋逆的罪名,你心中可对得起老王爷...咳咳...咳咳...”

  谢宁本扶着王桓,看着他如此模样,心痛便早已写在脸上,只是他此时却咬咬牙,争辩道:“可那是我们陛下啊...是文昕啊...我们再不出手...”

  “枉你读了这么多史书经文,挟天子以令诸侯便是前车之鉴了...”王桓痛心疾首地对看着谢宁打断道,之后又是不停地咳嗽。

  谢宁见其如此是不愿再多话以激起他心中不安,只好一手抱着他,一手对着场上众人挥了挥,众人立刻会意便快速退出如此场面。

  王桓被谢宁扶在怀中坐下,谢宁一手揽在他肩侧,一手连忙从边上拿过茶杯送到他面前。

  怎料王桓虽一直急喘,却伸手就将茶杯打落。

  谢宁无奈地深吸一口气,一直皱眉盯着他,直到他缓缓平静下来,才坚定说道:“父亲绝笔信上所言,不望名垂史册却乞以身殉国于危亡,你亦曾道,士行义仁之道则无畏生前身后名...”

  “你是决定了要回去了...”王桓看都不看谢宁一眼,冷声打断问道。

  “子徽...”谢宁几乎以哀求语气唤着。

  谢宁正要凑到王桓跟前,王桓却一手抵在他胸前,冷声又问:“什么时候?”

  谢宁知与王桓之间鸿沟再无法逾越,只好松开双手,垂头凝视地面,缓缓说道:“六月月中。”

  “嗯,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王桓也没有看他。

  谢宁无奈,只好替王桓理好身上披风后,便起身往外走。

  只是当谢宁走到门后时,二人嘴角皆不约而同露出阴鸷微笑。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这一章,整章伏笔,从头到尾。

  (全世界早安

  (早餐吃饱,心情会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儿女情长,可比万里戎疆◎

  自那日书房争吵后, 谢宁便一直以府中事物繁多而多有留在幕府过夜,就算少回王府也只是留在书房过夜,与王桓避而不见。

  王桓那日之后亦因一时气急攻心而旧病复发, 一直昏昏沉沉卧病在床,也从未问及谢宁之事一二。

  所以有时琳琅就算知道谢宁回家了, 见到人如此焦灼状态,又不知其中因果缘由, 便也不敢在其面前多言。

  任镜堂仍旧是日日到王府上替王桓看脉。

  从前他得如此殷勤,大多是因为府上有佳人, 而近这几日再登门, 虽说也因佳人,但更多却是迫于他人淫威之下的无奈。

  今日他闭眼替王桓把脉过后, 却皱了皱眉, 二指仍留在王桓腕上, 又再次凝神静听。

  半晌后才半眯着眼,怀疑地斜睨着王桓。

  刚好王桓此时又伸手作拳抵在嘴前两声咳嗽,他更加是望洋兴叹地觑着王桓, 说道:“诶我说二公子, 您这装模作样的功夫, 倒是真让在下刮目相看了。”

  王桓顿时愣了愣, 却立刻又摇头轻轻笑了笑。

  任镜堂又接着说:“我就说, 您从前的病,虽说顽疾方愈, 总是还会有些长短首尾。就算前几日是气急攻心,引致旧疾再犯, 却总不至于这么些天还不能下床吧?在下这两天, 还真的以为是自己医术生疏了, 赶紧回去熬了几天几夜来翻看医书记载。但是想来想去,在下的医术,也未到如此不精的地步。现在好了,竟没想是装睡的人叫不醒啊。不过您倒也是给在下说说,这咳嗽能咳出来,但是这苍白脸色又是怎么装的?难不成公子您为了蒙骗大家,还专门涂了脂粉?”

  任镜堂说着便要伸手上前到王桓脸上去擦拭,王桓笑着微微侧身躲开,更加将他的手推走,说道:“任大夫,您今日的功夫是做完了,省下来的空儿不去找心上人,竟在这儿对一个病人动手动脚的,合适吗?”

  “在下自然不敢对您老动手动脚,不然等会儿在下是真的手脚异处了。再说,在下与在下心上人的事儿,就不烦公子您挂心了,在下这会儿,便准备去邀约何姑娘到城外赏春呢。”

  任镜堂先是掩不住心中欢喜地洋洋得意说着,却又在桌边收拾着药箱时回头觑了王桓一眼。

  见王桓斜靠在软枕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书卷,他顿时又觉心中一堵。

  将手臂压在药箱上,任镜堂又苦口婆心地对着他说:“但人家公子,不是我说您啊,您要真有这个心思来管旁人,还不如先去跟您家那位好好谈谈,不然您们二位如今日夜不见的,到头来不也还是麻烦了旁人,嗯,例如本人。天天先跑一趟王府,再跑一趟幕府去给您家那位汇报您的状况,这来回跑得辛酸在下就暂且不论了,可若要是说您真有哪哪儿不舒服呢,人家又还得怪罪我,说我没有尽心尽力...”

  任镜堂是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气愤,却就在他大吐苦水正到激动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把清晰明媚的话语声:“二公子,您现在可是听见啦?说您矫情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人了...”

  王桓不待玉嫣说完,看都不看二人一眼便笑着对其挥挥手,佯作嫌弃地说道:“您二位赶紧走吧,这王府容不下您俩了。”

  五月廿四,天晴,转云。

  傍晚霞光万丈,红紫交金,灿烂辉煌。

  谢宁独自坐在幕府正殿主座上,从中午一直到现在,看着阳光投射的角度渐渐下移,他才缓缓站起往外走去。

  谢宁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

  只是走着走着,忽然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在自己面前飞快地窜过。

  只见那两人跑到一窄巷口前时还鬼鬼祟祟地左右细看,确定没有熟人后,又一溜烟儿似的冲进窄巷中。

  谢宁并非八卦之人,只是此时见到这二人如此神秘诡异的行径,心中一时竟起了好奇。

  他便从那条窄巷旁边的另一条小径绕进,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处停下,便立刻听到其中的女孩关切说道:

  “谢连舟,你真的要跟爹爹他出征吗?”

  谢连舟马上又坚定地回道:“嗯!男儿一生所求,便是能铁马黄沙,保家护国...啊...啊...枝儿...枝儿你怎么哭了...”

  “谁哭了谁哭了!我没哭!我就是...我就是...眼睛进沙子了...”荣若枝也立刻打断了谢连舟,谢宁此时忍不住向前一步,便见到谢连舟紧张担心,却又不知所措伸手想要擦开荣若枝脸上的泪水。

  荣若枝却猛地将他的手甩开,然后一把擦掉眼角泪水,故作坚强地说道:“我荣若枝是会为这么点儿小事哭的吗!”

  谢连舟比荣若枝大两岁,荣若枝瘦瘦小小的,谢连舟比她足足高了近一个头。

  他垂头看着荣若枝固执地擦着脸,心中竟是很不是滋味,他忽然弯下腰,双手搭在荣若枝的双肩上,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荣若枝怔了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干嘛...”

  谢连舟坚定地笑了笑,揉了揉荣若枝的头,说道:“我,谢连舟,对着今日斜阳发誓,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谁知荣若枝却忽然赌气打断道:“你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儿!你要是不回来了,隔壁张狗儿...”

  “枝儿...”谢连舟不等她兴冲冲地说完,便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说道,“我说了我会回来,我就一定会回来的,我要回来娶你,我一定会有功成名就那日...”

  “你这都哪儿跟哪儿...我...我我懒得和你说!我要回家去了,爹爹该寻我了...”荣若枝脸上越发滚烫,她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边转身就想往巷子外走。

  谢连舟却骤然上前拽下她手臂,谢宁这时早已站在他们之后,虽然是再也听不见二人对话,却一直看着谢连舟如何耐心好言相劝荣若枝,荣若枝如何想要挣脱谢连舟,只是一轮推搡后,二人最后还是一同往街上走去。

  最后一笔金光灿灿落在他们身上,伴随着他们渐行渐远,谢宁骤然想起这些日子来谢稻之与荣敦之间的尴尬。

  自那日谢宁与王桓争吵之后,谢稻之也多次旁敲侧击,想要相劝谢宁道王桓所说言之在理,实在不应不要意气用事,而在这种关键时候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