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93章
作者:梁州
昨夜一场倾盆大雨忽袭淋北城内外一带,清晨时分城中白雾萦绕, 伸手不得见人。
旭阳难出,本应是家家户户准备一日初启之时, 却家户大门紧闭, 一户从外看去较为富裕之家宅内,集满城中许多妇女, 老少皆聚。
堂内桌后正坐着一白发苍苍老者, 桌上纸, 手执笔,与身旁其夫人相视许久,又环视一众妇女一圈, 众人脸上皆带焦急紧张之色。
半晌后老者夫人将手沉重落在老者手上, 对其悲哀地点点头, 老者长叹一声, 挥袖便在纸上书写。
此府内气氛凝重诡异, 廖文府上忽然有一黑衣人急冲冲往廖文房间跑去。
刚过环廊,却忽然被不知从何处射出的暗箭一箭穿喉, 该黑衣人瞬间倒下,不发一声。
房中廖文刚醒而察觉动静, 猛地落床, 警惕小心地往外行, 却刚开门之际,便被一早已守在门外的男人用刀抵住项前。
男人从旁走出,廖文大吃一惊,诧异道:“谢高钰!?”
九月廿四,怡都,天晴,转阴。
谢宁所率领的淮南南安府兵在怡都城外十里之地安营扎寨。
十月三十,怡都,天阴,多云。
当日晨起之前,谢宁便带领着其中五百精兵直奔至怡都城门之下。
刚到城门脚下,就见到陈翘早已携鸿武营兵马在守候等待。
谢宁刚让其兵停下,陈翘一声令下,鸿武营之人便骤然四散,然后遁甲持/枪,将其团团围起。
本四境之内皆道,如今京师鸿武营早是今非昔比。
曾经其乃由先帝亲设,直属中央配有调兵虎符,当年在中原四境甚至外蛮闻风丧胆的鸿武营,如今不过空有其表。
主帅陈翘不学无术纨绔乖张,其手下更是放纵不堪,只知欺上瞒下,恃强凌弱,是早已没有半点实力,一网颓废,如此才是为何早前谢高钰抢占汶州时,朝廷派出镇压的,是谢宁所带的城北军,而不是鸿武营。
但是今日谢宁带着南安兵在城门之外再与之相会,却见陈翘脸上,竟再无丝毫从前纨绔浪荡之态。
陈翘高坐马上英容飒爽,神色冷峻,是有年少英雄之状,而鸿武营之人更是异常骁勇,竟无半分从前溃败之况,不过稍几回合下来,谢宁与其南安军竟是大败下风。
事态一尽严峻,陈翘所命令,是将其俘虏却全留活口。
他自己跟谢宁更是在兵马交战之中刀枪交手,谢宁脸上大有对其实力意外之色,而二人交战之中,陈翘一度占据上风,此时见谢宁面露惊异,他更是沾沾自喜。
就当谢宁稍不留神之际,陈翘骤然一□□向谢宁左脸脸侧。
谢宁立刻往右躲开时,陈翘却马上纵身向前,进攻猛地转向谢宁胯下骏马的左侧。
该马一声嘶叫,顿时前蹄跃起,就在谢宁手足无措时,陈翘纵马上前再补一枪,谢宁卒然从马上摔下。
此时南安兵早已尽数被鸿武营之人扣下,谢宁摔在地上后立刻就要重新站起。
但陈翘早已翻身落地,在谢宁起身之刻一脚踩在他胸膛上,又用力往下旋摁。
陈翘一脚稳在地上,一脚死摁压在谢宁前身上,谢宁正咬着牙要将陈翘推开。
怎料陈翘忽然拿起枪,便猛地像谢宁右肩肩前刺下!
谢宁忍不住一声嘶嚎,极度想要挣脱陈翘的束缚却无能为力。
陈翘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宁在不停地挣扎,却嘴角阴冷斜笑,手扶在枪上滑落,缓缓弯腰,凝视着谢宁双眼,低声说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将我按在地上打的,你还记得吗,淮南王?”
谢宁始终咬着牙忍痛,眸中带火地烧在陈翘脸上,却始终没有回他一句话。
“你说伯荆山上那会儿,你怎么就逃了出来呢?你要是那时候也死了,还能跟你那老不死的爹还有谢蓁蓁那泼妇一起上路呢。可是现在,你是谋逆重犯啊...牵涉的还有谁,我想想...王桓还活着吧...那他应该也是逃不了了...”陈翘偏着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谢宁,却其笑意阴森可怖,只教人头皮发麻,他语气如阴间鬼魅般狡诈。
他停了片刻,却又忽然干笑道:“说起王桓,他这时候就应该在这里啊...看着你如今被小爷我踩在脚下,你说,他是不是又该心疼了...”
谢宁此时脸上早已挂满伤痕,嘴角更是沁出血,他只觉嘴里一阵腥甜,却咬着牙冷声问道:“为什么...我自问...自问从小到大,没有伤害过你分毫...可是你从小就针对我们...一次又一次想要伤害他...为什么...”
“为什么?”陈翘脸上笑意蓦地消失,他踩在谢宁胸上的脚再次用力。
谢宁顿觉浑身如散架般钝痛,陈翘却皱眉看着谢宁一脸痛楚狰狞,缓缓又道:“我也想问为什么...谢宁,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可以选自己想走的路,而我不能!?”
陈翘此话一出,谢宁心中却不由顿了顿,他再细看陈翘双眸,除去那阴险狠毒之外,谢宁竟是看出了那不知是隐藏了多少年的悲哀和痛苦。
可恨人,从来自有可怜处。
从小在宫中都子监时,陈翘便是一副自高自傲之态,从不喜与旁人交谈,对王桓与谢宁更是无端的始终带有敌视,后来有些许几个世家子弟称其为首,他更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谢宁小时候坦真直率,对旁人喜恶分明,陈翘这般无由便对自己和王桓处处针对的做法,他是早已深恶痛绝,却每次都因王桓称其年幼不懂事而道体谅。
这些年中陈翘是越发的骄纵不仁,跋扈嚣张,谢宁见他是更加的不屑和憎愤,只是他从未想过,世间所道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人,自然也有可怜之辞。
就在二人四目相对却不得言语时,城门忽然从里大开,一人慢条斯理从里走出,手上拿着一卷金丝轴,身旁一侍卫跟随大声喊道:“圣旨到!”
陈翘神色骤然一凝。
而谢宁心中怅然顿时消散,嘴角一记得意笑容。
他趁陈翘惶然之时,猛地一手将缨枪从自己肩前拔出,献血淋漓他也不顾不管,顷刻又将一手用力扣住陈翘大腿,然后忽然使劲,一下便将陈翘整个人往旁边掰倒。
就在陈翘惊慌摔下之时,谢宁早已重新站起,站在陈翘身后,一手将陈翘双手紧扣在他身后,红帱出鞘,银光顿时架在陈翘脖子上。
陈翘还没缓过来,便又被谢宁钳制着跪在地上。
一众军兵听得圣旨到时也顿时诧异,你我相觑之时,又见自己主帅被他人挟持,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手上紧攥着金丝御诏的简临风冷漠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跪在中间的谢宁陈翘身上,忽然两声清嗓,其旁的侍卫马上又尖声道:“见圣旨如面圣上,还不赶紧跪下!”
此声一下,众人皆慌张下跪。
简临风此时才缓缓将卷轴滚开,冷声说道:“奉陛下之命,恭迎淮南王入京,若有阻拦者,一律按抗旨定罪!”
陈翘脸上霎时全黑。
简临风此时面无表情地往一侧给谢宁让开,向城门伸手示意,又微微颔首沉声道:“王爷,请。”
谢宁冷眼扫过简临风,牵制着陈翘站起后,红帱仍然架在他项上,便一步一步往城中走去。
陈翘这时却冷笑一声,低声说道:“谢宁,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有谢文昕那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替你撑腰,你就可以万无一失了吗?我先不说就你那南安兵根本不能是我鸿武营和中央军的对手,就是这天下,姓谢的可不止你们两家啊...”
谢宁肩前伤口流出的血早已将他衣服浸湿,此伤口本应比上次伯荆山上所遇还要深,可此时身上的所有伤痛,对他来说都似乎不值一提。
从胡八街一路向流芳门而入,道路上百姓早已退避三舍,却又忍不住站在门后,抵着门缝偷偷外看。
曾经繁华热闹的胡八街如今只剩下一片苍凉,那条黄狗本嗅到旧人气息而欢喜跑出,却见旧人身上一阵血腥,竟躲在巷口不敢再出。
二人一路行至流芳门前,本如今中央军领军常可诠早已率兵守在宫门之外。
此时见到如此阵仗,他眉心不由皱起,正想下令让其部下围上前。
谢宁却不慌不忙地微微笑了笑,手中红帱刀刃又往陈翘喉上加深,陈翘顿时对着本已慌张,却故作镇定的常可诠怒喝道:“他娘的!还不叫你的人赶紧滚开!”
谢宁更加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常可诠,常可诠无奈,只好挥手让其兵马赶紧给他们让路,谢宁狡黠笑着沉声道:“开门。”
从流芳门至普同殿这条路,谢宁是走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一次,是像此时一般,让他感觉万般皆在手。
刚走到普同殿外,便见到里面谢文昕端然坐在御座上,脖子上却也架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刀。
何联此时正单膝跪在谢文昕身边,神色冷淡地一手从后掐着谢文昕脖子,一手举着长刀抵在他项前。
陈圳正双手停在身前站在一侧等待着,见谢宁劫持着陈翘走进,他却没有丝毫意外,眼上甚至还有丝丝对其无用的嫌弃和厌怒。
反而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朱太后是骤然吓了一跳,边慌张失措地叫唤着“小翘”,边要冲上前,却被陈圳一手拦下。
谢宁不能看见陈翘此时脸上的神色,但他瞧见陈圳见到自己儿子被挟持时,竟没半分紧张,他心中不禁为陈翘感到一阵悲哀。
谢宁一步一步走近,直到行至陈圳跟前,陈圳才慢条斯理地从旁走出,伸手挡在二人面前,一如平日般沉着,说道:“殿下,您要若是再向前一步,我们的陛下可就真的没救了,到时候您便是无论如何,都洗脱不了弑君篡位之罪了,还望殿下三思啊...”
谢宁略微偏头,目光如鹰般凝视着陈圳片刻,却忽然两声蔑笑,不声不响中手上红帱再往陈翘脖子又进半分。
陈翘项上早已被殷红流遍,朱太后早已吓得摔倒在地泪流满面,她一时看着自己弟弟,一时又将乞求目光投向其父,却见陈圳毫无动静。
她几次想要冲上前,身旁爽秋却一直冷面将她扣下,朱太后只能双手捂嘴不停啜泣。
谢宁这时垂了垂头,笑了笑,又道:“丞相,您难到还看不出来,这盘棋,您是早就输给子徽了吗?”
谁知还未等陈圳皱眉,谢宁眸上忽然一寒。
谢宁手上红帱猛地一挥,顿时一阵腥臭的鲜血如雨飞溅在陈圳脸上。
旁边朱太后顿时“啊”的一声嘶叫响彻普同殿,然后两眼一黑昏倒过去。
谢宁更是将陈翘的尸体往陈圳身上一推,陈圳瞬间没回过神来往后倒退两步。
等他站稳后,却猛地将陈翘尸体如废物一般厌弃地往旁边地上一推,脸上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他如厉鬼般紧紧瞪着谢宁,咽了咽口水才怒声喝道:“何联,你还等什么!?”
怎料他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一声清亮的长刀入鞘之音。
陈圳脸上再也绷不住,他半回头只见何联早已将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甚至浑身早已发颤的谢文昕护在身后。
陈圳这时才知此局为何。
可他却仍是努力定了定神,瞬间又冷笑着对谢宁说:“谢宁,你以为你们这就是赢了吗...且不说你的南安兵打不打得过鸿武营和中央军了...就是谢高钰早已在汶州等着,你以为你那南安府兵,能赢得了谢高钰那群匪兵吗...”
而就在此时,还未等谢宁摇头讪笑,门外忽然一个将领冲了进来,对着陈圳大喊:“丞相,不好了!鸿武营和中央军尽数投向...还有...还有”
陈圳脸色骤然发黑,他怒喝问道:“还有什么!?”
“谢高钰在汶州被杀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会是倒叙。
还是老习惯,一切以事发时间为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下筹谋,汶州血泪萦哭嚎◎
谢宁从淮南离开前后, 淮南一如平静。
因六月至暑乃江下洪涝多发之节,早前难民入城一事还算稍微缓和下来,却近来又愈发严重, 以至从央江一带往淮南一路,竟有如黄泉路。
早在谢宁离开前, 他对此事也早已有所准备。
在谢稻之的一番推波助澜威逼利诱之下,淮南当地及周围的富商地主皆慷慨解囊。
在谢宁等人的筹划安排下, 在五月底,便早已在淮南城西南城外一条废置村落, 设置有惠容监, 以备收容从潘州而来难民。
而谢宁离开后,淮南幕府一直有“谢稻之”主持当中事宜, 因曾经幕府重员韩英荣敦皆随谢宁北上, 谢宁离开前早有对其交代, 若有任何疑难问题需要旁人参讨,皆可到王府去寻王桓。
谢宁与“谢稻之”说出此话时,王桓在一旁忍不住摇头轻笑, 转身离开后才与玉嫣说道:“看见没有, 我家知行聪明了, 知道一举两得, 一箭双雕了。”
六月廿四, 淮南,更深, 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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