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97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直到城门之外,隔着漫天飞雪,他是见有一人一马。

  马安与门前,人素白绒裘,缟冠束发,正在朱门之外,静静等候。

  雪花如絮,人影如仙,此景入眸,谢宁甚至觉得,此非人间应有。

  谢宁忍不住快马加鞭而上,至王桓面前缰绳勒紧便翻身下马,王桓目光一直亲切地追随谢宁每一动作。

  谢宁走到他面前时,他却只知道伸手掸去谢宁肩上发上落雪,却刚拭去,又有新的落下。

  谢宁站在王桓面前,安静地看着王桓的脸,任由王桓只言不发,却只在固执地想要将自己身上雪花拨开。

  王桓眼中开始洋溢有欣喜泪水,双唇紧抿却在颤抖,双手停在谢宁早已被北风吹刮至通红的脸颊两侧,缓缓说着:“怎...怎么这么冷啊...”

  谢宁是再也忍不住,双手忽然从裘衣里伸出,将王桓死死抱入怀中。

  王桓双眼渐渐合上,泪水却被挤出顺着脸边而落,他喃喃说道:“辛苦了...辛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至一行人入城,汶州城主早已为之安排好落脚之处,当夜又马上设宴于官府中。

  宴席之上谢连舟一见谢宁便兴奋不已,连忙冲上前问好。

  谢宁从信中早已得知谢连舟此战功劳,二人见面时便揉了揉他脑袋,笑着说道:“见到本王便如此积极冲上前来邀功,看来是早已想好要问本王得如何赏赐了...”

  谢连舟心思被谢宁一语道破,那张黝黑英俊脸上顿时一阵发红,挠了挠头,又不好意思地将谢宁唤到一旁,低声说道:“殿下,我答应了枝儿此次回去便娶她的,可是我又怕她爹爹不肯,我就想着...京城里头是不是还有一法儿...是叫赐婚...我...我也不是要强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枝儿也愿意嫁我,但是荣大帅不肯的话...那殿下能不能...”

  谢宁忍俊不禁,余光刚好扫过正落座殿中一侧正小试新酒的王桓,见他也是正摇头轻笑,谢宁便佯作一本正经之态,对谢连舟责怪道:“赐婚乃天子之行,本王不过小小封地藩王,你方才一话若是传出去,那是教旁人认本王自行天子之举,你如此言语,可是要置本王不忠不孝之地啊...”

  谢连舟一听,立刻大惊失色地后退一步,同时不停摆手,又连忙慌张解释道:“不是不是...殿下您误会了,我是真真就是想要求您帮帮我...我真的很喜欢枝儿...我没有...”

  谢宁见其慌乱之状,实在绷不住脸上笑意,轻轻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无说话便往王桓座处走去。

  刚在王桓身边坐下,王桓边给他碗中斟酒,边笑道:“又是何苦戏弄一深情赤子,你在他这般年岁时,若有人与你说出这般话,你怕是比他还要紧张惶恐了。”

  谢宁拿过酒碗喝了一小口,抿了抿嘴,忽然伸手从王桓腰后绕过紧紧揽了一下,才松手,笑着又说:“我在他这般年纪时想要的人,如今已经在我身侧,我还怕什么?”

  王桓摇了摇头,微笑低声道:“嚣张。”

  谢宁这时才又看向那角落,只见谢连舟仍在那小角落里,顿足捶胸地后悔自己方才言语有失,许久之后见众人逐渐都入席了,他才讪讪离开。

  谢宁小声说道:“荣帅不愿意若枝嫁与连舟,也并非因为蛮横,当中的道理你多少也是明白的,这些怎么说也算他人家事,我又怎好插手?”

  王桓闻言也是扬眉点了点头,边将酒碗送至嘴边,边故作感叹说道:“如今王爷您半两拨千金的本事,在下是甘拜下风啊...”

  还未等王桓双唇沾上酒水,谢宁忽然伸手将其酒碗抢过放下,又在桌下将王桓的手暖在自己手中,瞥了他一眼,冷声斥道:“在我面前也这般肆无忌惮,看来某人于我不在时,是酒水不离啊...”

  王桓却笑着转头凑到谢宁耳边,小声说道:“过去半年是戒荤戒腥,等了足足半年,才等到你来,便是因你在,才敢小探酒腥,怎么?你是想留到今晚才以此助兴吗?”

  谢宁顿时脸红,“啧”的一声又将王桓推开,低声骂道:“脸呢?!”

  王桓见谢宁上钩便也心满意足地重新坐好,却又抬头之际,隐约看见一熟悉身影在殿门处站住,从动作上不难分辨其正将披风脱下交于一旁随从。

  王桓暖在谢宁掌中的手本在不停地以小动作搅和着,却见此身影时,手上动作骤然停下。

  谢宁感到其异样,顺着王桓视线看去时,脸上佯作恼怒的玩笑之意也顿时凝固。

  他马上回头看着王桓,一手落在他外边肩上轻轻抚着,小声说道:“盈儿随我一路前来,也算贵客,所以也在宴邀名单上了...”

  王桓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盈儿的方向,直到李盈儿走到二人跟前,对二人微微颔首示意时,王桓才回过神来,慌忙点头回礼后,连自己都不知是从何时起,自己是早已紧紧抓住谢宁的手,甚至已经抓出血痕。

  谢宁始终担忧地看着王桓侧脸,只见王桓脸色越发苍白,片刻后甚至忍不住连连躬身咳嗽,越咳越是急促气喘。

  众人忍不住皆把视线向他投来,谢宁无法,只好向城主赔罪告辞,便带着王桓立刻返回其住处。

  当日王桓率南央军至汶州围剿淋北军时,以防万一,谢宁是提前将淮南家牌留于王桓。

  便南央军大胜谢高钰后,王桓持家牌以称奉天子之命,平定江上之乱,如今谢高钰虽除,却仍需在此处等候淮南王来亲定此事。

  汶州城主见此牌所示淮南,又有从前淮南王汶州城退谢高钰一事,便立刻将其恭迎入城,更为其等设置安排。

  王桓一直居住于城中一客栈厢房,从官府而出,谢宁扶着王桓乘车便回了客栈,一路上王桓仍是嘶咳不停,谢宁见状尤怜。

  只是一进房间,王桓将门合上后便一直背靠着房门,垂头而站。

  谢宁将身上貂裘卸下后,忽然想起本欲再出去,向掌柜寻得银针替王桓施针缓解。

  谢宁刚行至门边,王桓却猛地上前紧紧抓住谢宁双臂,然后不顾一切地吻在谢宁唇上。

  谢宁卒然一惊,未经思考之下顿然是要将王桓推开。

  却怎料王桓丝毫不给他机会,越发使劲将其抱住,一手揽在他背后,一手攀在他后脑,如疯如痴般不让谢宁离开双唇,舌如蛇般利落撬开谢宁齿处,不停地向前走去将谢宁逼至炕边。

  从失措至回神,再到沉醉,可是谢宁心中最是清楚,王桓为何会有如此反常之态,但更是因为他清楚明白,才更觉心痛如绞。

  他配合着王桓所有动作,甚至到炕边快要被王桓推倒躺下时,他习惯性地便要翻身将王桓放倒板上,却此时王桓忽然一手按在谢宁肩前,将他停下。

  王桓自己也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双手缓缓从谢宁身上移开,落在他身边床板上撑着,喉结微动,双眼始终紧闭。

  过后他吸了吸鼻子,撑在谢宁身侧的双手却开始不停地发颤发抖。

  他喃喃低语不断重复着“知行”二字,滚烫的泪水从他合起的眼皮而出,落在谢宁脸上。

  谢宁看着他如此形状,心中只有比他痛苦千万倍的沉重,他双手扶在王桓脸侧,关切地看着他,不停安抚道:“没事...没事的...”

  除去如此二字,谢宁是再也找不到还有什么词句,可以用来安慰此时的王桓。

  便是他自己,也不能从此悲伤之中完好逃离而出。

  “知行...”王桓的啜泣带着他浑身颤抖,“是我害死了他们全家...是我害死了李老先生...是我害死了清辞兄长...如果不是我...堂堂江中八门…江中百年名家...不会...”

  谢宁眼中跟着溢出泪水,他双手仍留在王桓脸上,拇指不停替他拭去流出眼泪,他一直低声说道:“子徽...不是你...”

  “我不应该离开京城的...”王桓全身都在一抽一抽地发震,“知行...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找李老先生...”

  王桓瘦削的身体停在谢宁身上,谢宁看在眼里只觉心如刀割。

  他双手扶在王桓臂边将他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亦跟着坐在他身前,泪眼朦胧地看着王桓,双手再次回到他脸上,说道:“陈圳死了...谢高钰死了...起码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子徽...子徽你看着我...”

  王桓始终不愿意睁开眼,泪水却不停地落下,口中一直重复着“是我害死他们”。

  谢宁终是忍不住再次将王桓紧紧拥入怀中,手停在他背后轻轻拍打着,哽咽说道:“子徽...你抱紧我...就不怕了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你跟我说,只要我抱紧你,这世上就没有可怕的一样...”

  王桓听得谢宁此话,却是越发哭得悲痛,他双手握拳却死死抱在谢宁背后。

  许久之后后,直到王桓开始放松下来,谢宁才缓缓将他松开,双手托着他的脸,轻轻将他脸上泪水擦去,凝视着王桓红肿的双眼,说道:“你说过的,这条路,只要走上,就再没有回头了,我们能做的,就只剩下问心无愧…没事的…没事的…”

  王桓逐渐缓和下来身体抽搐,他看着谢宁双眼,二人对视少顷,谢宁慢慢一寸一寸凑上前来,重新轻轻吻在王桓唇上。

  谢宁一手仍抱在王桓身后,小心翼翼将其躺倒床上,另一只手却渐渐移到王桓衣领前,越过衣衫,触到他伤痕累累的体肤。

  作者有话说:

  知行,真的长大了,也学坏了。

  子徽说得对,嚣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塌上枕乐半掺伤,大雪只愿与君赏◎

  从入汶州城得城主热情招待安顿后, 谢连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底检查留与王桓房间是否足够安静与温暖。

  事无巨细地查看后,仍是吩咐掌柜再多置有火炉与被铺, 甚至交代掌柜不得让隔壁住户喧嚣吵闹,又王桓入住后, 是再三确认他安心舒适,才得放下心来。

  就在谢连舟心满意足地就要转身离开时, 王桓却绕有趣味地盘着双手看着他,笑称:“连舟你对我这么体贴, 若让你们殿下知道, 又不知他该往哪儿想去了。”

  谢连舟当下没能听懂当中深意,沉思着挠着脑袋便往外走去。

  但他刚走到门处, 顿然醒悟, 脸上骤然发红, 一跺脚,回头便气急败坏地对王桓为自己辩解道:“先生!你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还不是因为枝儿还在琬姐姐手上!”

  江上夜间风大,虽已是城中最好的客栈, 却还是难免风从缝入。

  王桓前些日子一到晚上, 仍会觉得屋中寒寒做冷, 今夜风雪更是交加。

  可如今俯在自己身上之人, 却更比千万火炉, 炽热如焚。

  比起进门后王桓吻势的强烈和急躁,谢宁此时的亲热, 却是至轻至柔。

  王桓平躺在他身下,他甚至用一手撑在炕上给自己做力, 仿佛此时身下之人此幅单薄身躯, 是如玉如冰, 强则至碎,烈则至化。

  谢宁从王桓唇上一直轻吻至耳际,再从其耳边滑落而下。

  王桓的低沉喘息声越发急促,如此鼻音浓重的生息,是将谢宁越发搅得如火躁乱。

  他撑在板上的手半曲至前臂作持,另一手急不可耐地翻扯着王桓衣物。

  王桓也是一手紧抱谢宁身后,一手不停地解开谢宁上衣。

  却直到谢宁上衣开敞,王桓刚把掌心触及谢宁肩前肌肤处,心中却是猛地一震,顿时睁开双眼,如此相近时,王桓是将谢宁右肩肩前那伤口看得一清二楚。

  虽已过两月,那伤口亦早已结痂成疤。

  只是如此伤疤,却如水蛭一般吸嗜在谢宁干净肌肤上,越发让人顿觉触目惊心。

  王桓清楚记得二人分别时,谢宁身上是并没有此疤痕。

  他猛地用手掌抵在谢宁胸前将他推开。

  谢宁感受到王桓动作停下时也是怔了怔,又看到王桓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身前伤口时,他眉心稍微拧了拧,却马上又想不予理睬地重新探下身。

  王桓却执拗地再次将其推起,紧盯着谢宁双眼,严肃低声问道:“陈翘做的?”

  此刻的谢宁丝毫不想理他,不耐烦地扣住王桓撑在他胸前的手手腕便往炕上用力按下,又在他耳下肆虐边沉声说:“陈翘死了。”

  除去吟游鞭耳际,梁上风声似掀顶。康庄月夜赶路冷,栈有温床叙欢情。

  至夜有过半,二人安静下来后才知屋外风大,呼啸声此起彼伏,如哭如诉。

  谢宁面对着王桓赤/身侧躺合眼休神,鬓边的汗珠早已蒸发。

  他的一手露出被外随意搭落在王桓腰处,王桓也是面对着他侧躺着,目光却始终紧盯着谢宁肩前的伤疤,指间轻轻在上面扫过,却一直没有说话。

  谢宁虽双眼闭起,神志更加是半梦半醒,却仍不难想象王桓此时目光所带哀切。

  谢宁耸了耸肩动了动上身,王桓以为是自己扰醒了他,连忙要把手缩回,谢宁却顺势将他的手握住,紧接着将其放在自己心口处。

  王桓还未来得及开口,谢宁仍是闭着眼,语音懒懒糯糯地说:“比起半年不得相见的心痛,陈翘那一下还真不算什么。”

  王桓怔了怔,缓缓反应过来才笑了笑,将手缩回紧紧揽在谢宁腰上,又凑上前在他额上轻轻吻下。

  之后又起身吹熄两边烛灯,躺下时不忘将被毯往谢宁身上提起盖好,黑夜中明明是目不能视,却仍是不舍地凝视着谢宁许久,才轻声说道:“睡吧,应是许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谢宁昏糊之中又往王桓身前靠近,沉沉说道:“你不在身边,又何来安睡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