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 天和 第12章

作者:落雨声 标签: 古代架空

  剑身随着话语再度而来,兵戎相见间,他随手摘下摊子上的一个半脸面具,扣在脸上,那一瞬间,刚刚那个猥琐的“张半仙”不见了,陡然变得冷血肃杀起来。

  刘景珉盯着脚边的咒纸,终是认了出来。“咒术。”他皱眉,手中的剑紧了又紧,咬牙一字一句:“你是天文道的人?”

  “你就当我是吧。”“张半仙”呵呵一笑,“我想你也希望我是。”

  站在刘景珉身后一直没有动作的林师蹙着眉,没人看见他眼神在听到这句话时渐渐暗下去。宽大衣袍下,他的手指突然轻轻勾了勾,精巧的指尖小幅度地滑动了下。

  “张半仙”抬手,收了剑微笑着后退一步:“你不配再与我交手,今日我心留慈悲,放你们一.....呃!”

  他的话语被生生截断,突然像是被什么勒住了脖子,之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脚上突然像灌了铅,丝毫迈不动步子。

  终于,“张半仙”那张猥琐的眼中浮现了惊恐,他猛地看向刘景珉身后,林师的方向,瞳孔放大,艰难地张张嘴,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局势陡然扭转!

  下一秒,刘景珉的剑直指“张半仙”的咽喉。

  “不着急。”刘景珉提剑的手微微一用力,血顺着那人颈部缓缓流下来,浸透了前襟。他缓缓开口:“你是谁,为何人卖命,你有很多时间慢、慢、坦、白。”

  ......

第13章 张半仙之死

  刘景珉不知从哪找了条麻绳给那“张半仙五花大绑起来,又把地上那张被他劈成两半的符沾在“张半仙”脸上,然后朝后一挥手,“抓回去好好问。”

  林师瞧着他的神色朝后看去,心想,他在给手下发号施令。

  莫非之前那个送酒的暗卫也跟来了?

  不,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没有第四个人的气息,他不在。

  ......

  谷余本是在暗处跟着自家殿下,随时待命的。

  到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下了墓,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不敢现身跟上去。于是等那墓口闭合了,算着两人差不多走过了石阶,才学着林师先前的模样,拾了桌上的两根香,有模有样地添在香坛上。

  谁知那暗门纹丝不动。

  难道上香的姿势不对?他又重新添了几次,那入口还是纹丝不动,一点打开的迹象都没有。

  明明瞧见那林长兮便是误打误撞上香开了门,谷余几次不成,又研究不出什么原因,遂得放弃了,只得盘腿躲在房脊上等二人出来。

  等来等去,他终于等到那暗门轰隆隆地开了,便看见自家主子打着头阵,拎着一人的后衣领出来,瞧着脸色竟还发黑。外面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瞧见林师走在后面,伸手为他家主子撑伞。

  恍惚间谷余好像看见主子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神色似乎有些怨念。

  是错觉罢,他心想。

  ......

  “从始至终,玉牌,鬼市与天文道的联系皆为你我猜想,方才你又如何言之凿凿地去质问那张半仙?”

  刘景珉近日居住的那客栈里,林师端坐在茶桌前,茶桌上放着一壶热茶,正散发出袅袅热气,熏得面庞暧昧。

  “林公子,这你便不知了。”刘景珉翘着腿,手肘支着窗沿,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他望向窗外,或因下雨,街上只行人寥寥几个,皆神色匆匆。

  “若他真是个收钱办事的平庸之辈,吓一吓,便什么都抖出来了。”

  他拄着侧额,回头看向屋内林师一笑,仿佛有些失望,又有些许尴尬:“可惜了,小把戏也有失灵的时候。”

  “他为假,那原本的张半仙又在何处...”林师的指尖被壶中热气熏得暖洋洋的,他抬起头,眉头微蹙,轻声道,“流言又自谁之口,他,或原本真张半仙?”

  “长安城原本是有个张半仙的,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兴许被暗地里抓了了,又或许已经死了。”刘景珉收了笑容,正色道,“总之流言八成是出自这个假的,可惜他是哪方势力,又为何人卖命,一时半会还未知,还要慢慢查。”

  话是这么说,可他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急,反倒枕着胳膊,靠在窗沿,隔着桌子伸手,双指在林师眉间轻轻一抚:“别总皱眉。”

  眨眼间,面上的正色又不见了,这厮还有心情说些玩笑话:“虽然你皱眉也好看,但我还是更想看你笑起来的模样。”

  林师:......

  ......

  刘景珉捉了“张半仙”,秘密押回长安城内。

  一连三日,林师都待在医馆,刘景珉也未找他来聊那“张半仙”审的如何了,大约真的是这人奸诈得不好审,让人分身乏术罢。

  叶语安这几日也没有满城乱窜,老老实实地待在医馆里,她找了些话本册子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评判两句。

  苏柳木在前厅坐诊,外面等了好些个来看病的人,其实每日皆是如此。苏姑娘这两年名声鹊起,一是为的她医术精湛,二是百姓听闻她姓苏,不管她是否和曾经的苏胤有关,都更乐于信赖她。更有甚者从老远的外地跑来,也要来苏姑娘这里看病。

  院外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还有妇人的哄声与男子的咳嗽声。

  林师靠在窗前,前厅嘈杂声不绝于耳,又嗅到一阵外头人家的袅袅炊烟香,忽觉前些日子的什么死士,什么鬼街,张半仙之类的,全部都渐渐远去了,只余窗边一处岁月安好,莺燕齐鸣,照着满满月圆。

  “师兄!”正在看书的叶语安突然喊他,林师回过头,随手一接,接住她丢过来一颗枇杷果。“尝尝,可甜了。”

  甜甜的汁水在口中绽放,窗口吹来初夏的微风,叶语安随手将话本一摊,晃着腿:“院里的葡萄什么时候熟啊,现在也还只带了点点紫,可我肖想许久了。”

  “约莫半月,待入了七月再去肖想罢。”

  叶语安向后一躺,话本扣在脸上,声音闷闷的:“吃不到葡萄,好难过。”

  ......

  与此同时,城外地牢。

  “张半仙”的双臂被拴起,动作间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这是一处前朝遗留下来的秘密地牢,几个看守在外,火台发出幽幽的光。

  “蛮有意思的。”“张半仙”歪着头,看着一门之隔,站在外面的刘景珉,也不忘恶心他一把,“你旁边那个小兄弟挺漂亮的。”

  刘景珉面色不善:“你什么意思?”

  “可惜了。”“张半仙”向后一靠,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他发出一声讥笑,“瞧你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面对他,就像今天面对我一样。”

  谷余在一旁无语凝噎:“主上,第三天了此人还是只说些有的没的。”

  “你不说,我也能查到你到底为何人卖命。”刘景珉俯下身,捏着他的脸,“总归要死在牢里的,不如痛快一点,给我陵南王一个面子,不好吗?”

  “张半仙”蓦地瞪大双眼,挣扎起来。

  刘景珉手指使力:“作何现在装出惊讶的表情,在废弃鬼市里,你叫长兮问问我的身份时,不是就已经认出来了么?”

  “千里之外的陵南府人去楼空,想必你主子已经知道我入京的事了。”

  “今日之后,不必再同他多费口舌了。”刘景珉松开手,转身时衣摆随之晃动,名贵的靴子踩在牢房内阴暗积水的地面上,他招呼道:“谷余,走罢。”

  牢房的墙壁上有个小小的窗户,透出一点微弱的阳光,刘景珉前脚刚走,那窗口间突然闪了一闪。

  窗口飞来一记银光弯刀,直直刺穿了“张半仙”的喉咙!!

  接着刀尖撞入牢房的墙壁,入墙三分不掉。

  “张半仙”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

  一日傍晚时分,红霞落幕,苏柳木坐在医馆里为最后一人瞧病,林师坐在后院的葡萄架下,着一身内白外墨的长衫,长发散在肩头,正捧着一《申鉴》读得认真。

  蓦地由远及近扬来一阵马蹄,嘶鸣声正停在院门口。

  林师从书中抬起头,正瞧见刘景珉扬身从马上下来。他今日着了件圆领袍,跨马时后摆扬起,映着落日红霞。

  他一抬胳膊,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鸽扑棱着翅膀落了下来。

  刘景珉解开绢布条,朝林师勾唇一笑:“这不就来了?”

  绢布上只写了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字的主人原不识大字,无奈间匆忙照着书本一笔一划誊抄下来似的。

  “杜云中?”林师凑过去瞧见纸条上的字。

  刘景珉刚伸手够了颗透紫的葡萄,搓了搓灰放入嘴中,谁成想酸得他牙龈一紧,忙呸呸吐了出来。他瘪瘪嘴,开口有些奇道:“工部的杜云中,你认得他?”

  “从前听家师提起。”林师答道,“听着名字颇有韵味,便记得了。”

  “名字好听又有何用,不过是一个子承父业当了个官的废物点心。”刘景珉扯着绢布道,“那你可知工部现在在谁手下?”

  林师看向他:“可是尚书令柳昌?”

  刘景珉抛去一个惊讶又略带赞赏的眼神,道:“这也是听老师提过的?”

  林师坦然:“嗯。”

  “不过,你答错了。”刘景珉点点他的鼻尖,道,“如今工部尚书是为王宪知的党羽,王宪知,是那柳昌退位前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现在稳稳当当坐在尚书左仆射之位呢。”

  “那我再问你。”刘景珉背着手,道,

  “你可知陵南王名叫什么?”

  林师摸摸下巴:“若我没有记错,陵南王单名一个乾字。”

  “我倒是好奇你师出何人了。”刘景珉笑起来,也不言他说的对也不对,道,“知朝野晓百官,再看你手上这本书,莫不是师从哪家隐于河川的前朝太师?”

  林师笑着摇头:“过去家师自称乡野农夫,他听了你这话大概只会叫你莫要嘲笑他了。”

  院中逗留了片刻,刘景珉招呼林师上马:“走了。”

  林师仰头看他:“是有新进展了?”

  “进展?”刘景珉笑了一声,“没有,日头正好,带你去城中遛遛。”

  “可....”林师捧着书页犹豫。

  “走了。”刘景珉抽出他手中的书页,置于桌上,再伸手拽他,“纸上得来终觉浅,带你去见见人生百态。”

  清风拂面,策马掠过街。

  到了这平康坊,林师才真觉刘景珉嘴里说不出一句正经话。他皱着眉推开一位伸手摸过来的姑娘,跟着刘景珉的步伐硬着头皮往深处走:“这就是你所说人生百态?”

  “然也。”刘景珉扇子一开,反倒答得坦坦荡荡,学着他会说的语气道,“难道这青楼坊间的人生,便不是人生了?”

  林师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又被旁边哪家姑娘的一声“小郎君~”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平康坊是长安城中夜夜笙歌处,各色青楼酒楼五花八门。有美娇娘穿着薄衫站在木雕梁,红灯笼门口,持着一把流萤小扇在风中摇曳。有大腹便便的地方富商一手抱一个,也有哪家风流公子讲着漂亮话,逗得怀中姑娘掩面咯咯直笑。

  清风楼便是这平康坊内鼎鼎有名的花酒楼,名字起得风雅,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花天酒地处。楼栋前门口还挂着一副匾,上面“清风楼”二字写得龙飞凤舞。说是哪家大人在此处流连忘返,闻此楼名曰清风,甚感风雅不俗,便大笔一挥,提了这一匾。此后这平康坊各家纷纷效仿,名字尽向文人雅士偏爱的字眼上靠,一时间什么涧月阁,若水楼层出不迭。

  名字再怎么翻出花样,风月地却还是那个风月地,美娇娘还是那些个美娇娘,行客人还是那些个行客人,只是嘴上添个响头,说起来去那若水楼吃个酒,听起来正经好听罢了。

  就算名字起得再风雅,也掩盖不了私下行的那些个龌龊事。

  大齐没有禁止朝廷官员狎妓的规定,于是眼下这工部侍郎杜云中便是在行些龌龊事。他倚在二楼雅座,左手边趴着一个,右手边扶着一个,一双倒三角眼还透过阑干巴巴瞧那一楼正台上抚琴奏乐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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