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 天和 第8章

作者:落雨声 标签: 古代架空

  孟清摇头:“我只知他也是十年前战死的,史官记载为剿匪时被毒箭暗算刺伤,不治身亡。与十年前那场战役有没有关系,也不敢乱说......”

  “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林师皱眉,“时间赶得这样巧,又同在西北,想必是有些关系的,可朝中为何隐瞒此事,我又为何.....”

  又为何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

  正事聊过,下来便是一些轻松的话题,孟清介绍了些长安城中一些好玩的去处,他说西市的商铺有好些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还有美人胡姬跳舞卖艺,他每每路过都不敢多看一眼,又说东市有买奇酒,喝一口就能看到水墨仙境,仿佛是入了画。

  聊至桌上盘净,酒盏见底,孟清放下碗筷,有些不好意思:“我本算个读书人,奈何表叔去世后家道中落,年少时又一心贪玩,无心念书,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后悔,又时觉太晚。”

  林师摇头:“读书作文,何时都不觉晚。”

  “是吗,我亦是这样觉得。”孟清双拳握紧,有些期待地睁大双眼,“今年秋闱,我也打算去参加,考个一官半职,也算圆了我的一桩遗憾。孟某冒昧,敢问二位公子写字如何,能否为我题字一副?”

  “林师。”刘景珉拿手肘碰碰他,笑道,“可是曾有人夸你字写得好的,可还记得?”

  “这....承蒙抬爱。”林师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好拒绝,挽唇抿笑道,“那今日借着鼓舞孟公子为由,林某献丑了,预祝孟公子金榜题名。”

  行书走笔间,挥墨寥寥几字。

  “好字!”孟清拍手称绝,声明一定要将这题字好生表起,挂在墙上每日为警醒,提醒自己莫要贪玩,误了学业。

  回去路上,月色潺薄,街巷两侧隐隐灯火映着林师的脸颊,刘景珉看向他,问:“你觉得此人如何?”

  林师慢慢踱步:“胸拥赤诚,又心有抱负,甚好。”

  刘景珉笑,学着他的语气说话:“攀权附贵,但本心可叹,还行。”

  “攀权附贵,又何以见得?”林师不解。

  “他要考取功名,进入仕途,必然是要借力的。”刘景珉摇摇头说,“他与你我搭话,又是作宴又是一五一十地告知我们想要的消息,不过是希望有人能在仕途上帮衬一把。”

  林师皱眉:“秋闱入仕,不应当是中榜者任。”

  “哪有这么简单,小公子。”刘景珉笑看向他,“常科制科隔年有,状元层出不迭,官场中风生水起的又能有几个.....”他挑眉,一副说新鲜事的模样,道,

  “......折贬边关的又有多少。”

  林师沉默着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哪知刘景珉突然凑过去,呼吸拂过林师面庞,眨眼跳了话题:“还疼么?”

  林师活动了一下左肩,昨日的伤口于此,他无所谓笑笑:“让大夫施了药,已经无碍了。”

  刘景珉“哦”了一声,随手捻了捻林师被风吹散的头发:“下次若还遇到这种情况,记得自己先跑。”

第9章 交锋

  林师回到医馆时,苏柳木在等着他。

  这位医师姑娘坐在木桌前,手轻拄下颚,在灯下捻着支毛笔细读一本医书,见林师回来,从抽屉中取出早已配好的伤药:“怎回得这样晚?可是被巡夜的武侯撞见了?”

  屋内有一股令人安心的药香,许是苏姑娘点了安神香,令人舒心缓意;林师一撩衣摆坐下,回苏柳木:“劳舒络姑娘关心,只是同先前结识的文易公子聊了两句,有些忘了时间。”

  叶语安坐在烛火旁端着梅子糕吃得津津有味,梅子糕被捏成了小动物的形状,是庆典那晚逛街市时她缠着林师买下的。

  苏柳木给他换了药,将细布仔细缠好,轻叹息:“你这旧伤且刚愈,昨日又添新伤。日后出门可要小心。”她轻抚林师右臂的旧伤,表情有些微妙:“照这伤口的处理,愈合后几乎不留伤疤,看上去甚是巧妙,是何人诊治?”

  林师看向右肩,那原本在长渊镇被砍出来的刀伤已经好了大半,血痂脱落竟也不太看得出伤疤。他答道:“于岭南长渊镇,一位孙姓大夫诊治。”

  过了半晌,他又补充着解释道:“说起来,她似乎跟着苏子栾先生学习过许多日子,还向我表达过对于苏先生辞官隐归的惋惜。”

  苏柳木低头将细布收了结,莞尔一笑:“那便不奇怪了。”

  “师兄。”叶语安从一旁探过头来,把嘴里糕点咽下去,“遇到危险,你怎么不用咒法?我之前可是见识过师父捏咒,一张纸能放倒一大群人呢。”

  她挨过来,朝林师古灵精怪一笑:“不会是师兄在山上时偷懒不用功,只学到了皮毛,没有....哎哟!”

  林师毫不客气地赏了她脑瓜一嘣:“咒法会暴露身份,岂能在他人面前乱放。”

  叶语安摸着额头幽怨地看了师兄一眼。

  “好了。”苏柳木收了细布,嘱咐二人:“时候不早了,伤者需多些休息。明日可有日程?”

  林师想起刘景珉提起明日要去打探那张半仙的消息,问道:“你久居长安城,有一事我要向你打听,可听说过张半仙这个名号?”

  苏柳木皱着眉思索:“张半仙...确实曾听闻过此人。只不过百姓对他的评价往往两级分化得严重,有人称他为神算,又有人唾弃他为江湖骗子。不过近日官府似乎在缉拿他,不知为何,你若是想找他,不妨去城外碰碰运气。”她笑了笑继续道,“我知道城外有处清修道观,听说官兵一般不会去搜查,或许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林师:“你可从他口中听过关于天文道的什么传言?”

  此话一出,苏柳木明显吃了一惊:“天文道?从未,为何这样问?”

  林师并不打算瞒她:“今日在一处面馆,听旁人提到了张半仙与天文道的传言,说那张半仙曾言,天文道现世,天下将乱。”

  苏柳木皱眉喃喃道:“天文道现世,天下将乱....莫非这就是官府缉拿他的缘由...”

  她又忙问:“可有旧部知你下山?”

  林师:“从未同他人提及。”

  “流言,往往是一事发酵之开端。”苏柳木一改往日里柔和的表情,正色道,“你曾说,于长渊镇,你也曾听闻类似传言。从你出山入世起,这传言便随你,在你耳边出现过两次,可我同语安却闻所未闻。莫不是有心之人的有意之举?可知你去向的又能有何人?”

  林师皱眉:“如此来....只一人。”

  .......

  刘景珉站在客栈厢房内,还是穿着那身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墨色衣裳,看向窗外,不知在盘算什么。远处长安城的街坊烛火通明,前两日庆典的摆设已经被收了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打更人吆喝着走街串巷,声音由远及近,再远去。

  屋里没有点着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出一丝光亮,让屋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谷余低着头站在屋内,等着刘景珉开口。

  刘景珉:“打探好了?”

  谷余:“是。”

  刘景珉:“就知道那些人不会不盯着王府。”

  谷余答:“主上有何吩咐?”

  刘景珉朝谷余挥挥手:“暂时还不用管,我最近不打算回去住,让他们盯着吧,京城这么大,来来往往都是人,混在里面他们估计也难找到我。”

  谷余应了下来,正要退下,突然听自家主上问:“有酒么?”

  谷余疑惑,问自己?

  刘景珉似乎意识到问了他也是白问,于是推开房门,倚着廊边的阑干,朝楼下店家招呼:“醉花阴,有也没有?”

  店小二仰头道:“这位爷,这里是京城,醉花阴只岭南和皇宫才有的。”

  刘景珉“哦”了一声,瞧了一眼谷余,指望他去皇宫里偷来一杯醉花阴?算了,有些过于难为人了。

  那便罢了,刘景珉心里嘀咕,倚栏道:“没有醉花阴,那就来一壶你们这儿的上乘酒罢。”

  这厢见主子无事再吩咐,谷余抬脚要退下

  ,被刘景珉拦下:“走甚?要了酒,不留下一起喝?”

  谷余恭敬:“属下不敢。”

  “你虽然是我属下,但跟我的时日也这么长了,我当你是朋友,你怎么还这么拘谨。”刘景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随意挥挥手,也不强求,“罢了,你朝店小二再要一坛果子酒,绕开那些个武侯,给西边那医馆送过去罢。”

  谷余:“送给林长兮?”

  刘景珉点头,像是深思熟虑后得出什么结论:“我记得他曾向我提过,快些赶路到京城,为的是馋那京城铺子里的果酒。想想来了京城有些日子,我还没带他去喝上一回。这客栈里的果酒虽没有那东市孟氏铺子里的有名,倒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谷余在心中嘀咕跑一趟这西城的医馆离客栈可不近,没敢说出口。提着酒壶隐入夜色。

  ......

  医馆里原本凝重的谈话被不速之客突然加重。

  “等一下!”叶语安突然伸手摸上剑,苏柳木蓦地噤了声,片刻疑问:“怎么了?”

  林师也撂下手中的茶盏,眉头微蹙:“隔墙有耳,在屋顶。”

  苏柳木后退半步:“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林师站起身,衣料顺着他的动作垂下,“你在屋里躲好,我和小语前去一探。”

  “师兄,你先不必出手。”

  叶语安抢先一步,抛下一句:“看好柳木姐,我且先去一探!”便提着涓溪剑,三步并作两步,脚尖点墙两踏轻功上楼。

  刚一踏上瓦片,便拔剑便向黑衣来者刺去:“什么人!”

  谷余:“!”

  谷余也没想到送个酒也会路遇劫杀。他一手抱着酒坛,猛然向后一个弯腰,映着流光的涓溪剑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发出嗡嗡的声响。他甚至能感觉到剑身划过鼻尖的凉意,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襟。

  叶语安作为蒋子道的剑术亲传,鲜少有人能接下她两招,再加上蒋子道传于她的一把名剑,因此不管她平时一副活泼乖巧师妹的模样,出剑时也总是带着傲气,只觉得这世间的剑客刺客都不过尔尔,皆为手下败将。

  眼下这人躲过她一招,虽然是将将躲过,可单凭此就知这人不是个弱的,时间上又来得这样巧......于此她眉头一凛,背身挽剑,剑身再次出锋,瞬间攻向来人下盘。

  谷余不得已一手抱酒,一手噌地抽出短刀进行防卫,他身为侍卫,佩刀自然不能算上乘,同那把流光涌动的涓溪更是没法比。

  一攻,一守,瓦片在二人脚下咔嚓作响。

  若说林师手下的咒术时而雅致,时而狠厉,出手间衣袖翻飞,勾勾手指便能扭转局势,那叶语安手下的剑术便是丝毫不带优雅,剑招快准狠,招招直取命门,若是熟悉的人在场,便能瞧得出,这剑招几乎同她师父蒋子道一模一样。

  涓溪一出,谷余就知道自己不太能打得过。剑是好剑,招是狠招,这就是冲着伤他来的!他不想误了事,索性能屈能伸,右脚一撤,也不管脚下平衡,只要先躲过了这招,任凭自己抱着酒坛伴着碎瓦片哗啦哗啦滚下房檐。

  边滚还边喊:“我不是刺客!是我家公子托我来送酒的!”

  这一滚谁也没有料到,叶语安的剑便扑了个空,她挽剑花收了剑,站在房顶,“咦”了一声,没有追下去。

  ......

  “代我谢过你家公子。”林师站在门边,接过酒,朝他回了个礼,口中略有歉意,“今日之事,是我们误会了,抱歉。”

  苏柳木把配好的伤药递给他。

  谷余什么话也没说,药也没接,沉默地交了酒,转身走了。

  “你说的一人,觉得是所谓他家公子?”苏柳木问。

  “我有过猜疑。”林师坐回椅子上,道:“不过我现在倒觉得,不是他了。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

  刘景珉正趁着竹灯写些什么。

  他看着一旁的谷余,片刻无言:“......怎的送个酒,落得如此狼狈,被巡夜的武侯抓了?”

  谷余复了命,正垂眼给自己的淤青处上药,嘀咕间声音有些失落:“还不如被武侯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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