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 将倾 第54章

作者:马萨卡 标签: 古代架空

第64章 关内关外

  凉州关外,战火的余烟已经消散,北狄的铁骑已退,破败的战旗被掩埋在尘土里,唯余远方的尘埃在空旷的战场上扬起。

  大漠边缘,紧闭的城门犹如一道天堑,试图将外界一切纷乱隔绝在外。千里迢迢而来的商贩正焦急地等待入城,守城官一丝不苟地检查每一个商贩的身帖,然而大多数都被劝返了。

  城下的老伯满脸愁容,把身上仅剩的盘缠塞到守城官手里,说:“大人您行行好吧,小人一家老小,都指望靠这过活了。”

  那守城官把碎银还了回去,劝道:“凉州通往北狄的城门都关了,你入了城也出不去,现在回去还能剩下点盘缠。”

  那老伯跪倒在地上,哀哀哭道:“小人家中还有病重的妻子,没了这笔钱,她可怎么活……”

  守城官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查下一个人。

  卢文站在城墙上,默默看着城下的一切。

  守城的将士身披铁甲,手握长剑,目光如炬,犹如磐石般坚守着这座城池。

  城内一片肃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又有一队人身着孝衣,抬着棺材往出城,留下漫天飘散的纸钱。两鬓斑白的父母扶着棺,身后跟着凄凄哭泣的年轻妇人,那妇人的肚子高高隆起,竟还是快要临盘的孕妇。

  是阵亡的将士么?即便身为凉州总兵曾身经百战,卢文也不忍再往下细想。

  城内一群壮硕的工匠正挥汗如雨,他们需要抓紧时间修好城墙,沉重的石块一块块堆砌起来,又有一个人昏倒后仰,幸好被捆在腰上的绳子系紧,才不至于掉下城墙摔死。

  “快!把他拉上来!”有人大吼一声,一阵短暂的骚乱过后,又重归了正常的秩序。

  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黄沙,迷蒙了视线。

  卢文眉头紧锁,手上是一封陇西的来信,落款写着“沈邈”二字。信中提醒他尽早修筑防御工事,如发现北狄有异,可立刻向陇西求援。

  信使是他们的亲信,也确认是沈邈亲自把信送出,卢文与他相识多年,能轻易认出信中内容不是他亲笔所书。

  信中句句恳切,卢文忧心忡忡,对身旁的亲卫道:“北狄虽然退兵,但狼子野心犹在,需十二时辰时刻戒备。”

  言罢,他转身走下城墙。

  凉州关外的不远处,一北狄探子作中原人打扮,悄然离开潜回营地,在被拦下前熟练地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异族长相的脸来。

  暮色四合,遥远的长安城郊外的猎场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辽阔。

  扎亚台远道而来,李锡携百官共襄狩猎之盛举,骏马嘶鸣,旌旗猎猎,一片生机盎然。

  夜幕降临,营帐内灯火通明,丝竹之声悠扬,大昭皇帝与北狄皇子相对而坐,两旁皆是朝廷重臣,觥筹交错间,众人纷纷庆贺两国休战。

  扎亚台带来的异域美人,身着流光溢彩的轻纱,踏着轻盈的步伐在营帐中央献舞。

  美人眼眸深邃,面若桃花,轻纱半掩,赤裸的双脚随着鼓点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独特,宛若天外来客。

  扎亚台毫不在意一国亲王的身份,竟起身舞剑助兴,全然一幅醉态。

  李锡龙颜大悦,赐美人入座,赏百金,乐曲逐渐欢快,营帐并内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言辞中不乏对扎亚台英勇善战、才貌双全的夸赞。

  一人夸赞道:“这四亲王扎亚台果真武艺超群,半日便猎得三十多只野兔,不愧是北狄最年轻的将领。”

  旁边那人已经半醉,只能侧坐着搭话:“我大昭这么多将士竟无一人比得上他,今日看到那……那镇北将军,嗝,陆随两手空空地回来。”

  “徒有虚名……”

  “嘘!”挑起话头的人忙扯了扯袖子,压低声音道,“陆随就坐在后面,小点声!”

  快要睡过去的人被吓出一身冷汗,突然惊醒睁眼往后看,见陆随面色如常,正专心致志地吃着盘里的葡萄,这才安心转过身去,道:“放心,他听不见。”

  西北营中听风辨器的能力,无人能出陆随之右。旁人以为陆随在与一旁喝的烂醉的同僚谈笑风生,实则他早就把场上一切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若是放在十年前初入虎贲营时,兴许陆随还会争上一争,此时还有正事要做。

  账外闪过一道人影,陆随找准时机,把快要抱上他大腿的醉汉撕下来,笑着找了个理由起身。才走出营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色微凉,身后热闹的乐声由近及远,帐外层层设防看守,不时巡逻的守卫经过。

  不远处站着一人,比起寻常侍卫身形略小,确认陆随出来以后,走进了营帐后的树林中。

  林中幽暗,唯有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林中,安静得只剩踩过树叶的沙沙声,走不多远,便见前方有一张巨大的网。

  网上吊着一人,那人被绳索束缚着,高高吊在树上,动弹不得。

  两人逐渐走进,直到看见陆随那张阴沉的脸,那人脸上才终于露出惊恐之色,在这寂静的林中,他只能瞪大双眼,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陆随面无表情,拔出腰间长剑,剑光在月光下闪过,映得那人脸色惨白。

  一声闷响,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到来,他只觉绳索一松,整个人便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陆随身旁的侍卫走上前,扯开那人脸上的面具,果然,是一张北狄人的脸。

  那人立刻挣扎着起身,没想到这设计让他落入陷阱的侍卫智谋有余,武力却不足,竟轻而易举地把人推倒在地。

  见有机会,北狄人拔腿就跑,身后突然的一剑刺中了右腿,痛得他摔在地上。

  陆随把他双臂反剪,侍卫一番搜身,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精细地描绘了长安城的布局,把每一处要道、每一座营地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陆随杀意尽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一阵脚步声突然从树林深处传来。

  侍卫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华服、身形高大的北狄人出现在视线之中。

  扎亚台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问道:“陆将军,是不是今天的美人不合喜好,怎么看到一半就出来了?”

  陆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剑一扔,剑尖深深刺入树干入木三分。他俯视跪在地上的人,淡淡说道:“怎么会,你们北狄的美人和随从都出色得很。”

  扎亚台这才假装看到地上的人,故作惊讶地问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城内,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不等随从开口,扎亚台已经拔剑将他的心脏刺穿,“不劳陆将军动手,我的人不规矩,我自然会解决。”

  一滴血溅到了脸上,扎亚台全不在意,反而关切地问道:“陆将军今日心事重重,就是为了此事烦心?”

  陆随不想再与他多言,只道:“亲王殿下倒是兴趣很好,我技不如人罢了。”

  扎亚台好不接受他这不走心的称赞,连他自己也不这么认为,道:“陆将军威名远扬,你们朝中那些庸人不知,我们北狄却清楚得很。只是希望将军不要总是提防我们,两国修好对双方都有利。”

  “若是有诚意,就别让手下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扎亚台闻言大笑起来,道:“将军教训得是,如今人也死了,就当做给将军赔罪了,还请将军不要破坏了两国的友谊。”说罢,他挥挥手,随从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临走前,扎亚台的目光在侍卫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得打量了一阵,留下一句:“将军这位侍卫生得相貌不凡,倒是眼生得很。”

第65章 一败涂地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乌云遮蔽了月光,把长安城笼罩在夜色中。

  “笃笃。”

  突然,轻微的敲击声打破了平静,沉睡中的人猛然惊醒,已无睡意,他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迅速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陆随早已习惯深夜行动,此刻竟不自觉地放轻手脚轻,灯烛就在手边,陆随没有点亮,而是摸黑穿上了便服,每一丝衣物的摩擦声都被他刻意压低,唯恐惊扰了床榻上仍在梦中的人。

  窗台开了一道缝隙,只留下张字条。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近及远,陆随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本该睡得正沉的人缓缓睁开双眼,床榻上空了一侧,楚荆坐起身,点燃灯烛,只剩半盏的灯火昏黄,他看向窗外,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忧虑。

  “贾益,速整兵马,出关平贼,以安社稷,不得有误!”

  圣旨才下不过半个时辰,胡公公入殿通传:“陛下,镇北将军陆随求见。”

  李锡背手站在战场地图前,目光紧紧锁定在荆州关口,仿若不曾听见。

  内殿只他一人,侍者在外静候,无人敢上前打扰,直至第三次通传,李锡才微微颔首,道:“让他进来罢。”

  陆随顾不得那些繁琐的君臣之仪,急切道:“贾益手中握着京军大半精锐,望陛下思虑再三,谨慎行事。”

  这话可谓大不敬了,李锡却并不在意,反而提起另一个话题:“朕的圣旨下才下不多时,你便已得知了消息,镇北将军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陆随心知皇帝话中有话,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当务之急是让李锡收回成命。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陛下,荆州起义军已集结了大部分流民,人数是贾益手中士兵的三倍有余,此时若仓促出兵,恐怕会生变数。”

  “流民不过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如何能敌训练有素的精锐?”李锡却不为所动,他指着地图上被他圈出来的两处,“贾益若出关从此道东进,切断粮饷补给,直取贼寇首领。”

  陆随不稍细看便已知漏洞百出,道:“荆州数月暴雨洪灾,受害的不止有百姓,贾益也恐粮草不济,此计甚险。更何况当初为了围剿起义军,多次从京营抽调兵力深陷荆州。若此战失败,对京军将是灭顶之灾。”

  李锡冷冷反驳道:“人、财、物朕给足了他,贾益已修整了三月有余,再不出兵,就不怕他拥兵自重?”

  此话如当头一棒,陆随被李锡噎得哑口无言,他捏紧了拳头,还想再劝。

  然而,李锡却已不想再听他的话,他挥手让陆随退下,讽道:“世人都道你擅出奇兵,是长安城太过安逸,不仅你的骑射退步,连用兵也变得畏首畏尾了?”

  “臣……知道了。”

  将军府的大门轰一声打开了,陆随被气得不轻,一拳砸在了庭院那半死不活的树干上。

  佩剑哐一声拍在桌上,木头颤颤巍巍,险些被震裂。

  有人推开房门,收好剑,说道:“同剑置气,可不是大将军所为。”

  见是楚荆,陆随脸色稍缓了些,说:“李锡一意孤行,起义军没他想象中容易对付,此时逼贾益出兵,胜算渺茫。”

  楚荆点点头,将今日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陆随:“我今日才得知,辽东发生了小范围的兵变,幸好很快就被镇压了。”

  “为什么?”

  “军饷。”

  陆随叹了口气,西北边营可谓条件最为艰苦,他深知筹措军饷的不易,军饷拖欠引发兵变的事情不止一次,近年更为频繁。

  “李锡真正担忧的是军饷,朝廷库银已经不多了。贾益一人又手握重兵,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陆随早知李锡多疑,对他们这些将领不能完全信任,他更担忧的是,贾益的胜算本就不高,若是兵败……

  楚荆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出这句话:“若是败,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京军精锐覆没,内外交困,北狄一旦入关,中原危在旦夕。”

  宫墙深处,一座破败的宫殿被厚重的阴影笼罩着。

  殿内,北狄赠予的美人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她每日最喜爱的便是透过陈腐的窗棂望向那高墙之外的天空,眼神中已全然不见那日献舞时的灵动,只是直愣愣地呆坐着,满是数不尽的寂寥。

  李锡不是傻子,扎亚台离开后,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一举一动都被侍卫严密监视着,身边的人不敢与她多说一句话,生怕被当做北狄的细作。

  宫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寂静。信使顾不得宫中礼仪,竟敢在皇宫中骑马疾驰。

  “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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