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 将倾 第66章

作者:马萨卡 标签: 古代架空

  有人插话道:“诶,你们去过长安么?”

  “我?”瘦削的士兵自嘲地笑了笑,“我自小就戍边,在这西北的边塞上生活了二十三年,连营都很少出,哪儿也没去过。”

  边塞荒凉,尽是无休无止的战争,一代代将士们从年少到白发,在这片土地上熬尽了一生。

  “听说那里是个好地方,繁华得很。”

  “那可是天子脚下,听说长安有喝不完的美酒佳肴,让人流连忘返。”年轻的士兵接过话茬,“到了长安,我一定要好好尝尝那里的酒。”

  “你小子就知道喝酒。”一人打趣道,听往来的商人都说,长安城是个热闹的地方,比这里繁华上十倍、百倍。

  他想着想着,突然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天子脚下的官儿也多,那些当官的一个个眼高于顶,嚣张跋扈,稍微得罪就可能被拉去砍头。”

  “哼!北狄的刀都砍不断老子的头,怕他个鸟!”一老兵性格豪爽,听见了他们闲聊,大笑着同他们坐在一起。

  他扯开领口,露出了脖子上的陈年伤疤,说:“你们看!七年前大将军领我们收复陇西十四郡,这是跟北狄贼拼命的时候留下的!他们都没能砍断我的头!还怕那些官儿?”

  那老兵享受了一阵小兵们的崇拜,哼了一声:“不过你们别想得太美。”

  “朝廷那帮人爱把咱们当牛使唤,上回京城被北狄联军包围,大将军率兵救急那事儿,你们还记得吧?”

  “那当然记得!”小兵几乎要跳起来,虽然他当时被分配到留守西北营,却把这经过打听得比亲身上阵的人还熟,“大将军可是一箭射瞎了扎亚台,仅率三千骑兵就击退敌军,可称大胜!”

  老兵愤愤不平,说:“弟兄们日夜奔波袭敌,又立大功,京军那帮废物是逃的逃,躲的躲,朝廷先不说有赏,起码退敌了,怎么也该好酒好肉犒劳一番吧?”

  “是啊。”

  “当然!”

  “谁知道那皇帝跟打发乞丐一样,北狄刚退,见京城安全了,立刻命我们原路返回陇西,不得逗留。你们说说,有功不行赏,有这样的道理?”

  老兵见眼前几人突然站起,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连你们光听着也觉得那些人真不是个东西!”

  几个小兵都不敢出声,最后还是那胆子大的提醒,冲他背后打了声招呼:“连副将……”

  老兵一回头,只见连城满脸怒容地看着他们。

  “连副将!”老兵以为是自己说错话。

  “谁不是个东西?”不知是谁触了他霉头,连城脸都黑了,肉眼可见的极为不爽。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在闲聊!”

  连城瞪着他们,说:“你们在说皇帝?”

  被抓了个正着,几人连忙低头认错,道:“将军恕罪。”

  “李锡真不是个东西!”

  将军营大敞着,连城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嘴里骂道。

  楚荆和沈邈二人坐在帐前的草垛上,一人摸黑磨药粉,一人在擦他那把多年未用的长弓,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有种异样的和谐。

  “将军呢?”连城问道。

  楚荆指了指里头,陆随在等他。

  连城第一句话就是:“将军,我不去长安!”

  陆随放下传来的信报,他不问原因,只说:“军令不可违。”

  “换别人去也是一样,我连城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陆随反问道:“你这么说,调往长安那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将士,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将军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连城这方面一向说不赢他,仍固执道,“李锡下令内调西北营近半兵力,还要把军心溃散,毫无战力的京军调来,北狄一定会趁虚而入,我不能离开。”

  陆随还有心思调笑他,说:“怎么,有我在也不够?”

  连城急道:“将军,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可知我为何命你前去?”陆随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敛了神色。

  “……知道。”

  “先是凉州被围,我命你率兵支援卢文,是因为当时周边四城陷落,守将逃散,但我信你绝不会弃城而逃。”陆随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敛了神色,“如今近半边军内调,朝廷中各怀鬼胎,兵部之辈皆成不了事,我边军脾性不是庸庸之辈能镇得住的,唯有交给你统领我才能放心。”

  跟随他出生入死十年,连城何尝不知陆随的器重,可他就是不服,说:“将军,李锡赏罚不分,他如何待你,如何待西北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又是迎敌的紧要关头,何不搪塞几句应付过去,调兵不急于一时啊。”

  这话竟真把他问住了,难得见到陆随如此犹豫,最终还是拿出了一封信。

  上面是西北营各主将的家眷名册。

  “这……”

  为防止边军脱离控制,主将家眷大都在长安有居所,名为朝廷圣恩,实为人质。

  有违军令者,无不祸及家人。

  陆随叹了一声:“将士们多年追随,不能让他们寒了心啊……”

第84章 孤城难守

  陇右下起了雪。

  饥肠辘辘的秃鹫从远处的天空飞来,尖锐的目光穿透飘雪,精准地锁定了这些无人看管的尸骸。

  它们似乎闻到了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在空中盘旋数圈后纷纷落下,开始啄食那些已经腐烂的肉体。天地间只有飞禽凄厉的鸣叫声回响着,尖锐的喙在尸骨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伴随着腐肉被静默地撕裂。

  雪渐渐大了,寒风呼啸着穿过河谷山川,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阵亡的将士躺在冰冷的雪地里,铠甲上凝结着斑驳的血迹,雪花纷纷扬扬地覆盖在他们身上,像是安葬的丧幡,为这场惨烈的一战哀悼着,试图为他们带来一丝安宁。

  山谷下,偶有几具尸骸还未被大雪覆盖,四处散落着兵器仍闪烁着寒光,被血覆盖的盔甲已经无法分清是敌我。

  很快,只剩下一片雪白,无声地覆盖了那些被遗忘的尸骨。

  “呸!!孬种!”连城唾骂一句,拳头咔嚓作响,被三五人险险拉住,才不至于把人兜头打死。

  几个副手才将他拦住,好生劝阻,低声道:“将军,如今在京城,不可随便动手,若是将他打死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熟识的老兵也劝道:“已经上书朝廷了,会有个公道的。”

  京营督军被身边几人七手八脚地扶起,吐出一口血沫和两颗打碎的牙。

  “扣点粮食算什么,又没饿死你们。”那督军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毒蛇露出了獠牙,“世人都说西北营如何骁勇,如何战无不胜,怎么短短数日,你们大将军陆随就战死了呢?”

  身边人不再阻拦,连城不在于他废话,一拳正中面门,督军晕死了过去。

  大昭建国百年,京营内部早已贪腐严重,普通士兵操练荒废,余下留在京城的,都是些世家子弟,贵族纨绔,在军中挂个不大不小的虚职。平日里养尊处优,仗着家族的地位在京城内嚣张跋扈,随意欺压百姓,对军纪和训练早就置若罔闻。

  这些人本就看不起戍守苦寒之地的边军,西北军入京后,两军虽然同属朝廷,一致收编,地位等同,但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不说先前旧账欠下的军功奖赏,西北军日夜不停行军奔波,入城后竟然连基本的军饷都难以保证。

  入京不到三日,两军就因为军饷供应一事起了冲突。皇城脚下,竟然会出现拖欠军饷的情况,那些纨绔子弟则日日饮酒作乐,西北军的将士们个个都不是好欺负的,纷纷上前讨要说法,直接带人冲入了京营督军家中,反被这些无能之辈羞辱。

  连城本就憋着一股气,没忍住动了手。

  谁知这督军口无遮拦,自己要往刀口上撞。

  “打人了!打人了!”

  “快!快去报官!”

  几个纨绔立刻提刀对着赤手空拳的西北军,还有脸说出去报官抓人这种话。

  连城揪起督军的衣领,一盆冷水醒他,道:“再敢造谣,死的一定是你。”

  李锡正在审阅战报,手里攥着颠倒的信件,在殿内走来走去。

  一名侍卫急匆匆闯入,拖拽着一名衣衫不整的信使进来。

  “陛下,陇西连发三封援信。”

  “退下,再探。”

  李锡挥手示意侍卫退下,随后又有人跑来,欲通报军营内发生的斗殴一事。

  “将军,军营内发生斗殴,西北营副将连城殴打京营督军……”

  那人话未说完,李锡便烦躁地打断:“这等小事,自行处理便是,不必来烦我!”

  见李锡满脸怒容,通传者急忙闭嘴退下。

  “滚回来!”李锡又道,“西北军刚调入京营,不宜冲突,暂不处置。”

  宫中驰道的车马来往不绝,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外传来了胡公公的声音:“陛下,陇西信使到了!”

  李锡猛地抬头,连忙站起身,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大步向外跑去。

  胡公公见状立刻上前搀扶。

  “信使何在?”李锡焦急地问道。

  “已在殿外等候。”胡公公回答道。

  “快进来!”

  信使风尘仆仆正跪在殿外。李锡从未如此急切,问道:“陇右情况如何?”

  他颤巍巍呈上信件,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陛下,这是第五封传书……扎亚台率领十万敌军进攻陇右,陆将军以一万将士迎敌。两军交战惨烈,我军寡不敌众,最终……全军覆没。”

  李锡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抖着手接过书信,匆匆扫了一眼,顿时怒火中烧。

  他猛地将桌上的书信扫落在地,大吼道:“不可能!陆随为何只有一万士兵?调往陇西的京军呢?他们为何没有前去支援?”

  信使被李锡的怒吼吓得浑身发抖,他战战兢兢地跪下,把头快埋进地下,道:“陛下……京军行军途中得知北狄进军,还未等敌军到达,便已经溃散逃跑了……”

  李锡愤怒地握紧拳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次问道:“陆随呢?他也逃了?为何不死守关隘?!”

  信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陆将军亲率三千骑兵突袭,与敌军主力正面交锋,已经连续五日不知所终。据逃回来的将士说,陆将军可能……已经阵亡了。”

第85章 斩将夺旗

  昔日络绎不绝的商道已经荒废多年,杂草丛生。

  敌军已悄然逼近,营火连绵,号角声此起彼伏,打破了这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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