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 帝师攻略 第41章
作者:晏云酌
胜负已然明了,三十招结束战斗,段明烛赢了,众人无一人敢鼓掌喝彩。
段明烛紧蹙双眉,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谢七,狠狠地将剑插入地面,面容怒不可遏。
谢七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挣扎着跪好身子,面露惶恐:“卑职该死!恳请陛下降罪!”
第58章 燕山风(三)
从前,段明烛的武功在燕梧军中只能算中等偏上。燕梧军毕竟是宣平侯一手组建的军队,比段明烛武功强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那些世代都是军户和从军年限在十年以上的将士。段明烛毕竟年轻,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如今,即便眼前这个谢七武功不如他,也不至于才三十招就落败。段明烛顿时怒形于色,扬声斥道:“滚去领军棍!”
“……是!”
谢七起身,下了试剑坪,段明烛冷眼看向剩余九名燕梧军:“继续。”
另一个燕梧军拿着枪上了试剑坪,看着段明烛冷冰冰的神情,有些惶恐,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定了定神,然后出招。
段明烛瞧着自己的手下如此不堪一击,招式愈发凌厉。二十招之后,对方已经开始自顾不暇了。
段明烛每一招皆灌注了十成内力,单薄的剑刃也能雷霆万钧。分明只是一场简单的比武,可是他出手却极其凶狠,就差出杀招了。甚至看着这几名燕梧军武功荒废至此,他恨不得真的出杀招。
到了三十招,那名燕梧军被段明烛一脚踹在了胸膛上,呕出一口血,认输了。同样被段明烛呵斥一番,然后灰头土脸地下了试剑坪,前去领军棍。
很快,段明烛就独自一人单挑完十名燕梧军,十人无一人在他手下走过三十招,均落败了。谁能想象得到,昔日在北境所向披靡的燕梧铁骑,如今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段明烛的脸色难看得仿佛要杀人,他将长剑一抛,扔给了贺浔,随后下了试剑坪,走上高台。
“从北境回到凤京,还不到一年,怎么,看家的本事都忘了吗?!”段明烛怒斥道。
台下立着的燕梧军都默默低下了头。
“还是说,京城的气候太过于养人,你们想回北境了?”段明烛冷眼看着他们。“如此不堪一击,哪日北凉人打过边境,无需交手,你等直接缴械投降算了!”
那些燕梧军不发一言,只静静地挨骂。
“即日起,燕梧军上下所有人,每日加练两个时辰。”段明烛冷声道。“两个月之后,再让朕看到你们如此不堪一击,定不轻饶!都听明白了吗?”
“是!”
段明烛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本来今天睡觉睡得好好的,被沈扶薅起来,一身起床气,又困又累地来了军营,看了一场擂台比武,虽然不困了,但是却被气得头疼。他再懒得看他们一眼,转手回了军帐。
打几了场架,虽然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却还是在这仲秋出了一身汗。比武结束,近卫已经在营帐中备好了热水,段明烛回到帐中,准备沐浴。
韩卓不在,他不习惯别人近身伺候,所以把人都屏退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解衣沐浴。坐在浴桶中,热气升腾,氤氲在面前。段明烛两臂搭在桶沿上,微微阖眸。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进帐中。
贺浔站在屏风外,声音低而恭敬:“主子,换洗的衣裳放在小几上了。”
段明烛轻“嗯”了一声。
贺浔仿佛有些踟蹰,提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隔了很久,方才说道:“可需属下叫个人来侍候?”
段明烛:“不必。”
“……是。”
贺浔说罢,正欲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仿佛有什么未尽之言。段明烛微微睁眸,贺浔却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营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段明烛听见贺浔又进来了。
“主子。”
“又有何事?”
屏风外面的贺浔张了张口,最后憋出来一句话:“呃……可需属下添些热水?”
段明烛:“不用。”
贺浔又默默退下了。
一刻钟过后,段明烛洗完了澡踏出浴桶。在军营里沐浴到底还是简陋了些,好在他本就出身行伍,没那么多穷讲究。拿布巾擦干身子,又换上了干净的中衣,最后将贺浔送来的那件蓝色祥云纹直裰拿过来披身上穿好。
站在帐外的贺浔听到动静,又进了营帐。
段明烛一边系衣带一边抬眸看他:“干什么?”
“……”贺浔说道,“咳需属下帮主子更衣?”
说完这句话,段明烛衣裳已经自己穿好了。此时,他发冠高束,一袭靛蓝常服裁剪合体,腰束玉带,从上到下的穿着一丝不苟,远远看上去清贵无比。只是今日他心情实在是算不上好,漆黑凤眸深邃而冰冷,剑眉入鬓,就连那微抿的薄唇也显出凌厉的线条。
贺浔感觉自己说错了话,面露些许尴尬。
段明烛看出了他今日的异样,沉声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一直憋着,对身体不好。”
贺浔:……
“主子……”贺浔有些踌躇,艰难地道。“主子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气?”
“你说呢?”段明烛冷笑一声。“以后别叫朕主子,你的新主子是沈青砚。”
贺浔:……
段明烛继续数落道:“朕今天睡觉睡得好好的,先生一句话,你和韩卓就把朕从床上拎起来,强行穿上衣服,送来这京郊大营,看了一场一塌糊涂的比武,生了一肚子闷气。”
说到这里,他掀睫冷冷地看着贺浔:“你自己说说,看着下属打成这样,你要是朕,能不生气?”
“主子,气大伤身……”贺浔根本不敢看他,只低声说,“其实,平日里比试,大家不会这样的……”
“还用你说?”段明烛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燕梧军中,即便是最低阶的将士,也不会在他手下走不过三十招。
“这段日子以来,大家是荒废了不少……尤其是那个谢七,他……”
说到这里,贺浔有些踟蹰。
段明烛侧目看他,“说下去。”
贺浔斟酌一番措辞,低声道:“两个月前,他曾经是前去宁康宫营救孝贤皇后的那十名燕梧军之一。”
段明烛听到这话微微一怔。想起两个月前宁康宫发生的事情,他心下一沉。
“那十个人中还有几个,方才也曾与主子比试过了。”贺浔说道。“当日,没能救下孝贤皇后,大家都万分自责,还有当日参与营救的一千多名燕梧军亦如此。紧接着,栾党被立案调查,主子收回外戚政权,孝贤皇后下葬,自此,主子就开始……”
说到这里,贺浔没敢继续说下去。段明烛深吸一口气,道:“继续说。”
贺浔只得道:“主子就开始一蹶不振,也不理朝政。大家都以为主子是因为孝贤皇后逝世方才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仿佛失了斗志一般,也开始一蹶不振。这样的气氛传遍了整个军营,直到日前,长平长公主率领岭南军回京,京郊大营由公主接管,大家才开始继续练兵。可是陛下仍旧每日闷闷不乐,燕梧军上下也同样提不起斗志……”
不知不觉间,段明烛的手微微握起拳头来。
“主子明鉴,燕梧军虽然不是您一手组建的,这么多年以来,大家驻守北境,与北凉军厮杀,守卫大晟疆土,屡立战功。燕梧铁骑的实力究竟如何,主子最是知晓。”贺浔顿了顿,又道,“可是主子也明白,士气和斗志对一个营的将士来说,是何等重要。如果失了斗志,还练什么兵,打什么仗……”
听到此处,段明烛面色沉凝,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在大帐的主位上,仿佛陷入沉思。
从前,他每日在朝堂中汲汲营营,与栾党互相算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逐渐变得机关算尽,心机深沉。可是这一切,为的是什么?
往小里说,是为了打败栾党,收回外戚政权;往大里说,是为了江山社稷,河清海晏。于公,他为的是天下百姓;于私,他也是为了能得到先生的心,为了姐姐尽早回京,为了送弟弟前往封地,为了能与林靖瑶母子团圆。
可是天不遂人愿,栾党尽除,付出的代价,却是他生母的性命。
死后追封,无上哀荣,可是已逝之人,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段明烛闭了闭眸。
林靖瑶下葬前的那些日子,他满腔的痛苦皆化为报仇的欲望,软禁栾太后,调查栾家一切党羽,查抄栾府,取缔玄羽司。最终,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栾家终于倒台了。
那段日子,是他即位以来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他耗光了精力,熬垮了身体,终于扳倒栾家。做完这一切,他终于累了。
所有意义上的累了。包括这个皇位。
朝堂上最大的阻碍已经被清除了,段明煜再怎么说,也曾经被当做储君教导了十余年,他再不济,也能当一个承平之君。毕竟无论如何,这个朝堂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栾家了。
他真的累了。
可尽管如此,很多事情,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他还有十二万燕梧铁骑,有天下百姓,万众黎民,有他的先生……
很多事情,不是一走了之能解决的。
“主子一蹶不振,燕梧铁骑就会一蹶不振;主子没有斗志,燕梧铁骑就会没有斗志。”贺浔低声道。“现在的大晟与北凉相安无事,可三年之后,五年之后乃至十年之后呢?若北凉再侵我边境,这样的燕梧军,可还有一战之力?”
段明烛的手指微微蜷起,眼睛盯着大帐中的一个角落,皱起了眉。
“更何况,燕梧军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主子身为一国之君,朝堂中乃至天底下有多少人受到您的影响,这是无法估量的。”
段明烛以手支颐,思考了很久。良久之后哑声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阿姐还是先生?”
第59章 奉天颜(一)
贺浔迟疑片刻,低声道:“皆是属下肺腑之言。”
段明烛未置可否,片刻过后,他微抿双唇,说道:“你们是想用今天的这场比武告诉朕,若是朕一直这般一蹶不振,会牵连到更多的人,跟着朕一起消沉下去。”
贺浔轻叹道:“所以无论如何,主子都要振作起来,为了燕梧铁骑,为了大晟朝堂,更是为了江山社稷。”
段明烛没有看他,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贺浔又补充一句:“主子若是能振作起来,想必沈大人也会很高兴的。”
“先生他……”段明烛垂下眼帘,沉默片刻,“这几日,他一定对朕很失望。”
“不会的。”贺浔急忙道。“即便如此,沈大人一向宽以待人,主子若是迁善改过,他定然不会过于苛责。”
***
不知为何,或许是军帐里不透风的缘故,段明烛总觉得心里憋得慌。他走出了大帐,贺浔跟了出去。
此时,外面的风似乎大了些,辕门上插着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校场上的段云岫远远望见大帐中走出来的两个人,此时的段明烛已经换下了那一身比武穿的黑色短打,换上一身靛蓝常服,远远看去,只见他的身形挺拔修长,之前的颓然也一扫而空。
段明烛径直往马棚走去,并没有看段云岫,而段云岫却趁机与贺浔对视了一眼,贺浔朝着她点了点头,段云岫得了示意,转身跟副将说了几句话,交代他继续练兵,而她自己几步走下校场,也走去了马棚。
段明烛挑了一匹战马,一踩马镫跨坐上去,转头看向贺浔:“朕出去走走,不必跟着。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到时候直接回宫。”
贺浔抱拳一礼:“属下遵命。”
随后,段明烛握着缰绳,马掉头之后,他一夹马腹跑了出去。
段云岫来晚一步,段明烛已经跑没影了,只剩下一个贺浔。
“事情都解决了?”段云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