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 帝师攻略 第73章
作者:晏云酌
九月初六,宁州城外突然涌来上千流民,在城下叫嚣,要求开城门。
当日,宁州知府派府兵镇压,未果;次日北境都指挥使司遣来三千兵士平乱,捉拿暴乱者,有反抗者就地处死,一时宁州城外血流成河,城内也引起了纷乱。
九月初十,晟军和北凉军交战于潆水,双方大战三天三夜,最终精疲力竭而休战。
九月十五,宁州城内潜入一伙叛军,在城中肆意烧杀抢夺,引得人心惶惶。
九月二十,晟军与北凉军再次交战,内忧外困之下,晟军大败,死者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
军报传到凤京府的时候,段明烛在养心殿看折子。军报上称,怀远总兵李谨不仅损失了上百名燕梧军,还被北凉军绕后包抄,行军册子也被盗了。
段明烛大怒,当场摔了茶盏,要治罪于李谨。楚酌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推举的人竟然这般不堪重用,他赶忙跪地,称现在不是治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迅速商议对策。
段明烛固然生气,可是他也知道这并非楚酌之责。李谨和陈昭常年驻扎在怀远,对北境的军务并不熟悉。如今,北境有战事,却无主将,只能赶鸭子上架,让他前去北境主持大局。纵然有燕梧军中的几名参将在,也难以在几天之内就能将北境一切军务都了然于心。如此一来,他如何与北凉主将完颜和澈一较高下。
一想到燕梧军死伤达上百人,段明烛坐在案后,仰头闭眸。细究起来,他才是燕梧军的主将,北境一切布防只有他最熟悉。至于完颜和澈,段明烛曾经与他交手过十数次,也只有他才知晓他诡谲的布阵。
战场之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事出无奈,派遣别人前去对阵那一群狡猾至极的北凉人,确实是以卵击石。
廷议上,段明烛思忖了许久。如今,凉军还只是在北落原与晟军交战,一旦宁州失守,凉军就可以踏过潆水,涌入北境。
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是宁州,第二个遭殃的就是宁州西面的云州,也就是沈扶所在的地方。
段明烛如今既担心宁州失守,又担心沈扶的安危。他斟酌了很久,最后提出想御驾亲征。几位朝臣吓坏了,纷纷跪地阻止。
御驾亲征又岂是小事,百年前,太祖皇帝打下了晟朝江山,太宗皇帝也曾数次亲征,但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段明烛如今一无后宫,二无子嗣,他若亲征,又该让谁来监国呢。
最后,群臣提议,李谨毕竟初至北境,对北境军务并不熟悉,不如再让他坚持一个月,以观后效。
段明烛不愿同意,毕竟这一个月过去,万一情况变得更糟糕呢?这个时候,内阁首辅向涟站出来亲自劝说一番,晓之以理。段明烛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允了。
廷议结束之后,他马上亲自写了一封密信,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北境。他凭着记忆回想起当年在北境与凉军对阵之后,敌方主将完颜和澈的兵法习性,在信中完整地交待了一番。只是兵者诡道,他已经五年没跟完颜和澈交手了,这封信能起到多大效果,无人可知。
半个月后,炮火的声音在宁州城外响起,凉军果然越过潆水,打到了宁州城下。不仅如此,城内的流民还发生暴乱。虽然前些日子,流民已经被整顿过一番,可不止怎的,这些流民竟然越来越多。宁州知府派兵抓到了几个带头暴乱的流民关入府牢严加审讯,最后发现他们的背后居然刺有北凉独有的图腾刺青。
可是,那些流民实在是太多了,抓是抓不完的。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北凉人伪装的细作。这些细作与北凉军里应外合,将宁州城搅得天翻地覆。
大晟律法,弃城而逃者,株连九族。宁州知府和怀州总兵李谨只得死守。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凉军还是攻入宁州城。
三日之内,宁州城横尸遍野。李谨被北凉军生俘,宁州知府自知回天无力,他不愿落得跟李谨一样的下场,然而若是他自己弃城而逃,势必会牵连家人。最终,他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十日之后,军报传到凤京府,段明烛望着放在桌上的一张薄纸,一动不动,久久未言。
韩卓叫了他好几声,段明烛才回过神来,只说了一句,他要御驾亲征。
楚酌却是心痛难忍。他身为兵部尚书,前线军情如此紧急,他却突然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直到宫女来报,称长平长公主觐见。
段明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倚靠在椅背上,命宫女带她进来。
段云岫走进书房,看了看楚酌,又看了看段明烛,只见这两人此时面色都不好。待她看了那份军报,又听段明烛表明了他想御驾亲征的意图,她斟酌片刻道:
“陛下身系社稷,万不可以身涉嫌。”段云岫拱手行了一礼。“我此次来,是向陛下请兵出战的。”
“……什么?”
段明烛和楚酌同时抬眸看她。
段云岫继续道:“虽然我不曾驻守过北境,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也多少知道些凉军的作风。若陛下信得过我,就派我前往北境吧。”
楚酌袖子中的手突然握紧。
“这……”段明烛陷入沉思,似乎在想此法是否可行,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朕放心不下。李谨被凉军生擒,生死未卜,朕断然不能让你涉险。”
段云岫早就料到他不会答应,于是说:“陛下尽可放心,我会在后方坐镇指挥,不会亲临前线。”
段明烛盯着案上的军报,久久不言。
“御驾亲征,此法行不通。”段云岫说道。“向阁老已经说了,朝中未立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便将来北境停战,朝堂上再出什么事,又当如何。”
“你并不熟悉北境的情况。”段明烛说。“如今朝中,没有比朕更适合的人选。”
“可是前线瞬息万变,陛下身系国祚,更不能有任何闪失。”
说罢,段云岫看向楚酌,用目光无声地跟他诉说着什么。
楚酌自是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是要他应和几句。可段云岫是他的结发妻子,他怎愿意让挚爱之人上战场?
“云儿……”
楚酌嘴唇翕动几下,似乎想说什么话,可段云岫的目光却十分坚定。
段明烛也看向楚酌,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楚酌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慌乱,手愈发绞紧了袖口。
两个人都在等自己的答案,楚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为国为民,他都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阻拦段云岫出征。
楚酌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揖:“陛下御驾亲征并不合适。然而如今朝中没有可用之人,臣以为,长公主殿下确实是最佳人选。”
段云岫顿时舒眉一笑,楚酌艰难地抬了抬头,看着她的笑容,心底里的那几分担忧终于被压下去些许。
瞧着这夫妇二人一唱一和,段明烛思虑良久,道:“既然如此,朕便依你。只不过完颜和澈此人诡计多端,你与他交手,定然要万分小心。”
段云岫:“陛下尽管放心。”
楚酌站在原处,敛目垂眸。尽管他同意段云岫出征北境,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完全放心下来。他虽然是文臣,却已经在兵部做事将近十年,他自然知晓前线的风云莫测。而如今,要去只身面对这些险象环生的棋局的,却是他的结发妻子。
段云岫走上前去,轻轻牵起他的手。“放心,不出半年我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楚酌无声轻叹,他不想让段云岫牵肠挂肚,只好点了点头,掩去眸中几分忧虑,低声道:“我等你。”
“至于孩子的事……”
段云岫想起她这三年一直无身孕,喝了不知多少药,却一直不见效果。前些日子,段明烛给楚酌诊脉,发觉楚酌虽体弱久病,却与段云岫一直无孕并无干系。换句话说,她始终无身孕,单纯是因为她在岭南前线待久了,身子受了损伤,所以难孕。如今回了京城,没个三五年很难养好。
段云岫低头看了看被她牵着的手,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她本想尽快为楚家留下个子嗣,这样将来即便她要回岭南驻边,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如今,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北境战事紧迫,至少又要耽误上一年半载。
楚酌看着她神色,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安慰道:“孩子的事情,我不在意,你也别着急,更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段云岫闻言,咬了咬唇道:“毕竟都已经耽搁三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等我回来吧,或者……”
段云岫本来想说或者让他纳个妾,却又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个雨夜,还有院子里被淋了一夜雨的秋海棠,不由双颊有些发热。
楚酌立马又猜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于是道:“我会等你回来的,其他的不要过多考虑。”
段云岫一听他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她抬眸看了看他,然后点了点头。
一旁被晾了许久的段明烛看着这二人如胶似漆,心里不住得翻白眼,最后实在忍不了了,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楚酌听到声音方才想起这是在御书房,于是赶紧松开段云岫的手,默默站到一旁。
段明烛暗道,要是沈扶在就好了,哪里还用受看别人恩爱的气。可是他一想到沈扶远在北境,离凤京府三千里远,心里就止不住怨念。但是他面上也不好表现出些什么,只好故作无事发生,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姑且先这样定下来。战事紧迫,阿姐,你今日就回京郊大营整编军队,最迟三日后大军前往北境。”
段云岫敛了神色,拱手抱拳行了一军礼:“臣遵旨。”
事已至此,万千担忧,楚酌都只能压了下来。两人成亲三年,他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三日后,两人就要面临第一次久别了。
随后,三人又谈了些出征之事,商议得差不多的时候,段云岫准备先行告退,前往京郊大营。
段明烛点了点头,出征在即,整编军队也至少需要两日时间,于是说:“你去吧,余下的事,朕和弦歌商议便是。”
段云岫再行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楚酌敛了敛眸,心下自是万分不舍。
段明烛正要开口再问问楚酌该如何营救被敌军俘虏的李谨,恰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好似是什么人摔倒了。两人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但见一身杏黄色长褙的段云岫倒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云儿!”“阿姐!”
两人看到昏倒的段云岫大惊失色,霎时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去。段明烛先行走到她身侧,穿过她的腋下将其拦腰抱起,走向偏殿。
“来人,宣御医!”
第103章 请长缨(三)
养心殿厢房里,突然晕倒的段云岫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一只皓腕手心向上放在床上。段明烛神色肃然,坐在一旁,正在为其切脉。
楚酌站在一旁,神色间尽是忧虑。段云岫武将出身,这些年来虽然无孕,却也鲜少生病。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晕倒在地。
过了许久,段明烛终于收回了手。
“陛下,云儿她如何?”楚酌面露急切。
段明烛面色不改,将她的手腕放回锦被中,随口问道:“阿姐她近一个月,可有来过癸水?”
楚酌微怔,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这我如何知晓……”
段明烛:“你是她夫君,日日待在一个屋檐下,此事你不知?”
楚酌脸上微红,吞吞吐吐道:“这是云儿私事……我当真是不知晓。”
段明烛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床榻上闭着眼睛的段云岫。“她怀孕了。”
“……什么?”
“脉象往来流利无涩滞,如盘走珠,滑数有力。”段明烛说。“确实是喜脉。”
楚酌一改往日从容,面露惊讶,愣怔许久。
“陛下所言……当真?”
“信不过朕的医术?”
“不……不是……”楚酌难得也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然后此时,他更多的却是欣喜。他连忙敛衽而跪,俯身行礼,却因喜悦颇有几分语无伦次。“微臣……叩谢陛下。”
段明烛也面露欣慰,虚扶他一把:“免礼。”
楚酌起身,不由低声问道:“可是若云儿有孕,方才为何会晕倒呢?”
段明烛:“这是怀孕前期比较常见的妊娠反应。她以往在岭南战事紧急之时,难免不顾身体,常年积累下来的恶习所致。不过你不必担忧,朕给她开个方子,好好养胎便是。”
楚酌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深深行了一揖:“微臣代公主拜谢陛下。”
这个时候,段云岫已经悠悠转醒,她半眯着双眸,望了望面前的弟弟和夫君,眩晕的感觉还未完全散尽,她不由轻蹙眉,抬手摁了摁额角。
楚酌发现她转醒,忙关切道:“云儿,现在感觉如何?”
“……方才我是怎么了?”
楚酌抿了抿唇,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段明烛却轻笑一下,说:“阿姐,你怀孕了。”
“……什么?当真?”段云岫美眸中也露出惊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