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鱼 从鱼 第4章
作者:春溪笛晓
昨儿他舅舅问他要进军中历练还是要到国子监读书,他想到江从鱼是要进国子监的,二话不说便选了国子监。
韩恕铺起床来比之江从鱼只快不慢,很快把江从鱼旁边的空铺给铺上了,坐到江从鱼旁边与他说话。
国子监的斋舍是六人间,但不是六张床,而是大通铺,中间没有太明显的分隔。
两人并肩坐一起了,江从鱼便问他准备报考哪一斋。
韩恕道:“我不太了解,你想好了吗?”
江从鱼道:“我也不太了解,不如我们挨个去听听那些夫子的课,听着觉得哪一斋好就报哪一斋。”
韩恕还没回答,那瞧江从鱼不顺眼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去而复返,还把江从鱼的话给听了去。
他不客气地嘲讽道:“说得好像你想考就能考上似的,每位先生带的人可都是有数的,而且最厉害的博士只教上舍生!”
江从鱼转头看去,只见少年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个高大少年,长得剑眉星目,颇为英朗。
他两眼一亮,暗自赞叹京师果然是京师,随便来个人都俊得很。
江从鱼当即存了结交的心思,也不介意那绯衣少年的讥讽了,招手让他们坐下一起说话:“看来你们都是京师人,比我们了解国子监的事,给我们说说呗。”
少年本不愿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奚落江从鱼这土包子的好机会,便拉着他同伴脱靴坐到铺上,得意地给江从鱼说起国子监的情况来。
现在国子监这批学官,那可都是他们陛下亲自任命的,年初祭奠先师的时候他们陛下还亲自来了,足见陛下对国子监的重视。
要说国子监之中最厉害的,要数他们的国子祭酒鹤溪先生。
鹤溪先生姓沈,单名一字宥,当年可是考过状元的。
后来他以得了足疾为由隐遁山林,回到家乡办了个鹤溪书院教书育人,如今朝中至少有六位五品以上官员是他的学生!
若非是他们陛下再三征召、诚心相请,鹤溪先生可能都不愿来当这个国子祭酒。
江从鱼心道,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也考过状元。
不过难得有个傻乎乎的家伙给自己细讲这些事,他也不去打断,还时不时地捧几句场哄他给自己多说点。
这一哄,江从鱼连对方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原来这少年还真是当今圣上的表弟,当今圣上生母早逝,由太后抚养长大。
当今圣上登基后自然也想拉拔拉拔亲舅家,可惜他生母本就不是显赫出身,两个舅舅也没一个顶用的,当今圣上见过人后便有些失望,只给给他们封了个爵位便没再擢用了。
这少年就是当今圣上亲舅舅的儿子,原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长大的,也就这几年才支棱起来的。
他们家想着自己是皇帝的亲舅舅,皇帝亲政后肯定是要再加封他们的,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江从鱼来,平白得了皇帝的诸多恩赏。
他们都还只是个“伯”呢,一个十几岁的小子直接封了侯,叫他们如何能甘心?这些天关起门来便牢骚不断。
家里的大人酸话说多了,小孩也难免会听进心里去。
这不,他们儿子就来找江从鱼茬了。
江从鱼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知道了,皇帝两个亲舅舅看他不顺眼,皇帝亲表弟也看他不顺眼,以后遇上了得注意点儿,可别着了他们的道。
临行时老师就曾告诫他到了京师须得长点儿心眼,别瞧见谁长得好看就巴巴地凑上去结交。
京师人心都脏得很,什么阴私手段都使得出来,再不是在乡下的时候了!
得亏这何大国舅生的儿子好哄得很,才没见面多久就把自己家中的情况给抖落干净了。
江从鱼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感觉肚里的馋虫在咕咕叫,一脸自然地提议道:“子言啊,不如我们去食堂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少年名叫何子言,是何大国舅的老来子,上头已有六个姐姐,哪怕是当初家中还没发迹,他也是最受宠的,性情自是天真得很。
他听江从鱼喊他名字还愣了一下,接着才恼怒地说:“谁许你这么喊我的?”
江从鱼笑眯眯:“那你许我怎么喊你?你说吧,我马上改口。多大点事啊,哪里值得你生气!”
何子言哪里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江从鱼又招呼旁边的俊朗少年:“袁哥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这俊朗少年来历也不一般,是袁大将军的儿子,叫袁骞。他哥娶了何子言的姐姐,两人也算亲戚,何子言平日里就喊袁骞一声哥。
江从鱼依葫芦画瓢学了过来,喊得贼拉顺口。
听得何子言更气了。
偏他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
江从鱼哈哈一笑,直接拉起人去找国子监食堂。
一路上他见着人就扬起笑脸和人打招呼,一嘴一句“师兄下课啦”“师兄吃了吗”,听得那些个老生一愣一愣的,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认得这么个师弟。
等一行人走到食堂门口,江从鱼身边早就不止何子言三人了,已经有老生悉心给江从鱼介绍哪些菜必吃、哪些菜绝对别碰。
何子言:“……”
所以刚才自己也是这么被江从鱼带跑的吗?
这土包子有点邪门,他以后得警醒些才行。
一顿饭吃下来,江从鱼还挺满足的。
他才刚到京师就进了国子监,没尝过什么山珍海味,自然觉得食堂的菜色相当丰富,且按照老生的介绍来打菜可真是样样都好吃!
每天都能这样吃的话,江从鱼一点意见都没有,大不了翻墙出去打打牙祭。
论起这翻墙上房的本领,他江从鱼称了第二,世上就没人敢称第一!
吃饱喝足往回走的时候,江从鱼还和韩恕分享自己沿途观察的结果:“国子监的院墙虽然高,但我一路上发现至少有八棵树可以供我借力翻出去,以后我摸熟了路就带你出去玩。”
这时旁边有人插话:“哪八棵?指给我看看。”
江从鱼还以为遇到了同道中人,兴冲冲地转头要与对方分享自己的观察结果,不料那插话的人竟不是监生,而是个作直讲打扮的冷脸学官。
江从鱼正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后领就被对方轻松拎住,叫他根本跑不了。
冷脸学官身量高大,这会儿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江从鱼几眼,准确无误地报出了他的身份:“你就是江清泓的儿子,杨连山的学生?”
江从鱼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屑,不由问道:“你提我爹和我老师做什么,你和他们认识吗?”
冷脸学官冷哼:“怎么不认识?早二三十年就认得了,你老师不久前还为了你写信给我,说是让我帮忙多盯着你。”他松开江从鱼的后领,“你知道他多少年没给我写信了吗?他整整八年没给我写信,这次来信就为了你这点破事。”
江从鱼心中感动。
没想到美人师父表面上巴不得他快些被人领走,实际上却写信托许久没联系的故交帮忙看照他。
江从鱼道:“老师对我真好,我一会就给老师写信去。”
冷脸学官听了他这话脸色更臭了,冷笑说:“他是担心你在京师丢了他和江清泓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从鱼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他笑嘻嘻地说道:“不管为了啥,那都是关心我。”
冷脸学官不再搭理他,直接转身走了。
江从鱼还在琢磨这学官和自家美人师父是什么关系呢,就瞧见了何子言幸灾乐祸的表情。
江从鱼一看就知道何子言认得对方,立刻凑过去追问:“你晓得他是谁吗?”
第5章
两人本就离得不远,江从鱼这么往前一凑,何子言连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从鱼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又待在家中猫了许久的冬,脸蛋儿瞧着如新剥荔枝般白皙弹软。
何子言呼吸都莫名凝滞了一瞬,待到发现自己竟觉得这土包子长得挺好看,心下不由有些羞恼。他骂道:“说话就说话,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江从鱼依他的意思离远了些,继续好言哄他:“那你快给我说说,我这初来乍到的,啥都不知道,谁都不认得。”
这厮向来会装乖卖巧,他老师教养了他好些年尚且有时招架不住,何况是才刚认识没多久的何子言。
何子言没再吊他胃口,将那人的身份与江从鱼说了,原来那人不是旁人,恰好便是此前他们提到过的鹤溪先生。他这才入学就寻摸着怎么翻墙出去的,恐怕已经在鹤溪先生那儿重重地记了一笔!
江从鱼不反省自己淘气,反倒怪起何子言来:“你明知他来了,怎地不提醒我一声!”
何子言道:“我做什么要提醒你?”
江从鱼道:“我还以为我们一起吃过饭就是朋友了,原来你没当我是朋友。”
何子言道:“谁要跟你当朋友!”他不客气地放话,“我往后若是发现你翻墙,还要告诉夫子。”
江从鱼凑到袁骞旁边小声问:“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你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
袁骞和韩恕一样话不多,只不过韩恕那是自小养成的内敛性格,袁骞则是连眼神都透着冷峻。他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谁来都撬不开似的,根本没有搭理江从鱼的意思。
江从鱼讨了个没趣,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自古以来有长处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脾气,甭管是当权的、富贵的,还是相貌好的、才情高的,大都是高兴的时候理理你,不高兴了便眼梢子都不匀你一个。
幸而他江从鱼也有长处,那就是他脸皮奇厚,骂他他不恼,撵他他不走,只要他自己高兴,干什么事他都乐意。倘若他不高兴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听。
老师说他这样迟早要吃大亏,江从鱼压根不信,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更没遇到什么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即使因为自己顽皮或者爱偷懒而挨了老师不少打,他偷偷多看老师两眼便觉着自己补回来了。
袁骞不与他说话,江从鱼就与韩恕聊了一路,时不时还跟迎面撞上的老生打个招呼,一路快快活活地回到斋舍中。
下午他们这斋舍竟没旁人来了,应当是没别的新生入学。江从鱼是闲不住的性格,下午就鼓动韩恕他们明儿一起去各斋旁听。
分斋以后每斋住三十人,斋中的炉亭旁便设有讲堂,每日有负责本斋的夫子来授课。
对于各斋都要学的六经,则按照上舍、内舍、外舍分批去大讲堂中上大课。
像江从鱼他们这些新生分斋以后就是外舍生。
从成为外舍生开始,每个月都会组织本斋内考,每年则进行所有外舍生一起参加的外考。
只有每月内考和年终外考都及格了才能升入内舍!
由内舍升上舍亦照此例。
现在国子监招收的都是十九岁以下的生员,全都是朝气蓬勃的年纪,自是不会觉得自己考不上舍,一个两个都认为自己一进考场肯定拿第一。
江从鱼也是这个想法,一点都没把即将到来的分斋考试放在心上,忙忙碌碌地去其他斋舍串门交朋友。
不到半日的功夫,江从鱼已经把自己能结交的新朋友都给交上了。
江从鱼凭借着强悍的记忆力和归纳总结能力绘制出国子监的简略地图,与众人凑在一起点兵点将,准备明儿大伙分头去老生那边旁听,傍晚再回来汇总各斋情况。
争取每个人都能考上自己最想跟的夫子带的斋!
至于学正要求他们待在本斋讲堂里头温习……他们只要说是出去方便一下,溜过去听上小半个时辰就回来!
上一篇:病美人被献给假太监之后
下一篇:女装成了小王爷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