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秋笳月 兰秋笳月 第42章
作者:蔓荷桥影
而贺裕,是贺昭的亲弟弟,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怎么能喜欢上这样的人呢?
当时古兰时在齐国,刺杀一事之后,所有人都想杀了自己,唯独贺裕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贺裕甚至是这场刺杀中唯一的受害者。
古兰时不是顾影自怜的人,但是当他知道贺裕因为可怜自己,去打听郢水之战的真相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心尖微动。
他恨齐国,恨齐国的所有人,但是在战场之外,他只伤过贺裕一个齐国人。
而最后,也只有贺裕愿意和他合作,将他当作一个正常人来尊重。
贺裕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其他中原人那么狡诈,有时候甚至有些呆怔。
他有时候是张扬的,甚至有些放肆,因为他天生就是尊贵的。
可是大多数情况下他是狡黠的,故意示弱是他,假意服软也是他,张牙舞爪的是他,以下犯上的也是他。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很会说谎,古兰时已经无数次沉沦在他那双灵动的眸子中了。
在古兰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应该抽身退出的时候,他就已经陷下去了。
可是古兰时知道自己没有和贺裕在一起的机会。
这是唯一的出路,虽然对对方有一些残忍。
没有关系,恨着吧,总归比做陌路人要好一些。
古兰时躺倒了下来:“孤不想喝药,你下去吧。”
大巫见对方油盐不进,心中着急得快要烧起来:“殿下,你在荷花池中冻伤了,若是不喝药的话,会落下病根的。”
古兰时胸前剧烈起伏了一下,却没有松口的意思:“下去吧。”
大巫默默地退下了。
他左思右想,现在也只有一个人能让大殿下听话喝药了。
一刻钟之后,大巫出现在了大殿下的寝殿中,现在这地方只有贺裕一个人住着。
进去的时候,贺裕正坐在门边扔小石子。
大巫“哎呦”一声:“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呢?屋外风重,你可别冻坏了身子,赶快回屋吧。”
贺裕看到是他来了,也不抬头:“什么都不让做,你们是打算像养牲畜一样养着我吗?”
这位可真是会曲解他的意思。
面对这两个活祖宗,大巫可真是有苦难言。
他蹲下身子和对方平视:“殿下,大殿下现在身子虚弱,还不肯喝药,你去劝劝罢。”
贺裕心想,这关他什么事儿。
他踹翻了脚边一颗看起来大一点的石子,闷声道:“他自己作死,我之前已经拦过了,没拦住。”
这能怪得了谁。
大巫又道:“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殿下跳进荷花池是为了什么,看在他往日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去劝劝吧。他现在听不进奴的话,想必只有你的话有用了。”
贺裕瞪了他一眼。
又不是快要死了,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贺裕铁了心不想去看古兰时,但是转身回寝殿的那一刹那,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古兰时在荷花池边上掉落的那一滴泪。
他那样倔强又好面子的人,竟然也会为别人流泪。
那双蓝绿色的眸子闪着晶莹泪光的时候,像是全天底下最罕见的宝石一样。
贺裕牙关发酸,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他靠在床边,看着紧跟过来的大巫,垂下眼帘:“都说了不去,别来烦我。”
大巫脚步一顿,也有些伤神:“那殿下就好好休息吧,奴回头照看着大殿下,若是有什么急事,再来告诉殿下。”
贺裕心中空落落的。
这几日以来他一直和古兰时一起睡,今晚对方不在,他倒是不习惯了。
他摸了摸古兰时的软枕,上边有血舞花的气味儿。
不止枕头,被子,床帏,甚至是他用过的茶具,都有一股血舞花的味道。
古兰时的所有东西都有他的味道,连贺裕身上也有。
他踢开了对方的枕头,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
夜里,灯火稀疏,扑闪着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的样子。
贺裕收紧了身上的衣衫,感受到了一道人影落在脸上,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古兰时爬到了床上,慢慢躺了下去:“贺裕,你的心真狠。”他的嗓子很粗,最后应该还是没有好好喝药。
贺裕翻了个身,对上了古兰时有些怨气的眸子,打了个寒战:“你怎么回来了?”
“怕你一个人睡害怕。”古兰时揽着对方的头,“今夜风雪重。”
贺裕瑟缩了一下,没敢动。
古兰时的声音轻飘飘的,那是太过虚弱导致的:“贺裕,那两枚玉佩我没找回来。”
第50章 往后余生
贺裕的呼吸停了片刻,不知过了多久,才答了一声:“早就告诉你不要捡。”
古兰时没了声音。
他现在不想说话,声音粗得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害怕喝苦药?”贺裕又小声问道。
其实大巫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很仔细。他知道古兰时被捞上来之后晕倒了,知道他受了风寒,知道他伤了嗓子,也知道他不愿意吃药。
只是他不愿意见古兰时,更不愿意去哄他吃药。
他本来想就这么晾着古兰时,但是听见对方说自己还是没有找到那两枚玉佩的时候,贺裕的心竟然像是被锐器扎了一样疼。
密密麻麻的酸涩,蔓延至四肢百骸,搅乱他的心弦,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恨古兰时,可是又情不自禁地心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两枚玉佩意味着什么。
扔出去的那一瞬间,他的手也抖了一下。
贺裕悄然无声地握紧了拳头,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滑落到软枕上,湿了一片。
其实他也恨这样的自己。
古兰时呼吸的声音收紧了一些,他低哑道:“你在关心我吗?”
“我是怕你死了。”贺裕竟然也学得嘴毒了起来,“我在这王宫里就人尽可欺了。”
虽然古兰时一直说他“笨”,但是其实他是个聪明人。
比如说他现在很清楚自己所处的局势,他现在只能依附着古兰时生存,若是对方出了什么事儿,他一定是第一个没有好日子过的人。
再比如说他知道什么话能让古兰时心痛,他惯会挑那些伤人的话去说。他不好受,也不想让古兰时好受。
闻言,古兰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发热。
他翻了个身,离贺裕稍微远了一些。
他身子骨强健,得了重病也能在几天内痊愈。
但是贺裕不一样,他太娇气了,若是被过了病气,怕是要难受好长一段时间了。
“也好,”古兰时扯出一抹笑,“至少你还想活着。”
他害怕贺裕哪天又琢磨怎么自尽的事情,毕竟他之前就吓过自己一回。
这人刚开始还挺没骨气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慢慢就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了。
自残、自尽,贺裕什么事儿都做过了。
对于这事儿,古兰时从前只有一点点怕,现在是很害怕。
贺裕挪了挪身子,不再说话。
二人就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却跟不认识彼此一般。
古兰时摸到对方厚厚的羊毛睡袍,害怕对方睡起来不舒服,便想要给他调整一下。
中原人穿不来这些东西,几颗扣子拧在一起,还有繁复的衣带垫在腰下,明早醒来肯定要难受。
当他的手伸到贺裕的领口处的时候,对方会错了意。
“现在吗?”贺裕的声音,麻木中掺杂了几分厌恶,“柜子里没油了。”
他好像早就料到古兰时来看自己的缘由一样。
古兰时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身子烫,脑袋也没有那么清醒,过了几息功夫才反应过来贺裕的意思。
贺裕以为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无力地闭上,嗓子像吞了刀片一样:“贺裕,你以为我找你是做这种事情的?”
贺裕刚想反问“难道不是吗”,但是一听到对方有些痛苦的声音,就将话咽了回去。
“那我白日里说的喜欢你,你当成是什么?”古兰时艰难地撑起身子,“你以为我垂涎你的身子,喜欢跟你上床吗?”
他的声音中有隐隐的怒气,这让贺裕感到很熟悉。
从前每次惹恼古兰时的时候,他都会用这样的语气。
贺裕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是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见对方如此害怕自己,古兰时的气一下郁结在胸口,怎么也散不去。
忽地,他吐出了一口血,胸前的衣襟顿时被染成红色,像一朵盛开的血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