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笨 不笨 第9章

作者:默闻寡言 标签: 古代架空

  太医细细为巫山云诊了脉,道:“只是寻常发热而已......只需开些草药,煎煮服下,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可会传染?”程姑问道。

  “只是寻常发热,大抵是着了凉,不会传染。”那太医道。

  听闻此言,涟昭仪靠近巫山云,细细观摩着。

  “你且去抓药,抓了以后,便放到本宫的禅堂去,本宫今日到此之事,莫要同他人声张,否则......”涟昭仪斜睨了那太医一眼,那太医瞬间后背发凉,连忙点头称是。

  “这小孩头顶有一块胎记呢。”程姑道。

  “是。”涟昭仪也注意到了那块难看的红色印记。

  “想必便是因为这个,圣上才嫌他的。”程姑道。

  涟昭仪轻轻抚了抚那胎记,只听见了小孩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她侧过头去,鬓角一丝发散落在巫山云脸上,巫山云只觉得脸上瘙痒,他此刻分明无比清醒,却是装作烧糊涂了的模样,嘴里不停轻声叫着:“......娘.......”

  涟昭仪一愣,心下难免生出一丝不忍。

  她又侧过头去,听到了巫山云断断续续的小声嘟囔。

  “历来...历来皇家...要声名....我只求...温饱...娘,我只求...温饱。”

  涟昭仪抿唇起身,她微微颔首,心下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命人将那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可怜小家伙抱了起来,去往了自己的温絮宫。

  她不打算将此事告与皇帝。

  涟昭仪想,她要看看这孩子,究竟能不能为她所用。

  太蠢会误事,太聪明不好掌控。

  涟昭仪靠在轿撵扶手上,拨弄着发髻上的玉流苏。

  这孩子,最好,是一张白纸,一张可以任她涂画,听从命令的白纸。

第十三章 白纸

  她要这张白纸,为她书写辉煌。

  利益?算计?

  涟昭仪的手在轿撵的扶手上点了点。

  她想,她或许只是好心罢了。

  又或许,这种将人从泥土里拉到云端的感觉……她很受用。

  巫山云只感觉到自己在被移动,分明一样是被环抱,可那感觉却十分不同。

  曾仓会恨他吗?

  巫山云想。

  曾仓会恨他的,恨他算计,恨他将曾仓当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遮掩,让他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

  恨就恨吧,反正,便连他自己都恨他自己。

  他仿佛置身十八层地狱,滚滚岩浆和不安将他的周身包裹,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沉沦和炎热。

  同样置身十八层地狱的,还有曾仓。

  这一切拜巫山云所赐。

  这故事或许比农夫与蛇更为恶劣。

  蛇是为了活下去而杀了农夫,巫山云是为了所谓的“完美”计划而害了曾仓。

  巫山云比蛇还要恶 毒。

  可曾仓即使是在梦里也还在念着巫山云的名字。

  他在担心巫山云,那样严重的发热,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呢?

  曾仓腿下的简陋草席早已被鲜血染透,曾涣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想用袖子将泪抹尽,可待看到他哥哥那紧锁的眉头时,泪便流不尽了。

  隔壁邻居李大娘过来了,后面常照料他们的张农夫过来了,村上乃至镇子上唯一的一个老中医过来了。

  李大娘一边烧着热水一边擦着汗,她是个寡妇,丈夫早年间当兵去了,去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同丈夫生小相识,青梅竹马,情深义重,膝下无子却也没有再嫁,便将这兄弟二人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般帮衬着,抚养长大。

  她也在抹着泪,急得满头大汗,曾仓这孩子老实、小心,奈何那皇宫都是些如狼似虎的人,这孩子进宫那会儿,她便一再劝阻,时至今日,她只恨当时没能留下曾仓,终究还是让他进了宫。

  老中医抚着山羊胡,看了良久,直叹着气。

  过了好一会儿,老中医才叫张农夫按住了他的身子,又唤曾涣拿来了一把剪刀。

  老中医手起刀落,将那因搁置的时间太长,血、肉、衣料、泥土粘黏在一起的脏块剪了下来。

  曾仓迷迷糊糊间感到大腿间股后传来疼意,他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在苍白如纸的面上流下汗珠,唇瓣张合,便连痛苦的呻吟都轻到微不可闻。

  曾涣看不下去了,他不明白,明明昨日还健步如飞的哥哥,今晚便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哭着跑到了屋外,心似是被无数生锈的刀锯来回翻搅,割裂,扯开。

  他哭得喘不上气,心中更多的,是自责。

  他是个拖油瓶,倘若曾仓没有他这个弟弟,那么,曾仓就不会执拗于将他培养成书生,曾仓不执拗于此,那么,他就不必挣更多钱,如此,喂马便会是曾仓唯一的工作。

  都是他的错.......

  只因他,曾仓进了宫,才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念书了。

  曾涣平生第一次乞求神明,是看着模糊的月亮求的。

  “月神,我不念书了,我不忘想中举了,我不吃白米饭了,我不要那些笔墨纸砚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哥哥吧。”

  曾涣哽咽着,哭到几欲失声。

  他感觉呼吸不顺,随时都会晕死过去。

  他感到害怕,像是通身被浸入万丈寒潭。

  他只有一个哥哥啊!

  他在这世间,只有这一个哥哥啊!

  曾涣想,若是曾仓活不了,那么,他也断不会独活......曾仓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这样好的哥哥,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阿涣!”李大娘着急地跑了出来,道:“陈大夫给你哥敷上草药了,已经包起来了,你且去看看,你哥在唤着你的名字呢!”

  曾涣连忙过去,只见曾仓依然紧闭着双眸,嘴里的确在说些什么。

  “涣......”

  “哥......”曾涣的泪又一次不要钱般流下。

  曾仓双腿上包满了布,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有些发热了。”陈大夫抹着额上的汗,说道,被打了二十大板,又在雪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倘若不是曾仓身体强健,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这会儿本就是身子虚的时候,又发了热……

  陈大夫连连叹了几声气。

  “如果撑得过今晚,那一切好说......怕只怕……”接下来的话陈大夫没有说明,可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

  李大娘抹了抹泪,这俩兄弟的命真真是苦啊!

  日子刚刚有了些盼头,便又成了这样!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第十四章 煎熬

  风雪像是怪兽,摧残着那摇摇欲坠的破烂草屋,在苍茫天地中,这一抹褐黄摇曳的微光显得那么渺小,似乎随时都会被黑夜吞吃干净。

  皇宫里的雪是留不到第二日的,皇宫里的油灯彻夜通明。

  巫山云的身旁围满了各色宫女,有人为他擦拭身子,有人为他濯足换水,有人为他擦拭发尾,有人替他喂药。

  “禀娘娘,十二皇子头上的热度下去了。”程姑伏首道。

  涟昭仪抱着个鸳鸯锦绣的暖炉子,不甚在意道:“嗯。”

  程姑问道:“可要为他做些吃食?”

  涟昭仪不耐烦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厌烦道:“本宫看程姑你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事儿,还需请示本宫?”

  程姑连忙陪笑道:“是了,是了,是奴婢愚钝,娘娘赎罪,娘娘赎罪。”

  程姑一身冷汗,走出了涟昭仪的含香殿还在两股战战。

  这是好事儿。

  程姑想,这是好事儿,涟娘娘此举,一来是在敲打她,二来,想必也是有意要提拔她,给她更多权力。

  这是好事儿。

  涟娘娘,肯定了她的能力,也对她足够信任,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程姑逐字逐句地分析着,平复了自己那颗狂跳的心后,她终于来到了那小禅殿。

  “叫小厨房的都起来,给十二皇子做些吃食去。”程姑道。

  深宫之中,袅袅饭香飘至穹顶,又冷凝作了飞雪,落在小草屋的屋顶。

  曾涣守了曾仓半夜。

  曾仓的情况很不乐观。

  又一冰冷的抹布放在了曾仓的头上,曾仓冷得哆嗦了一下。

  “唉,他这双腿,需得日日敷着草药。”张大夫抚着山羊胡摇头叹息道。

  “日日敷?”李大娘惊叫道,“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