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 鱼目混珠 第65章
作者:三道
缩回手一看,手背红了一大块。
宫人听见他的叫声,连忙查看他的伤势,要去叫太医。
“别麻烦了。”孟渔出声拦住往外跑的宫人,“殿里有药膏,给我涂上就是。”
刚说完这句话,外头传来傅至景呵斥内监的声音,“怎么冒冒失失的?”
孟渔坐到软椅上,内监才找出药膏,傅至景就已经走到他面前,瞄了一眼他的手,蹙眉,“烫着了?”
他心乱如麻,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叫太医。”
孟渔拉了下傅至景的袖口,“夜已深了,一点小伤而已,不必大题小作。”
傅至景想了想在孟渔身旁入坐,只见孟渔的手背红通通的一片,想来明日就得鼓起个大泡。
他接过沾湿的布帛轻轻擦拭伤口,孟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抹药膏的动作就更轻盈了些。
两人行为举止亲昵,福广和宫人自觉地低头弯腰,孟渔有些不好意思,等上过药就把火烧火燎的手从傅至景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晚些时候,孟渔手上有伤,脱衣不便,加上怕一开口就泄露了心里藏的事,便由着傅至景给他宽衣。
两人离得极近,傅至景一呼一吸像是毛绒绒的蝴蝶拂过他面颊、耳后的皮肉,他有点发痒地缩了缩脖颈,抬起头不经意撞进漆黑如墨的双眸,在里头见到被缩成一小点的自己,微微发怔。
该不该提醒傅至景呢?他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徘徊不定,可对方向来洞察秋毫,他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让蒋文峥和蒋嘉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傅至景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抵在床沿,低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孟渔垂下眼睛,无精打采道:“手疼得厉害。”
傅至景搂着他上榻,抓着他的手背呼呼吹气,“这样好点吗?”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傅至景拨开他颊侧的头发,露出他有点苍白的脸色,“真的不要太医来瞧瞧?”
孟渔摇头,想开口跟他说平日里要多注意,可话题转得太突兀,恐惹得傅至景怀疑,又十分不快地想:他是这天底下最痛恨傅至景的人,傅至景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干系?
是啊,没有关系,只要傅至景死了,他就自由了。
他那么恨傅至景,为什么不答应蒋文峥呢?
可是孟渔连鸡鸭都没有宰过,要他去杀人实在是太为难他了,何况这人是他相识多载的傅至景。
他心忙意乱,等到回神时发现傅至景已经在啄吻他的唇,他挣扎了几瞬,没有拒绝傅至景的亲近,自暴自弃般用肉体的筋疲力尽去抵消内心的惶恐不安。
作者有话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哥几个两眼一闭就是算计。
第75章
雨水顺着檐角淅淅沥沥地往下坠,打湿了孟渔的一小块衣摆。
他特地在此等散朝的刘翊阳已经有些时辰了,可今日的早朝似乎异常漫长了些,孟渔不由得走近了点,禁军知道他的身份,没有阻拦他的接近。
他在靠近大殿的石柱旁停了下来,竖耳听着里头传出的声音,朦朦胧胧,傅至景似乎正在发火。
谁惹他不痛快了?
孟渔的困惑不多久就得到了解答,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官员面如土色被押着出了殿门,年岁久远,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人当年僚属于蒋文峥。
傅至景又在清剿余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历代帝王此举无可厚非,每一道判决的背后是多条血淋淋的人命,纵有明哲保身者想早日归顺,也未必能得以善终。
孟渔不在那个位置,无法评判傅至景的所作所为,但雷霆手段虽奏效,恐会逼得末路穷途之人绝地反击。
“刘将军请留步。”
他终于盼到了刘翊阳,后者神色凝重,一见到他就将他拉到一旁,“你怎么来这儿了?”
孟渔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想托你替我去看看文慎。”
刘翊阳一口应下,见孟渔欲言又止,立刻意会地往前走了一小段,等到了人烟较少之地才停住脚步。
孟渔让宫人在不远处等候,这才道出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听闻朝中局势很是紧张,我有些担心。”
刘翊阳沉吟道:“改朝换代就没有不见血的,陛下这么做,也是为了朝野太平着想。”见孟渔仍是忧心忡忡,语气放轻了些,“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余的莫要太过忧虑。”
孟渔抬起眼注视着对方,“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问,但我既来找你,望你能给我一句准头。”
“你说便是。”
孟渔压低声音,“陛下会杀二王爷吗?”
刘翊阳英气的眉头紧皱,迅速地瞄了一眼周遭,“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孟渔即刻否认,“都是我自己的猜测。”
傅至景一定会知道他见过刘翊阳,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光明正大地见面,只是不得已拿文慎做了幌子。他更不敢把蒋文峥找过他的事告诉刘翊阳,怕无端连累对方。
看着刘翊阳沉重的脸色,他追问道:“到底如何?”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年来陛下与二王爷结了下不少无解的梁子,非你我可以揣测。”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刘翊阳如实相告,“我定不会让敌军死灰复燃。”
行军打仗尚且要将敌方一网打尽,何况关乎这万里江山。
孟渔面色一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刘翊阳急着握了下他的手腕,“我知晓你和二王爷有交情,但事关重大,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把自己搭进去。”
他定定地望着孟渔,“如今他是天子,你明白吗?”
孟渔张了张嘴,片刻缓慢颔首。
刘翊阳松了一口气,放开孟渔,刻意扬声道:“少君放心,我一定好好劝十二王爷医治双腿,早日得以行走。”
孟渔猛地抓住刘翊阳的袖口,抬眸道:“你常在殿前,多关注陛下周遭的人,你行事也一切小心。”
刘翊阳只当他是受这场声势盛大的清剿影响,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昂首阔步地离去。
孟渔却在与刘翊阳三言两语的谈话里坐实了自己的猜想:蒋文峥九死一生。
到了那时,嘉彦该如何是好?
他气极了蒋文峥将他卷入了这场风波里,恨恨地踹走地面的一颗小石子,正想打道回太和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福广却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少君,陛下有请。”
孟渔心里打鼓,福广在这儿看了多久?
他压下慌乱,跟着大内监到了光庆殿,见到了正在案桌上批阅奏折的傅至景。
新帝还穿着黑金色的朝服,放下折子说:“你来得正好,替我把这身换了。”
福广弯腰端着托盘立在一旁,孟渔倒没有拒绝,只是若有所失的样子,动作有些迟缓。
傅至景垂眸看着忙活半天都解不开盘扣的孟渔,戏谑道:“越活越回去,连脱衣袍都不会了。”
朝服繁琐,平日都要两个宫人协助穿卸。
孟渔白得了这个活还要被挖苦,没好气道:“那你自己脱。”
“我和你说笑呢。”
傅至景把他搂回来,余光一扫,福广会意地放下托盘退出去。
偌大的光庆殿只剩下衣衫不整的傅至景和绷着五官的孟渔,后者脸皮薄,刹时想起前些时日在此处的荒唐,推了傅至景一把。
他提起精神将黑金锦袍褪了下来,沉甸甸的衣料搭在臂弯,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龙映入眼帘。
常服不必孟渔代劳,傅至景自个儿穿戴整齐,从背后抱住望着金龙发呆的孟渔,很亲昵地将下颌抵在肩头,道:“你想知道文慎的事,直接问我,何必麻烦刘翊阳?”
孟渔低头看着圈在自己腰上的大掌,坦然地说:“我怕你迁怒文慎。”
“我在你眼中这样小气?”傅至景轻笑,“你是他的皇嫂,嫂嫂关心小叔子,我怎会生气?”
一句调侃让孟渔面皮绯红,他挣扎开,“你不要胡说八道。”
傅至景追上来,三两下换了个姿势,将人摁在腿上坐好,“我字字肺腑之言。”孟渔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他有些疲倦地将额头靠在孟渔的胸口处,“别动,让我歇一歇。”
他整个脑袋都埋在孟渔的怀里,仿若孟渔真是什么能助他精神抖擞的灵丹妙药,好半晌才轻叹一口气,让孟渔得以双腿落地。
孟渔往旁边挪了点,说:“你叫我来,就是给你换衣服?”
傅至景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桌旁,抽出一册卷宗交给孟渔,后者接过一看,是记录在册的宗亲家谱。
他随意地翻了翻,面露惑色。
“朕的后位只能由你来坐。”傅至景淡淡地道,“明年开春朕会拟一道圣旨诏告天下,让整个大衡都知道你是朕的皇后,子嗣一事,也该早日提上日程。”
孟渔顿时像拿了一块烫手山芋,即刻将宗谱丢还给傅至景。
他的反应在傅至景的预料之中,傅至景并不恼,悠然地翻开一页,缓缓道:“朕的几位兄长膝下皆有儿有女,年岁大些的已经开慧,亦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依朕看,还是打小抚养才能与你亲近些,不过看你喜好,由你来择定。”
孟渔听他理所当然地决定旁人的人生,气道:“陛下是要我夺人子女被戳穿脊梁骨吗?”
“只是接到宫中抚养,又不是不让他们见面,怎么说的好似要他们骨肉离散?”傅至景自顾自地往下说,“朕找个时日让他们进宫,你亲自去挑。”
傅至景把事情说得跟市场买菜一样简单,孟渔全然无法苟同,“我若说不呢?”
“那朕替你选。”傅至景是铁了心要推进这事,翻过一页,“六哥的儿子如何,十个月大,正在学说话,是再恰好不过的年纪。”
孟渔忍无可忍地夺走宗谱,双目圆瞪,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
傅至景看着孟渔因为激动微微起伏的胸膛,“朕不这样做,难道要听那些老臣的话开枝散叶吗?”
他擒住孟渔的手腕将他拽到跟前,掌心贴住孟渔的小腹,眸光浮动,“你知道我为何要一意孤行,倘若你我能孕育儿女,我又何必去当夺人所好的坏人?”
孟渔觉着傅至景病得不轻,什么胡话都可以往外说,他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你强行把人塞给我,我也不会要的。”
傅至景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一时默然。
孟渔又咬牙道:“你若非要我认儿认女,我就再也不吃一口饭。我想,陛下再神通广大,总不能逼着人把东西往肚子里咽吧。”
再不济,一头撞死就是,到头来,他唯一能用来挟制傅至景的只有伤害他自己。
傅至景果然凝神,却不是即刻应下来,而是模棱两可地问:“你当真不愿意认任何一个?”
“我不愿。”
“他记在你名下,往后就是你的子女,与你共享福泽,有你在的一日,便可庇护他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