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笙箫 墨玉笙箫 第32章

作者:疏影残雪 标签: 强强 甜宠 HE 古代架空

  似乎是感到有人靠近,元晦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了墨玉笙的目光。

  他眼睛一亮,将抹布扔在一边,双手探进清水里快速拨拉了几下,在衣摆处随意抹了抹,迎了出来。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见墨玉笙目光在房屋周围打转,笑道:“院子我粗略休整了一下,先这样,过几天腾出空来,我再好好打理。屋子我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一些年久失修又没大有用的东西我自作主张扔了一批,怪占地方的。哦对了,方才姜清前辈来了一趟,送来了两床新被褥和一些零碎的日常用品。床我已经铺好了,师父若是累了现在进屋躺着就是。”

  墨玉笙的目光在外草草转了一圈又落回到元晦身上,他皱眉道:“作什么把自己弄得这样……贤惠。”

  元晦低低笑了几声,“师父以为这是在谷外,还能花银子找个小二来收拾不成?”

  话虽没错,也不至于琐碎到这种程度,这让墨玉笙凭空生起一股没来由的负罪感。

  尽管这负罪感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元晦见墨玉笙面露尴尬,便往回找补道:“是我自己乐意,感觉像是回到了春山镇的墨宅一样。”

  墨玉笙哭笑不得,这孩子还真是随遇而安,“这和春山墨宅可没法比,且无论房屋大小,就说这桌椅板凳用材考究程度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元晦笑笑,“我觉得挺好。有山有水,有种花的院子,有睡觉的屋子,有做饭的灶台,有炒菜的铁锅……”

  ……还有你。

  剩下的话他隐在喉间,没有说出来。

  两人边说边进了屋。

  墨玉笙将手中的纸包往前一送,“上回你说睡得不安稳,我给你配了一副安神散。”

  元晦欢天喜地地接过来,看那神色好像是得了件了不得的宝贝。

  在墨玉笙这里,哪怕只讨到一颗酸不溜的青枣他都能品出枣泥酥的香甜。

  元晦将纸包打开,一股冷香扑鼻而来,沉静得沁人心脾。

  他一面下意识伸手去掏怀中香囊,一面问道:“怎么和上回师父用的气味不大一样?”

  墨玉笙心道:“废话,我用的是跌打损伤膏,能一样嘛?”

  面上,他一本正经地鬼扯道:“方子大差不差,就是缺了几味药草,就地取材用别的替代了。气味是变了些,药效只会好不会差,差了算我的。”

  元晦眼底尽是笑意,揶揄道:“哦?算你的?怎么算?”。

  他垂下眼,打开香囊,从纸包里抄起一小捧安神散,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墨玉笙抓了抓后脑勺,寻思了一圈。

  挑担打水,生火烧菜,但凡需要动手的事,他作不来。动嘴皮子的事,他倒是擅长。

  只是这样敷衍……貌似有点太没诚意。

  他想了想,忽地开口道:“带你去见识神农岛的夜光草,只此一家,绝无仅有。我还知道有处山丘,绝佳的观景地,运气好可以撞见流萤,不会爆炸的那种。”

  元晦正一丝不苟地绑着香囊上的系带,闻言骤然抬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比一山一山的夜光草还要晃眼,“那说好了,不许耍赖!”

  差点把墨玉笙一双眼睛给闪瞎了。

  墨玉笙别了视线,匆匆看了一眼元晦手中的香囊,瞧着有点眼熟,便手欠地夺了过来。

  元晦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看向他,心跳如擂。

  这香囊是五年前他从春山镇带出来的那一只。

  平心而论,香囊保存得极好,几乎看不到飞线,也不见什么乱七八糟的污渍。只是经年累月在手中摩挲,早已失了光泽,素白的囊身也泛起了岁月的枯黄。

  倘若有个人,将这么个平平无奇的香囊揣在心窝,一揣就是五年,他那未宣之于口的心事是否也就昭然若揭了呢?

  可惜墨玉笙没能认出这个香囊,也就没人知道他是否能读懂香囊中满盛的款款深情。

  他将香囊抛了回去,“堂堂苏家公子,怎么这样寒酸,外人瞧见该笑话了。赶明儿,师父给你买个新的。”

  元晦眼底黯了黯,一面将香囊放回怀中,一面轻描淡写地回了句:“用顺手的东西,舍不得扔。师父就别操这份闲心了,新换的我只会觉得别扭。”

  末了,他觉得自己语气有点生硬,叉开话题道:“姜清前辈说晚饭快好了,你是想现在过去吃还是回房先作休息?”

  他顿了顿,“长途跋涉,还是先回房躺一会儿吧。锅碗瓢盆都有,柴火也有,等睡醒了我去临屋借一把面,开锅就能吃。”

  墨玉笙摇了摇头,“不了,你先跟我走一趟。”

  元晦:“作什么?”

  墨玉笙:“上坟。”

  天还没来得及黑透,尚有一丝余光,两人借着微薄的光线,一前一后爬上了一个土坡。

  墨玉笙手背在身后,显得格外沉寂。

  元晦踩着他的步子,走得又轻又柔,几乎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墨玉笙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昨日你在苏州,可是见了什么人?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元晦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墨玉笙脚下步子不停,“你身上沾的沉香,那可不是寻常百姓能供得起的。总不会是从苏园带出来的吧?”

  元晦不大想提这一茬。

  他正大光明地接下了一点红镖局,要干的事却不大上的了台面。

  寻找黑风孽海不算。

  他已经着手打探长白殿武库了。

  一旦有确切的消息归魂册下册就压在武库,他很可能会亲自下场,搅乱一池浑水,挑起“保剑派”与“夺剑派”的矛盾,担了“兴妖作孽”这个名头。

  而这一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墨玉笙知道。

  元晦沉默了片刻,道:“我并没有追问过师父白芷是谁。”

  此言一出,他自己先愣住了。

  这不像是委婉的拒绝,倒像是无理取闹的撒娇。

  他面露尴尬,正寻思着说些什么找补,不料墨玉笙坦然开口道:“白芷是我师姐,短我两岁。她、无咎还有我,我们仨都不是谷中人,是被师父带进谷的。我那年在家里犯了事,和我爹大吵了一架,跑出来避风头。无咎他乞丐命公子身,在锦绣丛里躺久了腰疼,非要出来找罪受。白芷……和我们不一样,她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那年山东一带洪灾泛滥,瘟疫四起,她是不得已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元晦静静听着,心口像是扎进了一根小得看不见的细针,呼吸间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了一眼墨玉笙裹在夜色下孤独又清瘦的背影,忽然很想收回方才那句话。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心头的隐痛,墨玉笙忽地转过身来,“我说完了,该你了。”

  元晦知道这茬是躲不过去了,他斟酌再三,道:“我去见了孙三,他是苏令的旧部,苏令死后,他成了一把手,这些年一直代管镖局的事务。”

  墨玉笙道:“你见他作什么?要重掌镖局?”

  元晦心知瞒不过他,“嗯。一点红镖局在全国织了一张暗网,专用来寻人探事。我重掌镖局,把暗网的直属权接了过来。我想借助这张暗网重新追查当年苏家的血案。苏令的死……有蹊跷。”

  他顿了顿,“苏令常年不着家,别说外人,连我都摸不准他的行踪。那日他前脚刚进门,那帮人后脚就杀了进来,消息比我们苏府上下还要灵通。我怀疑他被身边人泄了行踪。”

  他这番话虚虚实实,关于苏令的这部分是实话。

  墨玉笙沉默了半晌,问道:“那孙三肯轻易放权?”

  “嗯,”元晦道:“我手持一点红,又有血麒麟傍身,孙叔待我还算客气。”

  墨玉笙对孙三这个人不了解。

  但他深谙人心。

  到嘴的肥肉,谁会愿意吐出来?何况还是块上等的五花肉。

  也有视肥肉如草芥,弃之于敝履的圣人,凤毛麟角。

  孙三是俗人,是圣人,墨玉笙不作评判,他只是适当地提点道:“野兽护食,这是天性。有些狡诈的野兽会佯装抛下口中的食物,诱得敌人放松警惕,绕行至身后,给敌人致命一击。”

  “嗯”,元晦点点头,“师父放心,我自有分寸。”

  墨玉笙知其心思剔透,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入一处花丛。

  夜风将最后一线天光吹了去,月光给似锦的繁花着了一层冷色。

  繁花深处,孤零零地立着一块木牌,掩映在花团锦簇下,显得无比寂寥。

  许是时间久远,木牌被风雨淋去了棱角,爬上了一层斑驳的青苔。

  木牌上没有字,不知是墓主有意为之还是被时光磨平了痕迹。

  墨玉笙佝下身,手掌在木牌表面轻轻蹭了蹭,转而拨开身旁的花草,坐了下来。

  元晦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墨玉笙,目光比如水的月色还要清冷些许。

  墨玉笙呆坐了片刻,开口道:“这是你师姑,白芷。”

第36章 洗血

  元晦面孔闪过茫然之色,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必行虚礼,你师姑这个人,最烦那些繁文缛节。站着陪陪她就好。”

  从元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墨玉笙一小截刀凿斧削的侧脸,也就看不全他脸上的无尽落寞。

  白芷短墨玉笙两岁,早他半年进谷,成了他的师姐。模样不算特别姣好,自带一股农家出身的清寒,墨玉笙惯常以貌取人,若不是在谷中相遇,大概这辈子也入不了他的眼。

  白芷爱笑,不是那种虚浮于表皮的假笑,也不是那种聊以慰藉的苦笑,是自心底而起细腻又有光泽的笑,有如夏花般绚烂。

  最初,墨玉笙便是被她的笑蛊惑的。

  他与慕容羽这种尸位素餐的公子哥,最不缺的就是闲愁。寻常百姓为柴米油盐发愁,为布锦菽粟发愁。这两人,一个为家长里短赌气出走,一个吃遍山珍海味想换换口味。

  他俩所谓的闲愁,在白芷面前不值一提,她却能笑看一切,单凭这点就能让两个公子哥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可惜,麻神尽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白芷进谷后一年,身患绝症。

  墨玉笙在谷中做的那些个上房揭瓦的混账事几乎都是为了白芷,其中有慕容羽一半的功劳。

  她不曾感受到什么上天温情,两人便铆足了劲,想带她看一看世间繁华。

  去禁林偷祝余青果也是两人一拍即合。

  只是墨玉笙临时改变了主意,甩开慕容羽,一人担下了所有。

  往事如浮光掠影般走过,少年轻狂也好,少不经事也好,那些曾经的浓墨重彩都褪色成眼前的草木,身披夜色,只余下单调的灰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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