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 谁人不识君 第101章
作者:施宁
喻勉挑眉问:“可是憬琛,迁都后,皇权不再受世家桎梏,你没了左家,凭什么跟我争?”
左明非不疾不徐道:“你早知凭借世家不会获得圣心,所以也懒得争取琅琊书院的支持,因为你知道,书院之名不会成为你的助力。”
“自从当年你被喻家除名,名义上你已不算是喻家之人,所以先帝在弥留之际选择重用你,因为你已经没有世家的身份,却仍是世家中人,是迂回朝廷与世家关系的不二人选。”
喻勉眉梢微挑:“你到现在才想明白?”
左明非弯了弯眼睛:“我不如你心思澄明,可是行之,当年你被喻家除名时,可曾想过这会成为你日后青云直上的助力?”
喻勉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左明非的眼睛愈发专注。
“凡事瞬息万变,不能只看眼前,行之,我们来日方长。”左明非眉眼含笑,温文尔雅之中暗藏锋芒。
喻勉饶有兴致地重复:“来日方长?”
“行之,这是挑衅。”左明非凑近到喻勉脸前,观察喻勉的神色:“为何你一点都不生气?”
喻勉抬手放在左明非后颈,轻轻捏了捏:“因为日子不会太无聊了。”他和左明非在各自的死寂中多年,无论是水花乍起,还是湖面涟漪,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相知相许?
左明非瞬间意会到喻勉的话中深意,他看向营帐外的落雪,开口道:“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祸不单行。”喻勉的目光深沉地落向窗外,他总觉得还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忽地起身,黑氅旋起一阵冷风,
左明非下意识问:“你去哪儿?”
喻勉解下黑氅,黑氅在空中展开,如同玄色的蝴蝶,轻柔地落在左明非肩背上,与此同时落下的还有喻勉的声音:“你歇息片刻,我去交代一些事情。”
喻勉刚迈出一步,右手就被人牵住了,喻勉顿住脚步,垂首看向左明非。
左明非握紧他的手顺势站起,和声道:“我和你一起。”
喻勉看向左明非眼下的淡青色,意思不言而喻。
左明非仍旧弯着唇角,故意不解:“嗯?”
喻勉啧道:“方才同北岳人缠斗那么久,你不累?”
左明非歪头思索片刻:“是有一些,那你扶着我吧。”
喻勉回首,似是笑了笑,“好啊。” 他握着左明非左手的手顺势往上,托住了左明非的臂肘。
从营帐中出来,喻勉先是派人回京通传加派护送延光帝南下的人手,后又去伤兵营查看士兵们的伤势。
路上,左明非观察到喻勉的神色,喻勉仍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他时常用面无表情来掩盖心中的波涛汹涌,此时和往常一样,没人能从喻勉那不动如山的神色中窥探出什么,可左明非却察觉到喻勉心里的沉重,由此可知,情况不如乐观。
喻勉心里琢磨着事情,身旁人何时不见了都未曾发觉,直到他出声:“依你之见,九殿下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未曾有人回应。
喻勉顿住脚步,发现左明非不见了,他兀自奇怪,又忽地听到不远处的喝彩声,下意识的,喻勉迈开脚步。
喝彩之地,几个士兵们正在比武来抵御寒冬冷气,左明非赫然在列,他左手持剑,萧萧肃肃地穿梭在士兵们的窄刀之中,兵器交接,发出清脆的铮鸣声。
“好剑法!”
“拂衣剑!这是拂衣剑法!”
“都说拂衣剑法擅守,可左大人的剑意实在是锐不可当啊。”
望着走来的玄色身影,左明非勾起唇角,他身形飘逸地翻转至喻勉身前,寒光凛凛的剑刃直直地逼近喻勉的脖颈。
喻勉站定,不闪不避地望着左明非。
“将军可接招?”左明非嗓音悦耳。
士兵们:挑衅!
传闻喻左不合,传闻诚不欺我。
喻勉:“认输。”
士兵们瞪大的眼睛又瞪了瞪:认输?这煞神认输了?
左明非忍笑问:“认输?将军不怕诸位兄弟笑话?”
“有急事罢了。”喻勉稍待敷衍地说。
“哦?”
“我在找我夫人。”喻勉的语气在提到那两个字时突然温柔下来,他煞有其事道:“他调皮的很,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左大人可见着了?”
士兵们:夫人…夫人?!
第108章 相知相许
“见着了。”左明非慢吞吞地收剑, 语气从容不迫:“尊夫人…约莫是想逗你开心,”顿了下,左明非的耳朵已经染上绯意, 他一本正经地继续:“特地为将军编了一段舞, 将军可见着了?”
“哦?歌舞没见着,剑舞…倒是瞧见了。”喻勉眼带笑意地回应。
左明非:“那你心情有好些吗?”
喻勉心底熨帖, “嗯。”总归有左三在, 他的心情不会差到哪里去,喻勉伸手握住了左明非的手, 两人不疾不徐地往营帐中走去。
士兵们: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究竟是喻大人和左大人不对劲, 还是他们不对劲?
“在宋城时,我见到了祖父。”左明非主动提起。
喻勉稍显诧异, 他没想到左老太爷还会参与到这世间纷争当中,深深地看了左明非一眼, 喻勉并未追问,左明非想说的话自然会说。
左明非继续道:“祖父将左家的家主玉牌给了我, 他让我放手去做。”
多年来,喻勉虽然对左家多有嫌隙,但他不得不佩服的是,左家始终能做到上下一心,这也是左家能屹立朝堂多年的理由。
眼下左家虽然看起来像是日薄西山, 但喻勉相信,有左三在,左家东山再起是早晚的事。
“现下我也想告诉你,在大局未定之前, 我永远是你的后盾。”左明非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喻勉, 抬手摸上喻勉的眉心,抚平了那微许痕迹:“凡事不要自己扛。”
额间传来痒意,喻勉下意识闭了下眼睛,他轻笑出声:“我知道。”
“你不知道。”左明非倾身注视着喻勉的眼睛:“你有心事,却不告诉我,喻兄,你总戏弄我…说我是你的夫人…我、我是愿意的,可我也是男人,是你的知己,你的战友,你的同僚,我们之间的羁绊绝非一种关系那么简单,你我注定要纠缠一辈子,为何你不能多信任我一些?”说到最后,清和悦耳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
“没有不信任你。”喻勉微叹出声:“只是想让你稍作歇息之后再说,左三,我知道你脑袋好使,可脑袋好使也不是这么瞎琢磨的。”
左明非注视着喻勉:“你心疼我,难道我不心疼你吗?”
左明非难得这么不依不饶,喻勉觉得有趣,沉重的心绪都轻了不少,他看似纵容却逗人玩一样地说:“嗯,那你想如何呢?”
左明非:“……”他冥思苦想起来。
喻勉忍不住笑出声,他欺身靠近左明非,左明非不明所以地抬眼,紧接着,冷肃的气息带着喻勉的味道扑面而来,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按住,左明非的双唇便被人夺了去。
周遭是寒凉的,唯一的暖意就是彼此,这让两人控制不住地更加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喘的有些厉害,左明非忽地想起这是军营,万一被人看到,岂非失礼?但他又想,看到也好,好让别人知道他与喻勉的关系,早做心理准备。
喻勉惩罚性地轻咬在左明非下唇,气息不稳地数落:“这么不专心?在想谁?”
左明非蹭着喻勉的鼻尖,轻声道:“我在想,被人看到要如何。”
喻勉觉得有趣,他问:“要如何?”
“自然是你快些下聘,好了了这桩婚事。”左明非一本正经地说。
喻勉畅快地笑出声来,他替左明非拢了拢黑氅的领口,温声道:“左大人待我准备好聘礼罢。”
左明非奇道:“喻兄可不像是缺钱的人。”
“那是自然。”喻勉云淡风轻道:“只是数额庞大需要时日整理,这才能妥当交到夫人手中,你说呢?”
“言之有理。”
跟喻勉相处久了,左大人愈发觉得这些口舌之争很是没有必要,他从容不迫地望了喻勉一眼,湿润的眼眸显得他十分无害,但左大人心里却想,只要能得到喻勉,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喻勉喜欢说便说吧,爱说多少都行,顶多…他红几次耳朵罢了。
喻勉主动解释:“上京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方才我正要同你说,你便不见了。”
“……”左明非一时语塞,瞧瞧,人家是打算说的,谁让你自己跑了。
喻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左明非,微叹:“还自己瞎琢磨出那么多无中生有的事情。”
左明非轻咳一声,转身往前走的同时伸手勾住了喻勉的手指,认真道:“我那…不也是想逗你高兴嘛。”
“我很高兴。”喻勉反握住左明非的手指。
两人回营的路上,喻勉将上京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左明非,交代完前因后果,喻勉心事重重道:“眼下我倒不担心北岳蛮子,只要我在一天,北岳就别想踏入都城半步,只是…”
左明非眸光微闪:“你担心弈王?”
“季小九于你我来说也算是熟络,这孩子总归没坏心。”喻勉耐人寻味道:“但是憬琛,你知道的,王朝兴盛不过百年,大周早在三十年前便摇摇欲坠,是先帝以一己之力挽救大厦之将倾,他是这个王朝的主心骨,大周需要一个杀伐果决的君主,而延光帝太过优柔寡断。”
左明非含笑道:“想来你原是打算亲自教导储君,为大周培养一位铁血帝王?靠帝王实现自己的政见,这确实是无可挑剔的法子,兄长真是下得好大一盘棋。”
“你不也是。”喻勉并不意外左明非能猜出他的想法,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是一样的人,他语气温柔,带着棋逢对手的兴致:“左三,我早说过,你想要什么,我便想要什么。”
左明非并不否认,他替喻勉说下去:“只是如今变数太多,还未等你将储君培养起来,看起来更适合大周的人便出现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正是最近处在风口浪尖的季随舟。
“你说的没错,只是看起来罢了。”喻勉思索道:“虽然我对先帝的一些做法不能苟同,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看人的眼光很准,若是季小九更适合那个位置,先帝怕是早就换了人选,如今我倒是猜不透季小九了,他说过他对皇位无意,可眼下却不得不让人生疑。”
左明非:“九殿下人呢?”
“我不放心他同陛下一同南下,便让陛下下旨,让他三日后再动身。”喻勉如实道。
左明非点头:“眼下只能如此。”随后,他轻叹道:“但愿是我们多想,九殿下并无其他意图。”
正在此时,凌隆快速从帐外进门,行色匆匆道:“主子!陛下来了!”
喻勉和左明非俱是一怔,喻勉下意识道:“陛下不是已经启程一天了吗?”
凌隆为难地摇了下头,之后皱眉道:“听侍卫的意思是…陛下好像要御驾亲征。”
喻勉额角抽动,被气笑了:“他还有这魄力?”
“行之慎言。”左明非打断喻勉不合时宜的话语,正色道:“无论如何,先出去看看。”
两人一同出门,营帐外的将士们兴致勃勃,御驾亲征这个消息很是振奋人心,营中士气空前高涨。
很有勇气。
但有失妥当。
喻勉觉得延光帝荒谬极了,当初想要迫不及待南下的人是他,现下要御驾亲征找死的人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