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 谁人不识君 第90章

作者:施宁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喻勉瞥他一眼:“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找不到洛白溪!到处都找不到!”喻季灵焦急道:“他不会没从密道里出来吧。”

  左明非眉心动了动,他下意识看向喻勉,否认:“不可能,他说他会提前进入密道。”

  喻季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莫衷一是地望着喻勉:“可城民里没有他,会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还是说…王太后发现了他的身份,把他给…给那个了?”

  喻勉心里一咯噔,以洛白溪的头脑,即便被囚禁着,还能蛊惑小姑娘来通风报信,所以不可能摆脱不了王太后,这也是左明非如此放心他的理由。

  可他若是还活着,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

  喻勉与左明非两两相望,此时此刻,两人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晚上的庆功宴上,全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只有喻勉和左明非的心情异常沉重。

  喻勉为人冷淡,且受了伤,因此前来敬酒的将士只有寥寥几个。

  但左明非闻名天下已久,且他一贯温润随和,而且看起来与喻勉关系匪浅的样子,于是被将士们起哄着喝酒。

  左明非不加推辞且仪容卓然,他温文尔雅地端起酒杯,与将士们融洽共饮,且他有意为喻勉拦酒,不知不觉间,酒瓶空了一大半。

  “左大人不但是真君子,也实乃为真汉子!”吴懿豪爽地笑出声。

  “左大人海量!”

  “海量啊左大人!”

  主位之上,喻勉一瞬不瞬地看向左明非。

  左明非虽然神色清明,但他起身又坐下的瞬间有些虚浮,心知左明非是个有分寸的人,所以喻勉在一开始并未出声阻拦,但一晚上下来,喻勉发现左明非在端方之余,还有些放任的意味。

  带头起哄领酒的是吴懿,吴懿正豪迈地饮着酒,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有种野兽盯上般的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回身,正好对上喻勉两道冰冷冷的目光,吴懿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打着哈哈道:“行了行了,左大人是读书人,弟兄们差不多得了,走走走,去找凌隆凌乔那俩小子,他们看起来像是海量的主儿。”

  凌隆凌乔一左一右地护卫在喻勉两侧,听到吴懿的话,两人不为所动地站着,任凭别人如何邀请也不松口。

  最后,喻勉淡淡道:“本官有伤在身,不便饮酒,凌隆凌乔,你们代本官陪诸位将军喝个尽兴吧。”

  两人抱拳:“是。”

  临走的时候,凌乔悄声问凌隆:“哥,主子什么意思啊?”

  凌隆一脸平静地说:“将吴懿将军他们喝趴下的意思。”

  “啊?那为啥不一开始就让我们去?”

  “因为那时候公子还没被灌酒。”

  “哦。”凌乔恍然大悟:“主子在替公子抱不平啊。”

  耳边的喧嚣声似乎散了些,冷意逼近身侧,熟悉的体温几乎将左明非整个人笼罩住,左明非眯眸抬头,看到了喻勉站在自己身侧。

  喻勉注视着满脸清明的左明非,伸手抚摸他的鬓发,轻声问:“我是谁?”

  左明非唇角升起笑意,偏头在喻勉掌心蹭了下,似乎觉得有趣地反问:“你是谁?”

  喻勉撩开衣摆坐下,漆黑的眼睛仍旧注视着左明非,“真的醉了?”

  “嗯,醉了。”左明非含笑望着喻勉:“我看看醉后能不能见到乐章。”

  “见到了吗?”

  “他不愿意见我。”左明非垂眸注视着酒杯,“…也许,他心里对我是有些怨怼的吧。”

  “何以见得?”喻勉顺势问。

  左明非自嘲般地笑着摇头:“我一开始接近乐章,是因为他姓王,那时候王氏满门寥落,乐章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恰逢长公主请我教养他,我便答应了,毕竟我要对付王氏,总要布下自己的棋子。”

  “那时候王氏被世家唾弃,无人敢结交,乐章怕给我招来非议,总是避着人群走后门,还有几次是钻狗洞来的,但他极为要强,从不对我诉说在外头受的委屈,因此我二人虽然交好,却也极少有人知道,这也是后来我将他送到曹骊身边的原因之一。”

  “他这一生都在想着如何光复王氏,但王氏最后却抛弃了他。”

  “徐州沦陷后,我扮作王麓在他身边,乐章性情刚烈,对王麓的厌憎是我在王家最好的掩护,因此我没有告诉他我真正的身份,我看着他困顿不解,看着他颓废低落,我以为这段经历能磨砺他的心境,让他知道光复王氏不是他人生唯一的事情。”

  “…可我却忽略了,光复王氏是支撑他走过无名岁月的唯一信念。”左明非声音缥缈,带着浓厚的自责与不忍:“王氏毁了,也没了…乐章又怎会独活?”

  一如当年那群立志要报效朝廷的乌衣少年,最后却死在了他们的理想之下。

  “我知道。”喻勉迎风而坐,他抬手倒了杯酒,正要往嘴边送,却被左明非挡下了。

  经过方才的推心置腹,左明非脸上已显醉态,但他还是倔强地挡住喻勉的酒杯,提醒:“你身上有伤。”

  喻勉纵容地放下酒杯,神色却有几分旷远:“憬琛,不徵现下生死不明,我懂你的心情。”

  左明非无声地勾了下唇角:“你这般心肠冷硬的人,也会难过?”

  “因为有愧。”喻勉嗓音深沉,愧疚感是戳破一切情绪的利刃。

  左明非:“因为…不徵很像白兄?”

  喻勉没有否认,道:“我在蠡城为官时,偶然一日去书塾,看到了正在与书塾先生对答如流的不徵…第一眼看过去真的太像了,不徵和思之有种匪夷所思的相像。”

  “后来才知道,当年白家落难,思之的许多文章被销毁,但也有许多诗赋流落四方。”

  “不徵少时家境贫寒,思之的诗赋被他低价买回了家,许是受思之文章影响的缘故,也可能是他本性如此,不徵性格里的洒脱率真与思之很像。”

  喻勉微微眯眸,他脑海中先是浮现出白鸣岐高举书卷的风流模样,继而又闪过洛白溪躬身作揖的潇洒姿态,若轮样貌,两人至多有两三分相像,可若论气度风华,两人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书塾先生告诉我,洛白溪自幼丧父,家境贫寒,靠母亲卖炊饼过活,但是近来他母亲重病,为了照顾母亲,下个月洛白溪就不会再来书塾了。”

  喻勉的神色似是在缅怀,他嗓音低沉,不疾不徐的时候很有娓娓道来的感觉,“我私下找到洛白溪,问他是否愿意为我所用,他答应了,事实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后来我渐渐发现,洛不徵根本就是个小滑头,面上待你毕恭毕敬,其实心里的想法可多了。”说着洛白溪的缺点,但喻勉的语气中并无生气的成分。

  左明非轻声道:“其实,不徵一直都知道自己和白兄很像。”

  “是啊,他素来聪颖,又如何猜测不到。”喻勉百无聊赖地说:“甚至连不徵都可能觉得,我一直都把他当作是思之的替身。”

  “那…你有吗?”左明非看向喻勉的眼睛,世人都说洛白溪神似白鸣岐,可他最初见到的洛白溪,那个带着不着调风格却莫名靠谱的年轻官员,那个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青年,分明有着自己独特的处事规则。

  喻勉缓慢地摇了下头:“最初我是因为思之才选择帮扶不徵,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洛不徵只是洛不徵,他是个极会权衡利弊和明哲保身的人,所以我想不通他为何没能逃出来。”

  左明非无奈苦笑,他放任自己靠在喻勉身上,微微闭上眼睛:“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孩子丢了之后而悔恨不已的父母?”

  喻勉淡淡道:“我从不后悔。”

  “喻兄,嘴硬的毛病可不好。”左明非靠在喻勉肩膀上,仰头看向喻勉棱角分明的下颚,温声道:“若是有机会能将你的心里话告诉不徵,你会接受吗?”

  “并不。”喻勉公事公办道:“逝者已矣,尘埃落定,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想其他的结果。”

  左明非抬手触碰喻勉的下颚,“可你不是在难过吗?”

  “左三,难过于你我来说,不是种司空见惯的东西吗?”喻勉握住左明非的手,放在膝盖上,他低头注视着左明非。

  在交汇的目光之中,过往种种仿佛在两人眸中一幕幕地闪过,从少年初识到蒙冤落难,从侥幸逃生到奔走两道,从十年仇恨再到京中重遇,针锋相对有过,阴谋算计有过,惺惺相惜有过,遗憾落寞有过,好在最后能执子之手,两心相悦。

  “也对。”左明非于苦涩之中勾起唇角,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回握住喻勉的手。

  毕竟,从过去到如今,他们是这世上最能对彼此感同身受的两个人。

第96章 推拉

  户部山大捷后, 大周军队入驻徐州城,但徐州城内残垣断壁一片,需得重新修建, 喻勉将此间发生之事上报朝廷, 之后便开始筹谋回京事宜了。

  凌隆在喻勉身侧禀报:“总而言之,陛下虽然对我们予以嘉奖, 但听白夫人说, 陛下的意思是…既然东部是我们平定的,那戍守海关…也该由我们代劳。”

  喻勉稳声道:“陛下是生怕我们回京。”

  凌隆再次开口:“还有一事。”

  “说。”

  “吴懿将军从城中派人来询问, 修缮城墙所用的银子…要从何处得来?”凌隆观望着喻勉的脸色问。

  从何处得来?

  自然不会是从朝廷得来的。

  如今四方皆有战乱, 朝廷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上徐州?

  喻勉思索片刻, 便云淡风轻道:“你告诉吴懿,百姓口中的活菩萨是谁, 就让他去管谁要。”

  凌隆微顿,这几日百姓口中的活菩萨指的是左明非, 在这场战役中,喻勉虽然领兵夺回了徐州城,但左明非却是救了徐州百姓的命,孰轻孰重,百姓心中自有偏颇。

  意识到喻勉并无开玩笑的意思, 凌隆只好应道:“是。”

  不多时,左明非便不疾不徐地进来了,喻勉抬眼撩了他一眼,心知他所来为何, 但喻勉佯装不知道:“来了。”

  左明非一如往常地端坐在喻勉对面,嗓音清润道:“喻兄放心, 五十万两白银已在路上,不日便会到达徐州,不会耽搁徐州城建。”

  “……”喻勉微微顿了下,他掀起眼皮看向左明非,问:“你早就准备好了?”

  “我日日都想着为兄长解忧,自然会早做应对。”这么说着,左明非不再端坐,他撑着一只手肘靠在案几上,姿态闲适优雅,微笑着注视着喻勉。

  喻勉听不出情绪地笑了声,语气闲闲道:“左家果然家大业大。”

  左明非眉梢微挑,眼神像是春日里的粼粼湖水,又带着自身的雅度:“不瞒将军说,这些银子是在下将来要迎娶夫人所用的聘礼。”

  喻勉蓦地抬眸:“……”

  “如今聘礼全用来赈灾了,在下将来只怕是会孤独终老。”左明非微叹出声。

  “左大人才貌双绝,还担心会孤独终老?”喻勉勾了下唇角。

  左明非不置可否地拿起茶杯,弯眉浅笑:“谁叫我看上了个不知体贴的男人,也是活该。”

  “哦?”喻勉悠悠道:“这要从何说起?”

  左明非抬手覆盖在喻勉的手背上,“我这几日不舍昼夜地替他安置城民,他却反过来要征用我的聘礼,将军评评理,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吗?”

  喻勉反手抓住左明非的手腕,好整以暇地问:“这么说来,你是后悔同他好了?”

  “非也。”左明非任由喻勉施压般地握着手腕,含笑道:“幸甚至哉,岂敢言悔。”

  喻勉眸光微闪,他把玩着左明非的手,慢条斯理道:“少给我灌迷魂汤,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左明非体贴道。

  喻勉由着左明非使心眼,他张开双臂,示意左明非来为他宽衣解带:“那你便亲自动手罢。”

  左明非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喻兄,现下是白天…”露出的耳朵已经红了耳根。

  喻勉觉得好笑,他仍旧懒洋洋地摊开双臂,反道:“不是你说的替我查看伤势吗?”

  “…那也不一定要脱衣服。”左明非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