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酲沥雪 春酲沥雪 第18章
作者:蔓荷桥影
“临舟是不想要跪着?”贺昭摸了摸他的头,像是摸着小马驹一般。
看来改日得再给谢庭川一些特权,比如说除了上朝外都不需要下跪什么的……
“不是,不想跪着,”几缕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谢庭川的半边脸,薄薄的唇片翕动着,“第一次,跪着的,流血。”
“好痛。”
贺昭闻言一僵。
他拨开了谢庭川的发丝,低声道:“后面就没血了。”
“第一次,是我的生辰那日。”谢庭川喃喃道,“我变成孤儿之后的第一个生辰。”
没有爹娘的关怀,没有兄嫂的祝贺,只有一场无休止的施暴。
所以那天晚上感受到的任何痛苦,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第25章 悲天悯人
这天晚上,贺昭没有动他,只是抱住他的腰,和衣而眠。
谢庭川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带都还保持着昨天的模样,没有乱过。
他想要动动身子,却被人一把揽了回来。
“陛下?”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贺昭淡淡“嗯”了一声,回复道:“先睡觉,别起来。”
“已经……”
“陪朕一会儿。”贺昭摸了摸他的头,“昨天喝多了,可有感到什么不适?”
谢庭川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后知后觉,有些不自然地问道:“陛下,昨夜臣喝醉了,可说了什么……失礼之语?”
“失礼之语?”贺昭一只手架在枕头上,撑着自己的脑袋,挑了挑眉,“什么叫失礼之语?”
谢庭川垂下了头,乌发顺着肩头滑了下来。
“是你昨天晚上抱着朕的腰说,你已经弄过了,可以直接进来?”贺昭捏了捏他的下巴,“还是说你想亲朕,想咬朕的肩……”
“陛下!”谢庭川惊呼了一声,有些慌乱打断了他,“是臣失礼!”
他撩开了被子,直接跪了下来。
贺昭见他这么大反应,眯了眯眼睛:“这是做什么?”
谢庭川紧紧扣着头,额角青筋突起:“微臣有罪,冒犯陛下。”
直到这个时候,贺昭才深切地认识到,对面这个人姓谢,是谢家的人,最是老实本分,忠贞侍君。
是半句玩笑话都听不得的。
贺昭轻笑了一声,将这人拉了起来,拉进了怀中:“紧张什么?”
谢庭川脸上竟然冒出了些许冷汗:“陛下……”
“朕骗你的,”贺昭道,“你怎么可能说这些话。”
谢庭川微微一愣。
“还是谢将军觉得自己有可能说这些话,是因为之前想过这些事情,或者梦到过这些事?”
贺昭越说,对方的脸色越苍白。
大概是发觉到了不对劲,贺昭逐渐收敛了笑容:“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谢庭川摇了摇头:“没有。”
贺昭不信,伸手想要搭他的脉。
谢庭川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
“朕从前跟着一个老太医学过一点医术,”贺昭说,“贺裕小时候经常生病,太医院里的太医都不大搭理我们兄弟俩,朕便自己淘来了几本医术,求了个受过母后照拂的老太医,学了点皮毛。”
他抬了抬眼皮子:“若是真的有什么大毛病,朕是能诊得出来的。”
谢庭川浑身一颤。
知道贺昭小时候过得凄惨,但是没想到会那么凄惨。
“怎么,可怜朕?”贺昭结结实实地按住了对方的手,“别躲。”
谢庭川:“微臣不敢。”
“太医院那群趋炎附势的东西早就被朕杀光了。”他轻飘飘地说道,“换来了一批新鲜血液,朕瞧着顺眼多了。”
谢庭川的手抖了一下:“陛下,他们……罪不至死。”
都是在皇宫中求生存的人罢了,冷眼旁观……也许只是明哲保身,他们没有什么权力,能在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存活下来已经是不易,又何必赶尽杀绝。
闻言,贺昭冷笑一声:“谢庭川,你知道朕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谢庭川对上贺昭有些冷厉的目光,便匆匆别开了。
“你永远都是这般,悲天悯人,碧血丹心,永远站在一旁可怜着跟你不相关的人,”贺昭凑近了他,两个人的鼻尖只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明明手上也沾着血,却要指责一旁握着刀的人。”
谢庭川微微躲开,声色有些不平稳:“陛下……”
“你在战场上杀过多少人,有多少人是罪不至死?他们人头落地的时候,你也为他们作悼念吗?你也曾在佛前忏悔过折自己手上的人命吗?”贺昭捏着他的头,扭了过来。
谢庭川被迫抬起头来,他没法反驳什么。
贺昭说得都对。
他就是个拧巴的人,父亲和兄长都这么说过他。
他的领兵之术胜于父兄,但是若论杀伐果断的气魄,远远不及他们,所以他的功勋建树都不如他们。若不是因为父亲和兄长接连战死,西北三军也轮不到他挂帅。
他知道自己的这些缺点,可是被人明晃晃地捅出来,是另一码事。
“微臣失言,望陛下赐罪。”谢庭川神色有些痛苦。
贺昭生气的时候,总是收不住自己的手劲儿,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到。
听到这句话,贺昭慢慢地松开他,又揉了揉他的背:“谢庭川,你还是喝醉的时候最听话。”
谢庭川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你什么时候能在清醒的时候也听朕的话?”贺昭亲了亲他的额头,“你就不能跟朕站在一起吗,为什么你总是站在朕的……”对立面。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那三个字,他没有说,但是他知道谢庭川能理解。
谢庭川故作温驯地低下了头。
“那些太医,都是先帝的人,还有老三和老六的人,为了朝廷稳定,家国安宁,朕不得不杀了他们。”贺昭忽然解释道,“朕坐到这个位子,手上沾满了血,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人命。若是你连几个太医都可怜,那朕无话可说。”
说到最后,语调上扬,似乎也有几分生气了。
谢庭川没想到对方还会跟自己解释,他伏低了身子,道:“是臣失言了。”
贺昭这才满意,将人扑到在榻上,拿出了枕边的桂花油:“朕饿了。”
谢庭川的双手被按在胸前:“臣叫人传……唔。”
他的唇被人堵上了。
“不要,”贺昭的声音有些嘶哑,“朕方才有些生气了,谢将军补偿朕吧。”
第26章 不许吓朕
回宫之后,贺昭没有立刻放走谢庭川,而是将人留了两三日,一直到快要生辰宴当日,才将人放出宫去。
说好了让谢庭川当督办,实际上也只是挂个虚名。
礼部的人倒是想找谢庭川检阅工作,但是一听到他人在军密所,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贺昭将人扣着,他们就算有再大的面子,都没法将人请出来。
转眼间就到了生辰宴当日,各国使臣都从皇宫的九玄门进入,围坐在玄武殿上。
大紫檀雕螭御案边上,摆放着四四方方的八张青绿色铜鼎。
帷幔飘飘,贺昭的身子被挡其后。
竹弦管乐的声音渐渐响起,宫廷的舞姬裙尾飘风,赤脚系铃,在鼓盘上轻轻悦动。
各国使臣面上都带着笑意,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推杯换盏,勾心斗角,短短和邻座交谈几句话的时间,都能试探到一些消息。
谢庭川身穿玄色礼服,面色淡淡,有人敬酒他就接,无人搭理他就一个人静静坐着。
想要巴结他的人确实不少,但是因为他的座位离贺昭的皇位挨得近,众人也不敢刻意靠近。
他抬眸一瞥,对上了对面的乌夜国使臣,古兰时。
贺裕偷偷跑到了他的身边,哪怕贺昭已经用眼神提醒过了,他也不知道收敛,就差挂在古兰时身上了。
古兰时一手托着他,一手给他剥坚果,身后的乌夜国使者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视若无睹的模样。
谢庭川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隐隐的,羡慕。
转瞬即逝。
“临舟……”这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临舟!”
谢庭川怔了怔,这声音是好像是,梁临砚。
只见梁二公子偷偷地拿坚果砸他:“我想出去醒醒酒,你可要同去?”
梁家的人,坐在他的坐后边。
身边的梁大人瞥了自家的孽子一眼,梁临砚立刻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