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人形外挂 炮灰的人形外挂 第72章
作者:一滴水17
所有能够参加殿试的贡士们,最后会被分为一、二、三甲。
即便是末流三甲,也是同进士出身。
因而, 虽说殿试仪制更为严明, 考生们反而没有那么紧张。
唯一的紧张感,大概也是来自于:殿试是由皇帝亲自主考。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试问哪位文人、尤其是寒门出生的文人, 读到这句诗时,不曾有过热血沸腾的期盼?①
能一睹国君的样貌, 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
殿试当日。
众考生跟随礼部官行至奉天殿。
路上,远远看见侍立在殿内两旁的文武百官,就连一直表现得极为平静的陆维舟,都忍不住呼吸紧张起来。
他艳羡地看了眼身旁的燕晨。
心中想道:真不愧是燕公子,这般场面, 都能如此从容淡定。
于殿内站定后, 鸿胪寺官请升殿。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步走出,两人皆着玄黄常服。
这是……皇帝和太子都来了?
随着皇帝和太子站定, 陆维舟屏住了呼吸,垂下头, 手心冒出了冷汗, 不敢抬眼去看。
待一声鞭鸣过后, 众考生随百官行礼。
老皇帝打量着这群或方及冠, 或而立之年的考生, 令太子颁赐策题。
——此举有些不合规矩,但他是皇帝,他说了算。考生们虽心有疑惑,也都按捺不发。
侍官将策题传送下来,置于桌案上,执事官搬置桌案,鸿胪寺官则引考生们再次行礼。
最后,礼部官分发试题,考生们行毕最后一礼,方能开始答卷。
燕晨拿到试卷,先没急着看,而是研起了墨——殿试与乡试、会试相同,笔、墨、砚都需考生自行携带。
同一时间,除监试官等考场官员,其他官员全部离去。
殿前,皇帝和常静宵的目光,扫视着一张张考生的脸。
最后,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停在了右侧中间,正不紧不慢研墨的燕晨身上。
此人着一身寻常青衫,乍看起来并不打眼,身材瘦削,腕骨微微突出,修长手指在浓黑墨汁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白皙,神态气质相合,如一簇修竹。
只要是有点眼光的人,都会第一眼被他吸引到。
——实在是,跟殿内其他坐姿僵硬、埋头闪避的考生比起来,他显得太过闲适。
仿佛不是身处殿试考场,而是在自己家中,正准备作诗一首。
这倒是个奇人,只是不知肚子里的墨水,能不能配得上这一身气质。
老皇帝握住腰间的玉佩把玩着,下场巡视起来。
他先往左边走,太子还站在原地没动。
燕晨研好墨,抬眉看去一眼,便见身量半高不高的少年储君,不巧也好奇地望着自己。
燕晨朝他微微一笑,才低头拿起了题卷。
题目共有两道,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往常曾有过最夸张的记载,是十道题。
而他若是一一认真作答,半日时间可不够。
殿试题目由皇帝亲拟,两道题目一为策,二为论,十分常规。
燕晨先看第一道策题。
策题问的是:今年冬,冰雪严寒,晋州百姓冻死上千,大量流民涌入周边各州逃难,州府官员开仓赈灾,然库中粮食日益不足,粮价飞涨,该当何解?
燕晨又看向论题。
论题问的是:君弱臣强,于一国之君为大忌。然昔有卓氏,挟天子以令诸侯,终将幼帝取而代之,并改写历史,号己为正统。
诸君以己之心度卓氏之行,以为如何?
一看这个题目,燕晨就明白了。
这哪里是论题,分明是皇帝夹带私货,以古比今,出的一道先论后策题。
别说考官了,也不知道其他考生看见这么个题目,该如何想。
燕晨抬眼看了一圈,果不其然。
分明是寒冬三月,不少考生都不禁抬起袖子,擦起了额头上的冷汗。
须知,殿试结束后,并非所有考卷都会第一时间,被送到皇帝手上。
而是经过官员的选拔过后,挑出其中优秀的答卷,由读卷官为皇帝进读,再由后者钦定一甲人选。
那些注定是来当混子的,答卷根本就不会被皇帝看到,而是由各考官们筛选。
而官员们……各个部门都有,派系复杂,立场更是未知。
这题,若是一个没答好,可就成送命题了!
燕晨没有这种顾虑。
他连草卷都没用上,直接提笔,在正卷上作答起来。
皇帝瞧见太子还愣在后面,朝他招了招手。一前一后两尊大佛,开始对考生们的答卷进行提前阅览。
大多数考生,都还在苦思冥想。
本身面圣就够紧张了,还是在圣上面前考试,而等皇上和太子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前或身后,考生们更是紧张得恨不能立刻变成透明人。
甚至还有人手心出汗,笔没捏稳,落在纸上摔溅开一滩墨水。
此人连忙抖着手,拿起笔,心中庆幸:还好是摔在草卷上。
皇帝打量他一眼,面无表情,领着太子往下一人身后走去。
瞧见对方侧脸,他才想起来:此人正是方才那位气质如竹的考生。
他竟是直接在正卷上答题,草卷一张都未用。
这般自信?皇帝起了好奇心,先向燕晨的笔尖看去。
燕晨写得很快,此时第一道策题,已经答了大半:
“冻灾,当从源头管理。”
开头短短几个字,便让原本只是打算浅浅扫一眼的皇帝,沉下心接着看了下去。
“百姓会被冻死,固有天气寒冷之因,然究其根本,是因不懂防寒,御寒之物不足……诸多原因。”
“若只一味赈灾,次年冬日,百姓仍会冻死,此乃治标不治本。”
“学生有以下几计:令各地父母官与医馆协作,于寒冬临前,为百姓们……此外,民间棉花价格高昂,但学生了解到,其种植收获并不低,只因规模不足……故而,陛下可鼓励、或选一片合适地域,专种棉花,以补足……”
“自然,今年冻灾事已至此,亦急需解决,学生认为,粮价飞涨乃各地粮商之过。今商人逐利之乱象,各地皆有,陛下当……”
老皇帝所担忧的事,燕晨自然也看在眼中。
先帝为收揽人才,下了商人亦可入仕的规定,实乃无奈之举。
士农工商,自古以来,统治者都默契地将商人的地位压制到最低,这并非不讲道理。
「天高皇帝远」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官员,同样适用于商人。
官员腐败,朝廷的法令和新规得不到推行。
商人若不择手段,随意调控最基础的民生物资价格,同样会使得民不聊生。
——即便是中央集权程度再高王朝,也是如此。
毕竟古时非后世,无论是科技、交通,还是信息交换速度,都远不到能保证,对各地商业进行实时监管调控的地步。
先帝这道法令实行数年,已然到了该变革的时候。
正卷上,燕晨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反正他就一个观点:商籍可从仕,得改。商业体系,也得改。
他不仅观点明确,给出的数条建议,无论让谁来看,都会觉得一针见血,完全可行。
可谓是正中老皇帝下怀。
只是,燕晨写得再细致,受限于篇幅,许多地方仍都是一笔带过。
这可把皇帝心痒痒得不行。
若非是在殿试,老皇帝恨不得当场就把人拉走,让他接着细写,写个一天一夜。
咳咳……皇帝按捺住心中的想法,不禁往燕晨卷上看去,打算看看这是哪家的……
咦?燕晨?
名字很耳熟,皇帝立刻就想起了此次的会元,亦即之前名声传得到处都是的「好为人师」的商户子。
划重点,商户子。
皇帝瞅了眼书生一丝不苟的清俊侧颜,又瞅了眼他写个不停的笔,还有笔下那些对商人的批评和对付手段。
皇帝:“……”
他苍老的面皮抽动了两下。
忍住,忍住。
若非还记得自己在殿试上,老皇帝怕是当真要忍不住,大笑出声了。
看看,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忧百姓之忧,虑国君之虑,这样的人为臣,才能真正称得上天子朝臣!
老皇帝心中激动不已。
燕晨听着身后急促的呼吸声,不由担心地微微偏过头——主剧情中的皇帝是在一年后过世的才对,不会发生什么蝴蝶效应吧?
燕晨没能看到老皇帝的情况如何。
倒是小太子,估计是见皇帝如此激动,也想看一眼他的答卷,只是身高不够,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侧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