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火葬场文当阿飘 我在火葬场文当阿飘 第50章
作者:林睡
她在孙女高中毕业的时候拥有了第一台触屏手机,是孙女打暑假工给她买的。
但是她不认识字,平时连电视也不会看,碰到这个更不知道怎么弄了,学了好久才学会了接电话,不过触屏手机里可以看到很多好玩的视频,操作也方便,她偶尔无事可做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也能乐呵乐呵。
孙女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后,她觉得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只等孙女结了婚有了孩子,她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她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慢下来了,上午出去做做事,下午去打打牌刷刷视频,偶尔去二哥家串门,晚上跟孙女打视频,她已经会很熟练地打视频接视频了,打完视频就洗澡睡觉。
这年冬天,她的二哥在睡梦中死去了。
她突然觉得,人生下来身上是会跟亲人之间系着一条绳子的,无论分开得有多久,距离有多远,这跟绳子都会在。
直到有一方死去,绳子才会断掉。
人的一生好像就是绳子断掉又再生的过程,她断掉好多根绳子了,唯有一条新生的绳子还拴在她身上。
她跟孙女互为彼此的唯一。
她走了之后,孙女身上就没有绳子了。
辛灼在露台的摇椅上找到了施怀熹,他怔怔地出着神,总是带着粲然笑意的眼眸垂着,看着有些寥落。
辛灼轻轻晃了晃摇椅,“怎么了?”
摇椅里的青年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做了个梦。”
辛灼想了想,了然,“梦到叶奶奶了?”
“嗯。没事的,我就是想出出神,你跟着辛渐冉去做你们的事情吧。”
辛灼什么都没说,他敲了敲辛渐冉的门,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安排,后者看到了摇椅上坐着的施怀熹,有些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辛灼摇摇头,说,“我会陪着他。”
辛渐冉从来没有见过施怀熹这种状态,“我也陪着他吧。”
他说着给路爸爸发了一条消息说今早有了别的安排,让他暂时一个人锻炼。
耳后兄弟俩一人一个蒲团一本书坐在施怀熹两边,都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施怀熹左右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觉得很累。
他好像也经历了这样漫长的一生。
疲倦忙碌、不断失去,却也乏善可陈的一生。
从一个女孩变成一颗苍老枯朽的树木。
施怀熹想起她在大哥的教导下,用树枝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她轻轻抚摸着那些线条,满目都是珍惜和渴望;
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自己丈夫的时候,心里浮现而出的微妙的恶心感和没有任何期待的新婚之夜;
想起她一次一次地失去,一次一次地苍老。
她想要这样的人生吗?
他只是一个看客,用一个梦的时间匆匆翻阅完了她的人生。
而她,在这样的人生里,在那样一个小小的村庄里,活了六十多年。
她会有多累呢?
她觉得自己累吗?
他无法不去想这些问题,内心汹涌着出神,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辛妈妈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可以上来吗?有急事。”
施怀熹回神,看着辛妈妈得到应允后着急地走过来说:“小琼的奶奶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叶奶奶不会有事的。
第48章 他触碰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知道你奶奶的生辰八字吗?”
叶琼看着辛渐冉, 眼底满是血丝,声音也嘶哑,“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那天我们见到的阴差应该会知道。”施怀熹说。
他跟辛渐冉一起叠元宝, 辛灼则开始画符,在白天召唤阴差需要费一些功夫。
路爸爸去厨房端了吃的来,辛妈妈安抚地拍着叶琼的肩,“你奶奶是怎么不见了的?”
叶琼抹了一把脸,“是我不好, 说错了话让她走了,我找了她一晚上都没找到, 实在是没办法才过来打扰您了……”
“没事没事, 怎么能说是打扰,你奶奶肯定不是故意让你找不到的……”
“我知道的,我现在就是……”她努力地忍住哽咽,“就是担心她会不会在哪里出事……”
“你一晚上没睡觉也没吃早饭, 先吃点东西吧,别伤了自己的身体, 不然你奶奶看着也难过。”
“谢谢辛姐……”
叶琼拿了一个花卷垫胃, 她一直都有胃病, 这两年好了很多, 但是不规律饮食和劳累过度还是会产生疼痛,她确实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才能让奶奶放心。
一阵寒凉的风吹拂而过,叶琼还以为是奶奶回来了, 她猛地抬起脸, 却看见了丧眉搭眼穿着制服的鬼, 是阴差吗?
阴差扬手跟他们打招呼, 声音倒比之前多了些活力,“找我来有什么急事吗?”
辛灼给他烧了满满一堆元宝,施怀熹把事情跟他说了,阴差很爽快地拿出了一个小册子翻了翻,报出了叶留凤的生辰八字,还顺带汇报了一下她的状况,“放心吧,她现在没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会感应到的。”
施怀熹谢过他,阴差懒洋洋地往袖子里塞元宝,“是我要谢谢你们,就没有赚过这么简单的外快。”
就是下班通勤路上发了笔财,回去还能打个出差条,再薅一笔差旅费。
社畜鬼的乐趣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薅钱,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加过的班。
知道了生辰八字,再用上至亲之人的血,最后写上名字念咒,符箓就晃晃悠悠飘了起来——这是已经找到人了。
辛家父母本来想跟着一块去被辛灼拦住了,他说生人不宜过多接触鬼魂,于是夫妻俩作罢,在家里等消息。
辛灼开车带他们出去,施怀熹在副驾,辛渐冉和叶琼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气氛很安静,只时不时会响起一些压抑不住的哽咽。
他们都体贴地没有出声,一路无话。
最后是在一个没有人的废旧小公园找到叶奶奶的,她佝偻着身子,躲在已经掉漆的滑梯下面——那是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叶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支撑她到现在的力气也一下卸去,她浑身瘫软地跪到叶留凤面前,泣不成声,“奶奶……”
叶留凤又惊喜又自责,她的眼眶也通红着,下意识伸出手才发觉自己已经触碰不到孙女了,她的心酸涩地坠落下去,“奶奶在……奶奶在这,是奶奶不好,我没想走远的,但是我走着走着就不认识路了,怎么走也走不回去……”
“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火……”
施怀熹他们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等着,半晌后,平复好情绪的祖孙走了出来,叶留凤满怀歉意和感激地对他们鞠躬,“麻烦……麻烦了……”
施怀熹赶紧扶住她,“您没事就好,走吧,我们带你们回去。”
“不用咯……”叶留凤说,“劳烦你们再叫一次鬼老爷,把我带回去吧。”
叶琼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又意外又舍不得,“奶奶……”
叶留凤看着她憔悴的脸色,无意识地揪着衣服下摆,“奶奶总是给你添麻烦,死了也要来烦你……”
“你不要这么说,你从来没给我添过麻烦……”
“奶奶听你的话去投胎,”叶留凤看着孙女单薄的身子,“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晓得不……”
叶琼只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出话来,她是希望奶奶去投胎,却绝对不是以这种伤心自责的心情去投胎。
施怀熹看着这些,弯了弯身子,温声对叶留凤说:“还不到您投胎的时候,您愿意先跟我走走吗?”
叶留凤望进这双温暖澄澈的眼眸里,也许是同为鬼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看到施怀熹会感觉到安心和信任,她看了看孙女,点点了头。
施怀熹松了口气,他对辛灼说:“你们一起回家等我吧,我带着奶奶到处转转。”
辛灼闻言深深地注视着他,给了他一张寻踪符,低声说:“我们在家等你。”
施怀熹虚虚地拍了拍他,“去吧。”
目送着车子离去,施怀熹转过头,笑着对叶留凤说:“走吧,奶奶。”
他们从无人的小公园走到了繁华的街道。
这是上班的高峰期,叶留凤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拥挤的车流,坐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还有绿灯亮起的时候,从两侧走过的行人,多得像是浪潮。
施怀熹带着她从这浪潮一样的人流了穿行而过,好像他们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他们路过开张的各色店铺,叶留凤在一家花店门口驻足,很多花她都不认识,她只是觉得这些花可真好看啊,闻起来也一定很香,店门口的地上摆的花她是认识的,雪白的栀子花,她小的时候经常会摘了戴在头发上。
她出神的时候,一个孩子被家长牵着路过,伸着脚要去踹那盆花,她一惊,看着施怀熹及时挪了挪那盆花,虚虚地敲了敲那孩子的头,他刚收回手,家长就结结实实赏了小孩一个暴栗,看得他们相视一笑;
再往前走一阵,是两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打架,叶留凤吓了一跳,施怀熹对她介绍的那两个是吉祥物,里面都是真人,是为了宣传产品的,打架也是闹着玩。
施怀熹刚说完,他们就看着一个吉祥物把另外一个打漏气了。
……
他们看到背着乐器去琴行上课的女孩,她看着曲谱,从指尖流泻出悦耳的音符;看到穿着干练的女孩,一边走近公司大楼一边打着电话,措辞有条不紊;看到染着头发相当前卫的女孩,在专门开辟出来的绘画街道拿着喷漆在墙上画画,她在画一只斑斓的怪物;也看到了成为妈妈的女孩,她跟丈夫一起送女儿去学校,小姑娘叽叽喳喳,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他们从天亮走到暮色四合,从暮色四合走到繁星满天。
最后他们站在天桥上,施怀熹轻声问,“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叶留凤看得意犹未尽,“好看又热闹,人也好多,睡得也晚,我们村里八点钟就要天黑了。”
“叶琼在这里,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施怀熹说,“她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休息的时间可以去吃去玩去睡觉,她的世界足够丰富,也不需要去依赖任何人的照顾,奶奶,在您那个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会让生活变得更好,但是现在,女孩子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了。”
叶留凤逛了这一天,想法也有些松动,“但是万一之后有什么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要怎么好哇……不过我着急也没用,琼琼让我早点回去,不要再管她的事了。”
施怀熹看着她失落的神情,又扫过她的白发,“她一定不是嫌你烦的意思,她希望您可以尽快投胎,去过自己的生活。”
不是作为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妈妈,谁的奶奶,只是作为叶留凤去活一次。
叶留凤有些怔怔,没有再说话。
施怀熹于是也没有多说,带着她离开,他们走在天桥上,看到了一个画在地上的歪歪扭扭的跳房子,应该是哪个贪玩的小孩画在了这里。
施怀熹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个图案了,他站定问:“您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吗?”
叶留凤又惊喜又怀念了,“玩的,城里小孩也玩这个啊?”
“应该全国的孩子都玩过这个游戏,就是玩法不太一样,我们那里是这样玩的……”
施怀熹四下扫了一眼,从一个花盆里找了一块小石头,站定扔出去,石头落到了第一格,施怀熹单脚跳过第一格,跳了一个来回后俯身捡起石子,这才算是成功了。